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格子

5.红格子

这天下早班回到单身职工大院,任卫东拿着碗筷来到食堂买饭。

这个时间点来食堂买饭的人不多,食堂买饭菜窗口处,也只有那个红格子姑娘一人,今天她身穿一件水红色上衣,下着一件牛仔裤,脚踏一双白色运动鞋。

这打扮令人耳目一新,任卫东眼前自是一亮,上钱紧走几步,还没等他自己开口,只听这姑娘小声道:“这段时间上什么班?好几天没见来买饭了。”

“前几天上中班,上午来买饭也没有看见你。”任卫东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钱,与碗一起递进窗口,只留筷子在手里,道:“要份豆芽粉皮,三个馒头。”

“晚上没事吧。”姑娘舀好菜,拿起馒头递出来,没等任卫东回答,说了句:“没事的话,下班送我回家。”

不管任卫东如何反应,说完就羞涩地扭头走进另一间房子。

“嗯。”任卫东心头却一时懵了,这是姑娘主动约自己,生平第一次,心里不由地一阵激动。

这里答应着,那问话的人不见了。任卫东只好端着碗离开,机械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边向嘴里夹菜,一边咀嚼着刚才事情。

从他人口中,任卫东得知这姑娘名叫贾钰欣,为人诚实平和,平时不多言不多语。尽管两人没有近距离接触,言谈举止中明显地觉得她对自己有好感。这是一个好女孩,知冷知热,文静内敛,仪态大方,不是只顾自己,唧唧歪歪,骄妄狂躁的那种女孩。

这样的事情本应男生邀约,既然人家女孩主动提出,况且这事情不是人人可以碰到的,从天而降的好事自然不能让它滑身而过,没有理由不答应。

回到宿舍,任卫东喝了几口出门时凉在杯子里的水,一顿饭很快吃完。

摘下腕中手表放在床头里侧,坐在床上,拿起床头那部从家里拿来的毛**选集第一卷,翻到夹有纸条的那页看了起来,这是已经看了两页的那篇《矛盾论》,里边有一段话,任卫东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旧过程完结了,新过程发生了。新过程又包含着新矛盾,开始它自己的矛盾发展史。”

现在自己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这个阶段已经过去,那就意味着高中阶段的各类矛盾已经自然消失,尽管目标没有达成有些遗憾,但过于纠缠也于事无补。

现在当了煤矿工人,当前主要矛盾就是如何解决好工作和自学提高这一对矛盾。井下工作,从去段里参加班前会开始,再回到地面吃饭,十三四个小时是跑不了的,睡觉最少要七八个小时,这样一天时间所剩寥寥无几,空余时间也就是三四个小时。如果再遇见其他闲杂事情,那就根本无法学习了,现在又平添了这件事情,以后属于自己的时间更少了。

高中毕业,没有来矿上那阶段,是任卫东最苦恼和困惑也最有空闲时间的一段时光。想要战胜那种苦恼和困惑,其中一个办法就是读书,在自己那个小屋子里二十四瓦昏暗的白炽灯下。

就是在那个时候,任卫东体会到了读书的意义,就在于心灵的寄托和灵魂的安顿。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家中一个壁龛里发现了那套布满灰尘的毛**选集,它让自己学会了从书中去领略思想方法,也让自己尽快地从高考失利沮丧的阴影中走出来。事物发展过程中,自始至终存在着矛盾。只有妥善地处理解决好各种大大小小的矛盾,才能使自己更进一步。

任卫东盖着被子,半躺半仰地靠坐在床头,一边手拿着书籍,不时地用钢笔在书本上划着条条杠杠等各种符号,另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什么候困神袭上身来,手一滑,“哗啦”一声,书本掉在地板上,任卫东却没有发觉这些,只见他身子向下一伸,整个身体滑倒了床上,侧身躺下睡着了。

“几点了?”

任卫东猛然睁开双眼,屋内一片漆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趿拉着拖鞋,来到门后伸手摸着电灯开关绳,“咔嗒”一声,刺眼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回到床头拿起手表,晚上九点多了。

万幸的是,还没有到贾钰欣下班时间。

任卫东匆匆忙忙地端着脸盘,来到洗漱间,草草地洗把脸,穿好衣服。

九点二十左右来到单身大院食堂门口,刚好贾钰欣从里面出来,看到任卫东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了句“稍微一停就下班,你去大院门口西边等我”就去了厕所。

转身慢慢向单身职工大院门口走去,路上很少看见行人,路灯下任卫东的身影越来越长,然后渐渐变短,而后又变得越来越长。

这个时候,上早班的人已经睡下,准备养足精神继续第二天工作,上夜班的人早已去矿上参加班前会,现在这个点已经走入井口,奔向各自工作地点,上中班的人还在井下紧张地忙碌着,快一个班的时间了,可能连一口水也没有来得及喝上。

