“死了,竟然就这样死了!”惠嫔捧着手里的茶盏儿蹙着眉,眼神有些茫然,说不出是同情还是不安,似乎也有兔死狐悲的神情。
当年她、荣嫔、程嫔是争宠争得最激烈的对手。程嫔和荣嫔看着交好,她便落于下风,结果最受皇帝宠爱的程嫔如今落得这样下场……
“姐姐替她难过?”
惠嫔“嗯”一声,又忙改口:“也谈不上有多难过……她和荣嫔关系好些,和本宫不太亲熟,只是觉得就这样死了,很是蹊跷啊,她早就被黜了,于情于理也轮不着她去戗害柔嫔的皇嗣,柔嫔和皇后就算一块死了,又关她什么事?她又不能复宠!”
流素淡然一笑:“那姐姐看妹妹像凶手么?”
惠嫔笑:“本宫怀疑谁也不会疑心妹妹呀!”看着神情并不做作,惠嫔不是很会演戏的人。
一直若有所思的纳兰珍忽然道:“姐姐有没有想过,承瑞的死虽然是人为,却未必是程云岫做的,假如那件事与皇后有那么一丁半点关系……程云岫害柔嫔滑胎,也就有充分理由了。”
流素暗暗心惊,纳兰珍当年还未入宫,对当年的事与她一样只是耳闻,手里头掌握的相关线索又少得可怜,却能凭这点蛛丝马迹推断出这样的结论来,虽非真相,却也相差不远了。
幸好纳兰珍是友非敌,否则……
惠嫔听着也有些惊心地望向流素:“妹妹,是这样么?”
流素不置可否,纳兰珍立即道:“姐姐不要问了,人都死了,程云岫和皇后都不在了,还追问这些做什么!”
流素点点头:“珍姐姐说的是这个理。对了,惠嫔姐姐可知道程官女子身边的采芹?”
“不记得了。”谁有空去注意一个卑微的官女子身边的宫女。
“姐姐身边要是缺人的话,可以把她要过来伺候。”
惠嫔一怔,刚想说她身边不缺人,纳兰珍已抢着道:“姐姐身边的冬雪前阵子不是病了么?姐姐先把采芹要过来伺候一阵子。”
惠嫔有些疑惑,但知道两人都这样说必定有道理,想了想道:“可是程云岫犯事,照例身边人是要受牵连的,怎么那奴才没获罪?”
“程官女子这事没有牵连任何人,包括家人。”
“哦!”惠嫔有些意外地又想了一下,“皇上必定还念着当年对她的情,程云岫虽然还称不上是个绝色的,可温婉善解人意,皇上喜欢她与世无争的个性。”跟着又叹气,是真有几分惋惜的。
流素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那采芹……”
“是荣嫔指派到程官女子身边监视着她的,荣嫔也不是很相信程官女子真设计杀死了承瑞,所以这些年一直伏着个眼线在她身边。”
“荣嫔的人?本宫要来做什么?难道让她监视着本宫一举一动,好让她去回禀荣嫔?”惠嫔想到前阵子刚使计利用荣嫔对自己才建立的一点信任,拿蝶缠新蕊去取悦皇帝,结果反而失了宠。
流素笑道:“采芹的底细妹妹查过了,她爹娘早没了,家中只有个哥哥,境况又不是很好,滥赌,还娶了个恶嫂,采芹如今二十二了,还有三年就够放出宫去,你说她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
惠嫔道:“二十五岁的老姑娘放出宫去想配个合适人根本不可能,不是委屈做小便是给鳏夫续弦,她当然更希望能攒点体己钱……”
“而且采芹还是个性情有些懦弱的人,姐姐对付她应该不太难吧?”
惠嫔抿嘴一笑:“是不难,可问题是她多年来侍奉程云岫,哪里能得知荣嫔太多的消息?看着马佳奕婷那种人也不是会泄露消息给她这等小角色的。”
“可只要荣嫔从她那里得知的消息都是无用的,也便够了。况且姐姐这许多年来就没有想过,身边也可能会有人泄露消息给荣嫔吗?”
