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我抑制不住心里复杂的心情，悲伤地道，“其实，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怕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了。”
“我渴望自己在乎的人无条件地相信我，更想以此待我最在乎的人。有些事情，你不说，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愿逼迫别人做他不愿做的事，我只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亲口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一醉坐在马车上，目视前方，眼神幽晦难辨。
回到梧桐殿，我感到分外疲惫，倒在自己床上只想赶快睡去，却迟迟睡不着。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一醉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睡着了。睡梦中的他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一丝疲惫，我腾出另一只手，轻轻触摸他的脸庞，想将他的眉头抚平，他被忽然惊醒了。
“好好的，怎么会睡在这里？多不舒服啊！”我心疼地道。
“没关系，睡得不舒服也总比失眠要好。”一醉半垂着眼皮，声音有些喑哑。
“今日还要出去办案？”
“嗯。今日你不必跟着我了，在梧桐殿好好休息吧。”他将手抚过我的脸庞，眼波含情地望着我许久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背影，我很想喊住他，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事情的原委，然而一是没有勇气，二是没有力气，还是放弃了。
方休啊方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豫懦弱了？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上午，我终于躺不住了，这样得过且过实在不是方休的性格。我需要一个人来给我出出主意，因而爬下床回了一趟妖界。
找到黄尾的时候他正在含沙洞悠然地喝着茶，见我来也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没有心思喝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道：“黄尾，知道吗？小二她……”
“我早就知道了。”黄尾打断我的话。
“你——！”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为何知道却不告诉你对不对？因为你脾气太暴了，说出来怕你忍不住反倒弄巧成拙。”黄尾喝了一口茶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瑚告诉我的啊。”
“小瑚什么时候跟你这么亲近了？”
“向来如此啊。”
看见黄尾气定神闲却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简直要被气暴了，但内心里还是很服气的，毕竟我不在的这一千年一直都是黄尾陪在他们身边。
“黄尾，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很好办，把小二带回来，远离人间的是是非非，就是这么简单。”
“说的简单，我要是真的能放下人间的是是非非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黄尾叹了口气：“人啊，永远都是那么复杂，千方百计得，无非是为了相同的目标，然而走的却是不同的路，最后导致误会层生，连自己最初的目的也忘记了……方休，有些事情我也是经受过生离死别之后才明白的。听我一言，向他说明自己的身份吧，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不会计较你的身份，如果他不爱你即使现在勉强维持着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不真实。”
“真的可以这样吗？”
“怎么不可以？上一世的将军知道你妖精的身份不是一样对你不离不弃吗？”
“将军是将军，他知道我还是鸟身时的样子，所以才肯接受我。”
“方休啊方休，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如果给我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在认识双双的第一天就告诉她我是一只妖，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不必时时刻刻担心她会识破我的身份，离开我，只有那样，我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才是两心相通、毫无芥蒂的，最后也不至于留下遗憾。”
听了黄尾的话，我豁然开朗。有些事情，或早或晚都要去面对，与其被动地被拆穿，不如坦荡地去承担。难阻尽越，才是一马平川。
“我明白了，方休告辞！”告别了黄尾，我兴冲冲地回到人间。
一醉并不在梧桐殿，于是我找到了将军的侍卫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大惊失色：“方休姑娘，不好了，二皇子失踪了！”
“什么？”我大惊，“在哪里失踪的？快带我去！”
按照侍卫的指引，我来到一醉失踪的地点——一潭幽深的湖水。