街上行人也很少,任卫东出来职工大院向西走去,这时候一些在大院里上班的人,骑着自行车陆陆续续地从门口出来各自向家奔去。

伫立在走一棵大树下,任卫东可以透过昏暗的路灯可以看到路上行人,路上的行人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注意到树下有人。已经过去了不少人,就是没有看到贾钰欣。

难道是她已经过去自己没有看到?这不可能啊,明明自己眼睛没有眨一眨。或是她没走这条路,不对啊,这里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如果走其他路线就要绕很多路程,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根本不敢。

怎么回事?任卫东心里有些着急,就要从大树下走出来沿原路回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来了,来了。一个女孩骑着自行车在大树前边的路上停了下来,她正是贾钰欣。

“怎么才来?吓得我不轻,这要回去找你呢。”任卫东看到是贾钰欣,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推至大树下,支好车撑子。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长时间。骑上自行车就发现前轮没气了,找几个地方才找到气管子,所以来到现在。”贾钰欣用手捋了几下额前刘海,气喘吁吁地道。

“没事就好,早晚无所谓。你骑着自行车,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一只鸽子轻盈地飞来。”任卫东笑着改变话题。

“十点,路灯就会熄灭,和你说话不能太长了,再说家人也会挂念的。”贾钰欣没有接任卫东话茬,看了他一眼,又看一下路灯,道。

“明白,你现在走我也不反对的,黑灯瞎火的你骑夜路我也不放心。”这个女孩看似很有自己的主见,对此任卫东是理解的,说了句身同感受的实话。

“呵呵。看你说的。”贾钰欣听任卫东说话这么实诚,又认同自己,就转了一个话题,道:“任卫东,看你文质彬彬的,说话办事不像一般人,你是初中还是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 Www_ тTkan_ ¢ Ο

“什么工种?”

“固定工。”

“嗯。我爹说,现在固定工很少了,大多数是农民合同制,还有不少是农民轮换工。你很幸运。”

“其实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下井,都是出力挣钱。”

“我爹说,不一样的。至于怎么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贾钰欣一手摸了一下自行车把,又看了一眼任卫东,道:“平常下了班,没事你都是干些什么?”

“干我们这个的除了工作就是休息,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如果有空的话就看一些书籍。”任卫东不想说谎话,实打实地道。

“很好,我不喜欢只知道干活不知道看书学习的人。好了,天不早了,该回家了。”贾钰欣说着就一脚踢开自行车架子,推车离开大树来到路上,这时四周突然黑暗了下来,原来是路灯灭了。

“我送你回家。”不待贾钰欣同意,任卫东一把接过自行车,贾钰欣没有推脱,屁股直接马骝地一抬,轻轻地跃上自行车后座。

两人一路无话,贾钰欣指引着,任卫东很快骑到一个路口。

“行了,到了。”身后贾钰欣柔声细语道。

任卫东停下车,贾钰欣接过,道:“回去吧。以后我会找你,你可不能找我啊。”笑嘻嘻地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直到自行车消失在夜幕中,任卫东才转身走回单身职工大院。

矿工的生活,不是福利室门前工会组织的安全文艺演出和知识抢答赛,它不过是茫茫煤海里的一朵小小浪花。海洋里充满的是四周隐藏的危机,三块石头夹块肉的恐惧感,它是煤矿工人永远的致命伤。

这天醒来,去小饭铺买饭菜的路上,任卫东看到人们议论纷纷。

原来是昨天晚上,采煤一段发生了一次死亡事故。一位与任卫东一起入矿的年轻人,在井下掌子面用镐刨煤时,隐藏在煤窝里的哑炮突然不哑了,随着一声巨响,这个小伙子当场就被夺取生命。

这消息如万里清空一阵巨雷,把拿碗的任卫东惊得浑身颤抖,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碗瞬时“咣咣”一声掉在地上,转了五六个圈,方才停下。碗撞地面的声音把任卫东惊醒,感到自己失态。

端着饭菜回到宿舍,直到去段里开班前会,任卫东脑子里反复想一个问题,自己和他一样,也是天天在井下刨煤,难免也会遇到同样问题。

在那四面都是硬邦邦的黑暗中,死神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就如爬行在路上的蚂蚁,稍不留意就会被路人踩死一样容易。昨天还和他见面打过招呼,今天却分别在阴阳两个世界。这简直就像身体里随时可以发出一声咳嗽那样容易,死亡的恐惧就像一团巨大黑雾,笼罩在任卫东头上。

