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六月六了。
在凤落女帝国,除了新年外,就算这六月六和中秋两个节日最热闹了,在那种民以食为天的年代中,每年的两次收获季节就显得特别的重要了,所以这夏收后的六月六,秋收后的中秋,都会举行大祭,万民以谢苍天有好生之德,随后便要娱乐活动,作为一个季度辛劳的犒劳,也是对下一季的激励。每到这两个节日时,照例皇帝将在祁年殿举行收获后的大祭,以感天恩,再后便在大明宫举行家宴,表征天家团圆,以示范天下百姓家居和睦。
这两个节日,总会热热闹闹上三天,尤其是这最后一天晚上的灯会,几乎是全城的年轻人都出来游玩了,无论是王孙,还是平民百姓,扶家携口,男子由家人相伴,或观灯或看如花美眷,才女佳人趁此机会见上一面以解相思。天上月儿弯弯,地上人儿团团,天上星儿闪闪,地上灯儿明亮,桃红柳绿、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树木天将仙人都可入画,各式各样的彩灯挂满了街头巷尾,荷花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骆驼灯、青狮灯、判官灯、银蛾斗彩,雪柳争辉。各府门前,商铺门前都挂满了各式的花灯,精美奇巧,流光溢彩 ,整个京城淹没在一片灯海之中,亮如白昼。长街两边搭的都是戏棚子,顶缸,耍猴,踩高跷,变戏法的等等百色杂技艺人都使出了浑身劫数。贵族世家的少年少女们更是穿着熏香的衣衫,敷粉带花三五成群的嬉闹成一团,有些好热闹的大户人家和歌楼酒馆还摆了台子,设了灯谜彩头,吸引了许多人挤过去,时不时有人猜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街市之上,人来人往,你拥我挤,却也是乱中有序的。
上街前,沈心语对这一长串的人声明:“到时挤散了,没事就先回来,不要在街上呆等着。”果然,上街还没多会,就只剩两手紧握在一起的沈心语和乔飞羽,这沈心语从不喜和人挤,凡事总想着要让一让,让一让,这让着让着,就越走越慢,慢慢被推到角落去了。
沈心语站在一家不甚热闹的铺子前喘气,乔飞羽则看着她笑,沈心语无奈,实在不喜再去挤了,就站定在那还算清静的铺子的灯下,看着案几上铺着的宣纸、笔墨,再看一眼只一十三四岁女孩照顾着的灯笼铺子,笑对那女孩道:“妹子,先送你两句,等会还得借我笔墨,可好?”
女孩儿一笑:“请用吧,本也是为着这么准备着的,哪有借不借的道理。”
沈心语回首看乔飞羽眉眼间带着的笑意,微微带着笑意,伸手取笔,一手牵袖,恭恭整整,却是:月上枊梢头,人约黄昏后。倒和她就灯笼铺子很是契合的,小女孩大喜,连连道着谢,已有人看了,朗诵了,看着女孩儿手中的对子,欣喜地指点着。
乔飞羽宛尔,见沈心语仍捏着笔看他,一笑,上前从身后圈住她,伸手握住她拿笔的手,听沈心语一句句道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本来乔飞羽一动笔,就已经有人凑过来了,听着这一字字,一句句,当下便喝彩起来,当整首完结,更誓掌不停,引得越加多的人来围观。
沈心语本是想着辛弃疾这首词,正合了此情此景,又想他们俩的事,一时兴起,要送他这首词的,却惹出这样的注目来,违了她的本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牵着乔飞羽的手四下连连行礼道谢。
“好诗,可否请沈赐了在下?”磁石性感的声音,寻声看去,陕长妩媚的眼睛,在灯火下越发地玉身临风,众人心中赞一个好呀,可不是以诗书见长的萧夜萧公子么,一边陪着的是微微含笑的大将军萧子宁。
沈心语头皮发麻,只淡淡笑道:“可,这是要给拙夫的。”不言而语,是不能送人的。
“是么?那送给我可行?”淡淡笑着的女嗓,透着莫名的威严和尊贵。
识得的众人均大惊,正想着要怎样行礼,在这乱纷纷的大街上,乔凤歌微挥了下手,各各心中倒也俱省得那是不要多礼乱了平民百姓的意思,便都不动如初,但一下子无声无息多出来的人将那些无关的人巧妙地隔了开来。
乔凤歌将眼定在乔飞羽面上:“羽弟,一向可好。”
乔飞羽紧紧握着沈心语和他扣在一起的手,垂睫轻轻地道:“姐。”
沈心语自动地将宣纸卷了,递了过来,早有人收了,算是太女的了,就算萧公子再想,也不能和太女抢吧。省得做难人,这太女来得好,来得妙,来得呱呱叫,沈心语心下得意,又逃过一劫似的。太女可没省了她脸上那一瞬小小的得意,无奈勾唇轻。
“弟妹,你来做我的谋士可好?”太女自始至终看着沈心语扣着弟弟的五指,突然笑道。
“开玩笑吧,就我这样,也能做谋士?”沈心语大吃一惊,压根儿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叫太女看上眼的能耐。
“是呀,这些年我倒是瞧出点来了,若是将你安排在户部,应该会好些的。”太女轻叹,国库呀,终究得想着的呀。
沈心语因着她对乔飞羽的关心和私下的照顾,心中彼有好感,也便少了顾虑,凑近低低地道:“你不是想着要让他早早守寡吧?你这么恨他?还是你想将他再嫁人?我可是不允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太女见她心心念念也就这么一件事,三句离不得弟弟,才觉得当初弟弟来求自己,自己力排众议,甚至拐着弯儿去求母皇,才求得的他的这段婚姻是值的,现下羽弟这样的幸福,也了却了自己心中多年的愧疚,若非是双生子,羽弟他也会是母皇手心的皇子呀。笑骂道:“你就这样想我的么?”