“我们在勘察作案现场，二皇子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便追到了这里，您知道，他跑的太快了，没有人可以追得上，我们赶上来的时候便看见他跳下了潭水，之后就没上来过，我们派了好多善泅的潜下潭水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我将手指深进潭水里，感受着潭水那微弱的走向，嗯，这潭水下面一定有猫腻。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下去看看。”
“方休姑娘，你不带几个人吗……方休姑娘……”
我一跃跳进幽深的潭水，化作一条红色的鲤鱼，顺着水流的方向寻找，果然找到一个不大的孔隙。顺着孔隙游进去便到了一个新的府地，待爬上岸发现已经进入了洞窟里面。
这洞窟是一个千年洞窟，洞口甚
多，就在我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走时忽然看见地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于是便顺着脚印寻去。
走着走着，一个石门挡住了去路。我将耳朵贴在石门上，听得有人在说话。一个好像是小二，另一个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我以为我会有报复的快感，可最后我发现自己还是一样的痛苦，我打算放弃了，请你放过我。”小二有些痛苦地哀求道。
“放过你？”女人**地一笑，“从你接受我给你的勇气那天开始，一切便没有退路了。”
“不，这不是勇气，这是心魔！”
“勇气也好，心魔也罢，你不是已经看到成效了吗？如果你不是变成现在的样子，那株珊瑚怎么会在乎你？难道你不想继续看他为你紧张的样子了吗？”那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我……”
“听我的，勇敢一些，你会获得自己想要的……来吧，把你的心交给我……”
不好，有心魔在迷惑小二，我一定要唤醒她！这样想着我运法破阵开了洞门。洞门破开的一瞬，我看见小二一个人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泪痕，身子瘦弱得好像一阵风吹来就可以将她吹倒。
“小二，娘亲来……”
“别叫我小二！请叫我的本名——蒲染菽。”
“什么？”我身子不由得一震，感觉到眼前的小二分外冰冷陌生。
“哦，好……蒲……蒲染菽，这是你的生身父母为你取的名字吧，真好听。染菽，听娘亲的，跟我走吧，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还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小二冷笑了一声，“我的养父抛弃了我，我曾经想要托付终身的恋人背叛了我，我曾经想要依靠的娘亲射伤了我，还可以回到从前吗？就算身体上的伤会好，心里的伤又如何好？”
“染菽，你听娘亲说，你黄尾叔叔之所以抛弃你是因为他是蛇，生性阴鸷，会吸光你的灵气……小瑚他也是一时糊涂，现在他已经知错悔改了……那日我不知是你才射的箭，如果你恨娘亲的话只管还回来，只要你能回来，要娘亲做什么我都愿意。”
“是吗？”小二森然一笑，随手挥了一下，一个机关门转了过来，我看见一醉被绑在一个石凳上。
“一醉！”我刚想冲上前为他解绑却被小二喝止住。
“站住！你不是什么都肯为我做吗？杀了他，我便跟你回去。”
“染菽，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怎么，刚说的话就反悔了？果然你们母子都是一样的。”小二不屑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一醉身上，“刚刚你可都听到了？你心爱的女子其实是一只像我一样的妖精，她可一直都在骗你啊。”
小二为一醉解了法术，他方可以说话：“方休，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是真的。其实……我是一只修炼千年的鸟妖。”
我不再敢去看一醉的神色：“对不起，我骗了你，小二是我的亲人，我没有办法帮你了……”
“这些……为何早不告诉我。”我听得出一醉声音里的沉痛。
小二拍了拍手，笑了起来：“好一部精彩的大戏啊，看来你心心念念的将军也不过如此啊……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凭什么来干涉我的事情？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有本事，今日你便杀了我吧。”
“小二，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我希望你可以活得轻松快乐些，就像最初那个单纯的孩子。”
“不要再说了！”小二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红色，“我本一株蒲苇，出身贫贱，一直以来都在委曲求全，今日，我就要报那一剑之仇！”说着她拔出长剑向我刺来。
小二，如果这样可以解除你心中的魔性，我愿意受这一剑。
“方休！”一醉大喊了一声。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虹光，我看见小瑚的背影落在我面前，他……他为我挡了这一剑！
“染菽，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要为难别人。”小瑚望着小二的眼睛道。
“你以为……我真的会杀她吗？你这是在找死！”小二的眼睛变得湿润。
小瑚突然有些释然地笑了：“今日受了这一剑，我心里反倒好过了许多，如果你还不解气的话，不妨多刺几剑。”
我看见小二淌出泪来：“你终究还是在乎你的娘亲多一些。”语毕拔出长剑，化作一道绿影消失在空中。
“小瑚，你怎么样？”我上前扶住将要倒下小瑚。看见他胸口流出的鲜血，心疼不止，运法为他止了血。