班前会上,值班技术员刘新更讲到这起事故原因,道:“事故很残忍,惨痛的教训应该给我们敲响警钟。虽然矿上现在还没有召开分析事故会,但据人说这是一起违章造成的事故,哑炮的处理方式不符合《煤矿安全规程》和《作业规程》……”

整个班前会,尽管刘新更分析地头头是道,也提出了防范措施,任卫东始终木讷地面无表情,恐惧和失意笼罩着他。

见到任卫东如此,好心的老工人劝导他,却效果不佳,就找到范修正要他劝劝那个徒弟,前几天那个事故把他吓坏了。

范修正有机会到开导:卫东,怎么回事?振作起来,这个样子可不好。人干什么都有危险,走路也有危险。只顾走路,不知避开车辆,就会危及自身。吃鱼也有危险,不把刺挑干净就塞到嘴里,一定会卡住喉咙的。干煤矿也是如此,干煤矿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危险不知躲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凭的不是莽撞而是智慧。发现危险,规避危险,消除危险才是正道,而不是怨天尤人,甚至逃之夭夭。我们既然干了煤矿,只能虎口拔牙,绝不能被老虎吃掉,这才是男子汉,想当逃兵,可是你有逃跑的资格吗?

范修正一番话语,加之任卫东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生活环境。

那几天,他每天都想逃离井下。后来渐渐认识到,作为一个成年人,自己根本无路可逃,也无路可退。有两条路摆在自己面前,一个就是按现在这个状态坚持下去,直到退休,这个自然不是自己首选,因为心有不甘。另一个,那就是考取职工大学,用所学知识去打破头顶上的黑暗,哪怕仅仅是划出一缕微弱的亮光。

几天下来,困扰任卫东的坏情绪如阴云遇到劲风很快吹散而去。于是乎,他那井下抱着电钻、拿着铁锨或支设柱子的手,井上却一页页地掀开书籍,尝试着在一张白纸上搭建美丽大厦,构筑未来与梦想。

事故发生后的不久,任卫东与贾钰欣见过两面,谈论话题比较沉重,都是煤矿工作的危险。

“以前没有多么关注过你们这些工人,即使对父亲也没有那么上心。自从见到了你,只要听说井下有了工伤,不管大小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只有见到你安安全全地站在身边,悬着的心才放下。” 贾钰欣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任卫东,悠悠地道。

“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再说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的,为了你也为了我。”任卫东笑了笑,自信满满地道。

“可我放心不下啊,听人说井下黑咕隆咚的,危险还那么多。” 贾钰欣看着任卫东眼睛,两手紧紧地抓住他双手,不停地摇晃道。

“是。我承认井下有危险,但我是有责任感的,既不会伤害他人,更不会伤害自己。我向你保证,什么时候我都会安安全全的。”任卫东两手“砰砰”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样,不要你向对毛**那样对我保证,只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贾钰欣呲地笑了一声,粉拳如雨滴般地砸向任卫东。

两人改变话题,情意绵绵。

太阳照样每天升起每天落下,人们照样吃饭睡觉。

事故分析会后不长时间,笼罩在头上的阴霾渐渐散去,人们从安全事故中恢复过来。准确地讲,是矿领导和基层管理人员从事故中缓过劲来。

就历史而言,这次事故只不过是又在死亡记录上添加一个人而已。对普通群众来说,也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点谈资和点缀。

死者都是家里地顶梁柱子,顶梁柱子倒了,家就塌了,原来的生活完全脱离轨道。从那一刻,预想中的幸福顷刻间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是眼泪和辛酸,苦难磨难艰难来了!

梅庄煤矿各种安全会议依旧按惯例召开,各级领导齐聚在会议室里,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一个个西服挺直,领带鲜艳,精神饱满,谈起安全工作和质量标准化来依然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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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设备仍然二十四小时不停地隆隆运转,黑色资源如往常一样源源不断地从井口吐出。

转眼又上中班了,段里规定半月翻班一次。现在实行段长负责制,矿上对段队里工人翻班没有硬性规定,段长怎么制定制度,工人就怎么执行,他们是没有什么权利质疑的,即使质疑也无济于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好几天没有看到贾钰欣了,任卫东上中班,她也上中班,只是任卫东半月翻班一次,贾钰欣却是一月一次。

按规定,他们两个人都是中班,也都是下午两点正式上班,可任卫东要提前吃过午饭,十二点就到段里点名开班前会,然后两点以前准时赶到采煤工作面接班,至少工作八小时才能下班,很多时候却是不能正点下班的,拖后一两个小时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上井洗完澡吃过饭,已到凌晨两三点是正常的。

贾钰欣是地面工作,下午两点以前到单位,正常工作即可,到了下班时间点,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可以正常下班的。