“当然会有,从前偷偷处理掉一个,现在也不知道是谁,除了心如、心钰和顺娅外,本宫还真不敢再多相信谁。”
“姐姐很快就会知道了。”
惠嫔明白,要汇报消息给荣嫔,采芹总会先和她身边的人接上头,至少能先把她身边的暗钉子□□,便笑道:“妹妹真是女诸葛,从前只庆幸身边有珍儿,现在觉得妹妹也不比珍儿差。”
纳兰珍笑:“妹妹哪能和敬嫔妹妹比,只是又收了采芹,又拔了荣嫔安插的人,只怕动静太大引起她疑心。”
流素道:“这点芝麻小事,有妹妹代劳便行了,只要姐姐到时知会一声,哪用亲自动手?”
惠嫔莞尔一笑。她平素与流素走得不近,只有事时才偶尔来往一下,为的便是撇清关系,荣嫔是想不到流素会帮她的。
流素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姐姐可以用钱打动采芹,也得防着荣嫔来这一手,不过妹妹觉得采芹更看重的是出宫后的前途,要是姐姐能许她放出宫后配个好人家,恐怕她更会心动。”
“这个……”
“妹妹觉得纳兰明珠的二公子揆叙不错。”
惠嫔吃惊地笑:“妹妹真会想心思,你那二表哥娶了个和硕格格,听说还畏妻如虎,怎么敢随意纳妾?何况他也看不上采芹,更别说明珠是不会同意的。”
流素狡黠一笑:“姐姐只管许她便是,这件事妹妹自会处理,能嫁到纳兰府做妾,虽然也是做小的,可采芹应该觉得是天大的殊荣了。”
“那是,她就算今年才十六,也没那身份攀这门亲。”
流素本来抑郁悲伤的心情因这个想法被冲淡了不少,略带愉悦地出了丽景轩。
荣嫔这人性情凉薄,又素爱媚上欺下,她向来不大喜欢。但荣嫔恶迹并不显著,绮云和英答应死在她手里都有场面上的理由。她又向来会见风使舵,如今膝下又有两个儿女,想要一下子把她打压到底是没什么可能的,因此这种事还是留给向来最对她耿介于怀的惠嫔去慢慢收拾吧。
这两个冤家斗了十年也没分出个结果来,便让她俩继续对峙下去好了。
冰鉴好奇地问:“主子心情怎么突然好了?”
“本宫又给你家二爷找了门好亲事。”
“啊?”
流素想着便要笑,便告诉了她,又道:“纳兰揆叙以为本宫成全了他的心愿,便不记得他赐予本宫的痛苦了?这回本宫给他找个好受的,看他吃不吃得下?”采芹虽然看着柔弱,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表面功夫很是到位,配着城府深沉的揆叙,正是天生一对儿。
冰鉴听了哭笑不得,这位主子居然心思一闲便想到了捉弄人。
回了明德堂便听展柏华过来禀道:“主子,上回叫查那个尼楚贺的,已有了眉目。”
“到现在才有眉目?”都一个多月了,流素差点没忘了此事,到底端嫔彻底疯了,那边的事也不太重要了,跟着没几天便连着出事,她连应付喘气的功夫都没有,真不记得了。
展柏华有些讪讪:“光是查她家谱亲眷不难,可要托人在宫外调查她家的细节琐事就不易了……”
“呸,谁要你打听那么真切?”知道这小子找借口。
展柏华挠头道:“嘿嘿,尼楚贺家是世代包衣,她阿玛是内务府一个小管事的,她是个庶女,她额娘在家里头没地位,因此养成了她胆小怕事的个性……”
“行了,设法从宫外找到她额娘,托她传递个信物进来给尼楚贺,再捎点钱给她额娘。”
展柏华睁大眼:“有必要这么费神么?”
流素蹙眉:“宁凤伦到底是失踪了而不是死了,本宫心里始终有些不妥帖。端嫔不是个难对付的,现在更没啥威胁,可本宫还是觉得宁凤伦能在宫里蒙混十年这事有点蹊跷……”
“好吧。”
“你给本宫麻溜点,怎么办这么点事都磨叽?”