“我没事，怎么说我也是一代妖王，再说她是收了剑的。”小瑚捂着胸口，勉强地笑着，“娘亲，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看着小瑚痛苦的样子，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许多事，许多情，都是一步错，步步错，就像一张被撕碎的白纸，再粘合好也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娘亲，我要回妖界疗伤了，我想……你们之间现在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照顾好自己
。”
“嗯。”小瑚点了点头，化作一道虹影消失了。
小瑚走后，洞窟内只剩下我和一醉，我挥了挥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我带你回去吧。如果要怪我，也要让我护送你这最后一程。”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云层之上，我们相背无言。
你在想什么？此刻多希望我有读心的法术啊！如果你无法接受我是妖精这个事实我又该怎么办呢？方休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妖，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想我会选择离开吧。一路上我都浮想联翩，为自己设想了一万种可能，却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或许是天空也感受到了这气氛的沉闷，快到梧桐殿的时候，忽然飘起了雨。春雨淅沥，我竟然浑然不觉，待反应过来才赶紧落到地面上，跑进一个亭子里。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你要去哪里？”
“回妖界。”
“等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吧，我听着。”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迟迟不肯接受我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妖吗？”
“没错。”
一醉一把抓住我的手，突然笑了：“来都来了，为何还要走呢？”
“为何要留我，我可是妖，你也愿意接受我吗？”
“我不在乎，无论你是人是妖，只要是我的方休就够了。”
我激动得要流出眼泪：“那……你不怪我骗了你吗？”
“说实话，刚知道的时候怪，可当那个蒲苇妖将剑刺向你，让我疑心自己就要失去你的时候我便想通了，我害怕失去你胜于我对你的责怪。”
“哼，说到底你还是怪我！”我赌气地转身。
“嗳……”一醉一把拉过我，将我拦腰抱起。
“你要做什么？”
“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一醉邪邪地一笑。
“你不怕吗？我可是个妖，说不定……会吸光你的精气。”
“这你就不懂了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醉朗声一笑，抱着我向梧桐殿走去。
“二皇子，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听说您失踪都急死了。”看门的小太监迎上前。
“是啊，我还没死，还不去向我父皇报平安？”
“是。”小太监一边走一边回身望了几眼，抿嘴而笑，似有会意，我霎时脸红。
“一醉，放我下来吧。”
“好啊，马上就放你下来。”一醉将我抱进房间放在床上，身子也跟着上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边解我的衣服一边吻向我。
那一刻，我突然哭了，淌下两行清泪，仿佛压在身上数万年的包袱突然被撤去。
“为何要哭？”一醉觉察到我的眼泪，起身坐了起来，侧过脸庞，“是我唐突了吗？如果想要叫停，现在还来得及，趁我还有理智。”
我拭了眼泪，坐起身，轻轻吻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柔情地道了句：“夫君。”我想，这是我说过的最肉麻的一句话了，但此刻，只觉得非这句话不能表达。
一醉转过头，眼睛里藏满了波光：“对了，我还有一件小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一醉探过身子，从我背后的枕头下摸索着什么，突然，一道红影闪过，一方绣着梅花的红布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红盖头？”我不由得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一醉笑了笑，将红盖头遮在我的头上，面前突然变得一片黑暗，但我能感受到他就在身旁。
“你可准备好了？我马上就要掀开了，掀开之后你就是我何其羽的妻子了，一生一世都不能离开我。”
我微微颔首，不胜娇羞，待那道红布被揭开，我发现所有的蜡烛和油灯都被熄灭了，只有我的身上还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幽微的光亮中，我看见一醉那双黑濯石般的眼睛，仿佛黑夜里耀眼的星星，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尽……
然后，一切就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罗衫轻解，被翻红浪。两情相炽，灵肉相合。皮肤相接处，无不像火焰灼过。
我的心，仿佛回到了远古的时候，一切都是浑浊不分的。后来，我的眼睛变成了星星，骨骼变作了山峦，血液变作了江河，毛发变作了花草，呼吸变成了风，眼泪化作了甘霖……
那时候我知道，原来他的心里也藏着一座火山，一座随时等待爆发的火山。
“方休，为何你的胸口有一道箭伤？”
“你忘了我是一只鸟妖了吗？那时候我还没有修炼成妖……如果我说那是上辈子的你射的你会新吗？”
“信，当然信。所以，这辈子你是逃不脱了。”
“你别忘了，我是鸟，有自己的翅膀。”
“方休……”
“嗯？”
“我爱你。”
“不许这么肉麻！”
“我是认真的。”
“那好吧，只许你……今晚这么肉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