虽说贾钰欣在单身职工大院上班,任卫东也在这里住宿。没有经过双方父母祝福的,两个正在谈恋爱的年轻人是不敢正大光明地见面的,只能像解放前的地下工作者那样暗中往来。加之贾钰欣作为一个女孩,总有些矜持,不会大白天地来找任卫东。任卫东每天都是睡到九点多钟,起床刷牙,喝水,休息,看会书,很快就到吃饭时间,然后又去上班,如此日复一日。想去找贾钰欣也没有时间,即使有时间,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去贾钰欣家找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词语用在任卫东身上在恰当不过。

这天,是这轮里最后一个中班,明天就要上早班,也可以见到贾钰欣了,心里美滋滋地这样想着,任卫东和同事们说着笑着,走在通往矿里的路上。

突然,眼前一亮,原来一个人进入了自己的视野,就是那个让任卫东日思夜想的人——贾钰欣,是她,就是她,正骑着那辆飞鸽牌自行车过来。

谁知那辆自行车却视若无物地从任卫东身边轻轻滑过,任卫东心底不由一笑,这个贾钰欣看还真有意思,是没有看到自己,还是怕是被同事看到而不好意思。姑娘啊,在这方面总是羞于示人的。

这个中班,任卫东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险些酿成大祸,被同事好一顿训斥,才把心思从贾钰欣身上收了回来,全身心地投入正常采煤工作。

第二天早班下班回到单身宿舍,去小饭铺去买饭,一身花格子的贾钰欣根本不看任卫东一眼,只是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情。鉴于当时买饭菜的人多,任卫东不便问个究竟,只是在递碗的一瞬间,贾钰欣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下班后,你送我”便不再作声。

总算到了中班下班时间,任卫东早早地离开宿舍,到了职工单身大院西边的那棵大树下,这里是贾钰欣回家必经之地。

来了。伴随着链条与车轮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那个让人思念的贾钰欣骑着自行车款款而来。看到任卫东从大树下走出,贾钰欣从自行车上下来,任卫东随手接过,推至大树阴影里,支好车架。

“卫东,我们分手吧。”不待任卫东说话,贾钰欣幽幽地率先甩出冰凉凉的一句话。

“为什么?”任卫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句让人心寒的话语。

“没有为什么,我们两个不合适。”贾钰欣看也不看任卫东一眼,把自行车支架打开,推至路上,一脚踩在自行车踏板上,另一只脚飞速地绕过车后架踏在另一个踏板上,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只留下任卫东呆呆里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接下来几天里,不明就里的任卫东有些闷闷不乐,被他们宿舍楼上一位保洁员大姐发现,细心大姐通过侧面打听告诉任卫东,不是贾钰欣不喜欢他,而是不知道她父亲怎么发现了女儿和任卫东的事情,被他当即拒绝。

她爹对贾钰欣语重心长地道:“闺女啊,你一个堂堂大集体工人,他只是一个煤黑子,要什么没什么,能有什么出息。别傻了,咱可不能上他的憨当。好闺女,听爹的,和他断了,咱怎么也得找个有头有脸的,家在矿上的孩子。”

贾钰欣是个听话的好女孩,父亲几句话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两人就像行驶在平行轨道的两辆火车,从此再也没有交集。

眼看到了小满。这天起床后,任卫东洗漱完毕,吃饭后喝点水,感觉有八九天没去师傅家了,便信步朝范修正家走去,到了家门口,铁将军把门,师傅上早班,师娘应该瞅着儿子去幼儿园的功夫,上矸石山捡煤了。

有一段时间,很多煤矿工人每天下班回家时,手里会提着一只帆布兜,里面装的是两三块晶亮的煤,尽管装的不多,积攒起来可顶一阵子。后来,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突然被矿上发现了,保卫科的人在出入门口二十小时严格盘查,一开始是扣煤,后来扣煤加罚款,总算堵住了这个漏洞。

矿上这个漏洞堵住了,有些人家里窟窿就露出来了。对于大部分在矿上没有户人口的矿工来说,家属孩子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虽然方便些,却又有很多不方便,烧火做饭需要的原料,仅靠自己那点取暖煤,对于一日三餐来说,无疑只是杯水车薪,除了花钱买煤,矸石山捡煤就是一个选项。

煤矿工人井下捡块煤有什么?不就是图做饭方便吗!