“嗻。”展柏华讪笑着退出去。
流素的顾虑果然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展柏华才出去没多久,福祥便进来了,一脸的惊惶:“主子,主子不好了!”
“本宫挺好的,你才不好。”流素瞪他一眼。
福祥没心情逗乐子,禀道:“主子,听说宁凤伦早就找着了,都一个多月了,算来是大行皇后崩逝前的事了!”
“什么?”流素刷地站起来,只觉得有刷刷的寒气从背脊往上冒。
“千真万确的,是花房里一个花匠说的,早先御花园有株魏紫快不行了,那品种又被人称为‘花后’,岂非正是指如今的大行皇后?他嘀咕着说莫不是大行皇后崩逝的征兆,便想扔了,结果有人让他去景仁宫找宁凤伦试试,那小子当时不知道宁凤伦失踪的事,便去了,结果还真找着了……然后救活了那株魏紫。”
流素没心情听那株魏紫,宁凤伦身份卑微,他失踪的事不可能人尽皆知,花匠不知道很是正常,可不正常的是他竟然又出现了……皇帝曾命人到处寻找宁凤伦,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后来一直忙着皇后崩逝的白事,哪还有空理会一个失踪宫女,但内务府里必定有人报备了的。
“怎么这么久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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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祥道:“内务府里是早知道的,可一个宫女失踪几天又出现也算不得大事,反正人找着就算交了差,主子不是掌六宫的,这事也不可能……”言下之意佟贵妃那边才可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可总会有人提他的,有人失踪又出现,难道不奇怪?”
“他又出现的事应该也没几个人知道,端主子出了问题之后景仁宫根本无人敢踏足,虽没有明确禁令,但李养恩
已经下令不让人进出景仁宫,一应物资发放及往来等都要他亲自点头才行。虽他只能限制奴才们,可主子们还有谁敢去那里啊?”
流素越想越是不安,觉得尼楚贺的事要加紧办才行,果然在这宫里要遍撒眼线才能安全。又把展柏华抓来耳提面命一番,展柏华听说宁凤伦那阴魂不散的又出现了,也很是震惊。
夜里玄烨看完了佟贵妃过来,流素伺候他宽衣,道:“皇上既然去了贵妃娘娘那里,便不要总是过来,只怕娘娘心里不舒服。”
每回都到佟贵妃那里走个过场,她又和佟贵妃比邻而居的,总有些为难。
玄烨道:“表姐不在意这些。”
流素心里格登一下,仔细留神他神色,发现他说得很是自然,并没有多想什么。心想他应该不会知道佟贵妃和裕亲王有点什么的。哪怕他不喜欢佟贵妃,也不可能对“红杏出墙”这四字毫不动容。虽说出没出墙没人知道,只是作为皇帝的嫔妃,绝对不能与这种事沾半分边。
“今儿听表姐说,柔真想要了秦百川去,你觉得呢?”
居然问她这个,流素想了想:“臣妾也听说了,贵妃娘娘也问臣妾来着,臣妾不好说什么,毕竟她代掌六宫,说太多了显得越俎代疱。”
“那朕问你呢?”
“臣妾觉得不好。”在玄烨面前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一个跟了皇后这么多年的管事太监,玄烨能容他活着便不错,还能继续让他伺候柔嫔才怪。
“朕也这么想,只是……”
“只是柔妹妹如今情绪非常不好,皇上对她应安抚为上,倘若这件小事也拂了她,实在是更添她的心思,况且也太着痕迹。”
“你最知道朕的心思。”玄烨笑着轻刮她的鼻子,像逗一只小猫。
“不能直接回绝,找个由头打发他去别处吧,臣妾想着宝华殿那边偏,又是个闲职,听起来还是个体面的去处。”
“也好。”玄烨似乎在记忆中搜寻宝华殿的首领太监,跟着微一颌首,“李进朝是个安分的,在那里许多年了没出过半分漏子,也该调出来了。”谁不知道宝华殿那种地方不会有油水,都希望伺候个当红的主子,调去柔嫔身边听起来是平调,实际比升了都好。
“是。”流素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