沈心语微缩了下脖子,笑道:“没法子呀,你若想我的银子,可以直说,让我到户部,你不是想着让我早见阎王去吗?我有那个能力?我最不会黑暗中拐弯走路了,沈心奕还差不多的。”
乔飞羽只是由着沈心语扣着他的五指不放开,她和姐姐说的话也不避他,看着这世上两个最关心自己的人,只是温温地笑着听她俩斗嘴。
太女“嗤”地笑开来:“你不会黑暗中拐弯走路,黑暗中的银子会闪光,你就能看见?”眉高高地挑着,少了平日的纳霸气,也可以将人家姐姐做得很好的。
沈心语微微红了脸,微噘了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谁叫我眼神不大好的。”
太女又看了微微笑着的弟弟,那个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愤世的弟弟,也可以这样温暖而幸福的呀,为着他眼中的幸福,笑道:“眼神?你就没有求我的时候?”
“到我求你时再说吧。”沈心语见她笑着用眼扫乔飞羽,微噘着嘴也不客气道。
“求我呀,到求我时,就不会这么简单了,那时我会要你每年无偿补给我二十万两银子,而且是连着的十年。”太女因着弟弟眼中的幸福,沈心语也娇憨得象个被庞着的妹妹般,话不由更柔了几分。
错身而过时,沈心语耳语般低低道L:谢谢!“太女微微笑着,直到他俩掩到人后再也看不见了,才又缓缓打开那张宣纸:“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再看到那落款,“神仙伴侣,嗤,这小东西!羽弟呀羽弟,为姐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了。”微微的叹息声,似有还无。
回程的马车上,萧子宁看着失魂落魄的弟弟,无奈叹息,原本自己还是很看好沈当家的,她虽不是什么富贵官宦,但有沈心奕这只小狐狸作姐姐,准保得她这一生无虞,再说她这个商人也做得极成功,且还娶了个世子作夫,况她自己的性子又温暖柔和,弟弟能嫁给她,甚至胜过嫁给尔虞我诈的官宦之家的,可现在……,况太女殿下的态度也令人费解,何至于太女就对她这个堂弟这么特意关照起来呢?照理,即使贵为皇子,太女也未毕那样的照拂着,更何况皇家的男子,多半是政治的牺牲品,那太女殿下因着大世子,对沈当家的也多纵容吧?萧子宁想得头痛且无结果,也只能叹息了。
“夜弟,你这又何苦?”萧子宁能体会到弟弟心中的那腔柔情。
“是我不够美吗?为什么她的眼中只看得见那个丑八怪?”一个破像的男人都能得到她的全部情意,而美若天仙的自己连她的一个关切的眼神都得不到,为什么呢?他不甘呀。
萧子宁忙安抚着悲切不已的弟弟:“你很好,很好看,姐姐保证。”小就有艳名的夜弟呀,让爹爹庞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种苦的,世事弄人呀。
“那为什么?是我不够好么?我改总可以了吧?”萧夜哭倒在姐姐的肩上,爱上一个人真的那么难吗?可爱一个人又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五脏六腑都要飞起来,轻飘飘的。
“你有无想过,娘和爹是否会应呢?她只是一个商人而已,娘断不会允的。”萧子宁苦劝。
“皇上还赐婚呢,况她的正夫可是世子,我不过是个小小将军之子。”萧夜瞪着微红的陕长的眼,揪着萧子宁的衣襟嘶吼。
“好,好,这些都放过一爆可那沈眼中也就只有一个世子而已呀!”感情的事,半分不由人的。
“是不是若没有那世子,她眼中就会有我了?”不知为何,这样的信念分外地明确起来,妩媚的眼也分外地晶亮而执拗起来。
萧子宁微微摇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这样的夜弟叫人觉得陌生而且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