整天在煤堆里滚,煤堆里爬,眼角里有煤,耳朵根子后边有煤,鼻子眼里有煤,手指甲里有煤,但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煤粉,不堪重用,更不能烧火做饭。一个活在煤世界里的人,上井时带一块煤都不行,这不能不说是煤矿工人的一个悲哀。

男人们总是好面子,给自己留点脸皮。脸皮薄的人,矸石山捡煤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干,这事情当仁不让地落到家属女人身上,当然也不乏个别男人厚着脸皮加入其中。

像讨饭的一样,提着烂编制塑料袋,拿着三个齿铁耙子,或者是自制铁丝钩子,或者是烧火用的火钩,到矸石山去捡一些碎小煤块。这里挠挠,那里扒扒,看到晶莹发亮、手感不重的黑块,眼睛一亮,赶紧捡起来,放入塑料袋内,围着矸石山煤转来转去,半天拾上半袋子一袋子,回到家满脸黑黑的。这是一件辛苦而危险的事情,矸石山陡坡上,人连站也站不住,上面翻斗车磕下的矸石不断哗哗地向下飞滚,一不小心就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每当和任卫东说这些时,师傅范修正眼里总是噙着泪花,满含深情:“咱们就是命苦。拼死拼活地干,出那么出多煤,可自己用煤却是这么难,你嫂子和咱一样,也是煤黑子啊。只不过一个井上,一个井下。这么好的女人,给生了一对可爱儿女,咱绝不能亏待他们,要让他们吃好饭,穿好衣。卫东啊,等你有了老婆孩子,就能深刻领会这些话的意思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要早日改变这样的生活。”

任卫东心道:是啊,只是我们这些人才这样,谁见过哪个矿长、区长的妻子捡煤啊?嘴里却回应道:“师傅说的对,是人就要设法改变自己。”

一路想着,走着走着,任卫东来到矸石山下。

矸石山其实不是山,在煤炭开采过程中,井下排至地面堆放的煤矸石越堆积越多,远远望去看着像山一样。

它没有山的雄浑与肃穆,只是光秃秃黑漆漆的碎矸石堆起的一座大丘,没有郁郁葱葱,听不到鸟语花香,看不见林荫小道,反而平添几分荒凉,上面没有土壤,没有植被,偶尔会冒出一缕黑白烟,那是煤矸石在自燃,燃尽的煤矸石会由黑色变成红色,传出的是刺鼻硫磺味,这些绝不会让人陶醉其中。

梅庄煤矿矸石山位于矿区西侧,梅城河南岸,呈东西向,东西两端地势较高,中间部分地势相对较低,从东向南依次分布着三个矸石堆放区域。风一刮煤灰四起,山上煤矸石不时会自燃,百米外就能闻到硫磺味,周围老百姓怨气不断。

任卫东边走边看边想,煤矿工人托起太阳,开采光明,为国家生产建设奉献大量煤炭资源,产生的效益不能很好地惠及工人老婆孩子和周围百姓,却成为“黑脏乱差”一大源头。这些应该改变也必须改变,即使不能完全消除的话。

想到这里,任卫东心里噗嗤一笑:你是老几啊,还当是上高中的学生啊,那个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指点江山,忧国忧民。现在只是一个小工人,什么也决定不了。胡思乱想这些东西,真是太不自量力。

走到矸石山下,远远看到师傅那辆自行车,不远处一个人穿着井下工作服,下摆系在腰间,头戴一顶泛黄旧军帽,脖子里缠着一块旧毛巾,正吃力地杠着一个袋子,艰难地走下山来,看个头像是张秋文。

任卫东赶走两步迎上去,仔细一看就是师娘,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赶紧喊道:“师娘,给我。”

“卫东,你怎么来了?”张秋文不解地问道。

“到你家门口,家里没人,感觉您来这里了。”任卫东从张秋文肩上接过袋子,来到自行车旁,放在座后架上,用绳子紧紧的捆了两道,推着自行车和她一起回家。

送师娘到家,谢绝挽留,任卫东回到宿舍囫囵囫囵吃了些东西,赶到段里准备上中班。

开完班前会,来到福利室门口,任卫东看到一个穿橘黄色衣服安监员背着帆布包向锅炉房走去,一个脖子上搭着毛巾,穿井下工作服的人,从食堂门口出来跟了上去,眼看四周没人,从怀里掏出报纸裹着的东西,两人稍一推攘,报纸塞进帆布包里,脖子搭毛巾的人笑着离开。

换上衣服,来到班中餐发放点,任卫东掏出班中餐票领班中餐,今天的班中餐是两个千层饼,一袋义乌榨菜。

为了补充井下工人能量,矿上每班都发一份班中餐。采煤掘进工人有,运搬通防机电辅助工人也有,只不过是辅助工人的档次稍微低一点而已。

班中餐花样不是固定不变的。周一是千层饼,榨菜或香肠。周二花卷,火腿肠。周三白馒头,鸡翅或鸡腿。周四杂粮馒头,鸡蛋或鸡蛋饼。周五葱油饼,咸鸡蛋。周六肉馅饼或,鸡蛋。周日芝麻饼,咸鸭蛋。如此来回轮换,每天一个样,基本不重复。

对于井下吃饭,下过井的人都知道,平常的食物在地面上吃多了,没觉得什么,可一旦到井下就有一种特殊味道,吃起来香得不得了,比吃大肉大鱼都香得很,饭量大的一口气能吃上六七个菜包子,四五个馒头,三四个烧饼,即便是饭量小的也比地面上吃得多。

即便如此,仍有人挑三拣四地说班中餐不好吃。等放炮或运输机出故障,闲着没事的时候,人们用毛巾夹着班中餐一角就吃开了,为什么不用手捏呢?因为手黑黑的,满是煤粉煤末,用手捏的话,那就可真是就着煤粉吃饭了。干干地吃着,感觉有些噎,难以下咽,就拧开水壶,扬起脖子,嘴对着水壶,喝口水往下冲冲。感觉食物不对口吃不下,就随手丢在巷道里,成了井下老鼠美味。

一提到老鼠,大家最先也最早想到的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个词语,还有对人类造成的各种危害。老鼠生存能力很强,完美的夜视能力,引导着它们沿着一条条通道进入井下,巷道缝隙里,材料堆,泥石堆,轨道下等等都是它们的栖息地,饿了就吃泥土煤粉,或者是人们剩下或丢弃的一些食物,班中餐自然也是选项之一,渴了喝一些从煤层岩层中渗漏出的水,井下水是不会缺的。

老鼠有很强地感知力,远远超出人类。它们对危害气体、突发水害、坍塌等危险预兆感知能力,并能迅速地逃避。人却反应特别迟钝,每当大难来临,却想三想四,顾忌这顾忌那,往往会贻误最佳逃生时间。老鼠活动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老鼠集体逃跑或者四处逃窜,发出叫声时,往往是危险征兆,人们及时发觉就能快速躲避危险或进行预防和预测;被困井下,老鼠总能找到更好的出口,甚至极端情形下,鼠肉也可以成为维持生命的食物。

有些年龄大的工人叫老鼠为窑神——煤窑之神。他们说,我们和老鼠是同行,我们是打洞的,老鼠也是打洞的,绝不能伤害它们。

闲着无事的时候,有人会主动把自己吃剩下或不对自己口味的食物扔过去,喂食它们。日久天长,老鼠形成记忆惯性,交接班的时候就跑出来,这个害羞些,躲躲藏藏;那个警惕性强,与人们保持一定距离;有的大大咧咧,干脆跑到你脚下,眼睛提溜溜地一转一个圈,一转一个圈,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你手中的食物。意思是,看我饿得只剩皮包骨头,发发善心,可怜可怜吧,把你手里的那点食物赏给我。果不其然,个别人把食物扔过去,不是一块馒头,就是一小半烧饼,还有慈心的人把鸡肉撕成一根一丝的,或者掰一小块火腿肠什么的扔过去,让它们解解馋。

老工人看到这些非常生气,愤愤地骂道,你们这些该杀的,就是好东西吃多了,他娘的牙根子黄了,饿的轻!饿他三天,看他还有没有胃口。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解放前,去哪里找这些东西吃啊?粮食没有,饭也没有,国民党兵痞、还乡团、土匪却到处都有,抢这家鸡,劫那家羊,撵那家猪,看到粮食杠着就跑,哪里还有饭吃啊?哼,现在的年轻人!喂食老鼠的人却把老工人的话当作耳旁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各位不要以为井下可以随时吃饭,不是的,那里忙得热火朝天,你是不能吃饭的,否则班长会把你骂得狗血喷头,即使不骂你,大家都在那里忙碌,你会自觉地不吃的。井下绝大多数工作不是个体单干,也不是单打独斗,一个人是不能完成的,而是依靠集体的力量来完成的。

工人们最喜欢的歌曲——《团结就是力量》,不是凭哪一个作曲作词家在家里闭门造车完成的,而是他们深入工作现场,亲眼目睹工人劳动环境,汲取团体协作的灵感写就的。

下井带着班中餐,什么时候吃却不一定,因此不饿也要吃下,有的下井坐人行车的时候就放进肚子里,有的利用等炮机会吃下,有的忙了一班,也没有机会吃,只得上井途中不顾凉热地吃下,也有的拿回井上。

渴了,工人就拧开水壶盖,不管热凉,反正灌的水是热的,凉了也是凉白开。煤矿工人得胃病的比较多,也就不足为奇。

老工人闲谈中,任卫东知道,前几年,各个采煤掘进队都有专门配备的送水送饭工。到人们吃饭时间点,送饭工就会挑着一个挑子,一头是一个大大的篮子,里面是烧饼馒头大包子,或者是油条,另一头是一个大桶,里面是稀饭或开水。尽管数量有限,却饿不着,也能吃上喝上热的,不至于葬胃。

平日里饭食简单,每到正月十五、端午节、中秋节等重要节日,那就档次提高了。过节了嘛,领导自然不会忘记辛辛苦苦的井下弟兄们,肉包子、水饺、牛肉、炸耦合,或几个小菜也是有的,稀的就是鸡蛋汤,上面盖一层黄黄的鸡蛋穗儿。

后来,有人认为这样做意义不大,还因为饭菜质量、种类惹得议论纷纷,不如在地面发放班中餐,谁想吃什么自己领什么,也不会抱怨不合自己口胃。井口弄个开水炉,每人配发一个军用水壶,让他们自带。自此,那个产生不了什么效益的送水送饭工,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煤矿历史长河中。

任卫东和班长阚尚旺坐着人行车来到运输大巷,再坐一段人行车,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达工作地点。

一上车,任卫东在有节奏地“咣当”“咣当”声中开始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猛觉得人形车“咯噔咯噔”剧烈地颠簸,就听得有人惊慌失措地叫道:“停车!停车!掉道了!掉道了!”

这时,司机也发觉不对劲,人形车在一片矿灯摇晃中停下来。

有人叫骂着下了车:“他娘的,开的什么狗屁车,灯摇了半天才停。”

“准他娘的睡着了,晚上不睡觉,下生去了!”

还没到地方,就要向前去,骂人总不是办法。一个年龄四十四五岁的工人瓮声瓮气地道:“骂人顶什么用。来,搭把手抬人行车。千万注意架空线,不要电着自己。”

任卫东和大家一起,喊着“一二三”号子,一节一节地把人行车抬上道,众人复又上车,继续向前行驶。

从人行车下来,转入一个绕道,再通过一段岩石集中巷,走进入一个石门,任卫东听到一阵“哗啦”“哗啦”节奏声,响声处灯光一闪一闪的,走进一看是溜子工段一位工人正在用手拉葫芦倒运一大捆废旧皮带。

看到他们走过来,那人一边拉着倒链,一边道:“这么快啊,来接班了。”

阚尚旺接口道:“忙着呢。就到有轨道的地方了,任务也完成了。”

二人说着话,任卫东看到倒链的一端拴在捆绑皮带的铁丝上,手拉葫芦钩在40T马镫上,马镫用螺丝紧固在巷道一帮的锚杆头上,倒链拉紧后与巷道岩帮成30°左右夹角。

就在那人一下一下地拽拉倒链时,帮上锚杆慢慢地开始变细,任卫东感觉不好,大吼一声:“快停!锚杆要断了。”

那人却不以为然,继续拽着拉链,嘴里回应道:“放心吧,没事的。”

话音未落,只见手拉葫芦从帮上掉落,那人赶紧躲避,幸好手拉葫芦没有砸在脚上,只是小链回弹到大腿上,那人呲牙咧嘴地抚摸大腿,揉了好一会,任卫东他们赶紧上前扶着他,那人活动几下身子,感觉没事,笑道:“大意了。大意了。”

眼看人没受伤,任卫东和阚尚旺也就放心。

任卫东笑着嘱咐:“以后不能这样干,要有个人给你看着点,长长眼,也不会这样。”

说着话,溜子工段接班的人也来到。

阚尚旺、任卫东二人继续向里走,进入工作面下平巷。

刚进入下平巷运输机头以里,一阵吵闹声传来,高一阵低一阵的。

二人脸色一变,意识到有人打架,便急速奔过去。

只听有人劝阻道:“都别冲动!有话好说。”

交班验收员宁尚银一边擦着嘴角上的血,一边大声道:“按矿上和段里规定,浮煤清理不干净就是不能回料……”

尽管被拉着,上一班班长展玔流还是抬起左脚,踢向宁尚银,并道:“哪个验收员像你这样屌毛碎啊,拿鸡毛当令箭,哪个班不是这样,再多管还揍你!”

副段长勾玉才急匆匆地从上面下来,劝解道:“自家兄弟,沒必要为这样的事打架。井下打架不是闹着玩的,段里矿上知道可不好。”

这两人根本不听勾玉才苍白无力的劝说,展玔流仍追着宁尚银打,拳脚相加,宁尚银也不示弱地回击,打得热火朝天,连铁掀铁镐都用上了。

勾玉才劝不住,阚尚旺是接班班长,况且以前也和宁尚银有矛盾,只是嘴里劝,却不上前拉开。很多工人想劝,只是人微言轻,没有威力。

“干什么!给我住手。辛辛苦苦地好不容易把煤挖出来,不能就这样地扔老空里啊,谁这样做谁就是犯罪!上一班的人,把你们班长拉走,下一班的把宁验收拉走,谁再打,我就告矿上,看段里怎么办。”场面就要失控,任卫东挠了挠头发,撸起袖子,大吼一声。

这声吼可不简单,暗含狮子般强大吼势,顿时将展玔流,宁尚银,还有勾玉才给镇住了。

这三人,在段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闹得矿上知道了,肯定轻者通报挨处分,重者撤职查办,好不容易混个位置被拿下,多丢脸面!绝对是不划算的,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把在场人员镇住了。任卫东,你这小子可以啊,敢想这个招数,这是要胳膊肘子往外拐啊,够恨的!

勾玉才吆喝着当班的人,生拉硬拽地拖走展玔流,他不再强词夺理。

宁尚银被接班的几个人安慰着,借坡下驴,顺势不吵了。

众人陆续散开,大家各干各的去了。

阚尚旺安排任卫东,领着人清理干净浮煤,把剩下的支柱回完,按正常程序继续下一步工作。

上井后,正在洗澡的任卫东被段里的团支部书记兼材料员王振林找到,说是段长黎玉振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任卫东来到挂着“段长室”牌子的办公室门口用手敲门,里边传来“进”的声音。

推开门,黎玉振坐在办公桌后边未动,指着身边一把椅子,示意任卫东坐下,扔出一支香烟甩到任卫东跟前,任卫东立即起身拾起,双手递到黎玉振面前,道:“谢谢段长。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黎玉振又让王振林端来一杯茶,等他退出去后,道:“小任,表现不错,关键时候脑子灵,有招数,冲得上,是可造之才,好好努力。不过,这事千万不要讲出去,段里影响不好。”

“请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随便做有损段里形象的事情。段长,我提个建议。”任卫东起身回应道。

“你说,你说。”

“我说的可能不对。记录员做记录单时,现场有些工作量没有记录。

比如向井下抬一桶油,带一捆铁丝,运一个40T溜子快轴,回收帮上锚杆等等,这些工作量都没有记录,只是值班跟班硬性地安排,安排工作的嘴上硬气,其实就像求人干活似的,干的人为了照顾领导面子不得不干,心里却是极不情愿,更别提积极地去做。

这些辅助活,能不能根据工作量大小,给它来个有量可计,计入分里,让大家知道活不是白干的。

现在的形势您也知道,人们是不想白白地出力的,再说工人来这里就是出力挣钱的。”任卫东说完,看了黎玉振一眼。

黎玉振略一沉思,道:“说得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的,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找我,我是乐意听取意见的。”

黎玉振讲完后,任卫东免不了表态,又说了些一定不辜负段长培养,好好工作的话语,离开段里。

第二天上井,任卫东走进段里,看到学习室墙上公告栏里贴着几张新纸。上前一看,原来是处理决定,大意是:

一,展玔流作为班长,是班组安全生产质量主要责任者,理应遵守各项规章制度,却置规章制度于不顾带头违反,实属不该,为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撤销其班长职务,调离现班组,并当月扣除总分五十分。

二,宁尚银作为验收员,是段里委托的班组安全生产质量监督者,不惧威胁,坚持原则,值得大家学习。经段里研究,号召全体职工向宁尚银学习,积极做好自己范围内的各项工作,当月奖励五十分。

三,勾玉才作为管理人员,现场处置不当,规章制度落实不到位,对打架事件负有一定责任,责其写出书面检讨。

四,坚决杜绝井下打架骂人现象。凡是井上打架的,每人次罚三十分,井下的,扣罚六十分,停止工作三天写出书面检讨,并视为休班。

旁边还有一份管理规定,主要有几条:

一,班长是班组浮煤管理第一责任者,被矿通报批评一次,扣除月度总分百分之十。

二,验收员是段里委托的浮煤管理监督人,对班组浮煤管理工作负有第一监督责任,被矿通报批评一次,扣除月度总分百分之十。

三,现场人员是施工范围浮煤管理责任人,对浮煤管理负有主要责任,被矿通报批评一次,扣除月度总分百分之十。

四,实行“三不”原则。一是浮煤清理不干净不揭溜子;二是浮煤清理不干净不回柱,必须经过班组长或验收员二者之一验收,方可回柱;三是浮煤清理不干净两巷不回撤,必须经过班组长或验收员二者之一验收,方可回撤后部支架。

这时也有人进来,看完这些骂骂咧咧地道:“看看,他娘的,发条上紧了!”

任卫东没说什么,看完离开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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