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侥幸

9.真侥幸

这天早班,采煤工作面放完炮,阚尚旺分给张会泉和王栓来他俩十八架棚。张会泉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一段顶板完整,煤壁完整,压力不大,今天条件还算不错,感到阚尚旺这个班长是比较公正的。

班组是煤矿最底层的一个组织细胞,安全生产指标完成和安全文化形成,都是通过班组来实施和实现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班组长是煤矿与工人之间最直接的联结点,也是人们所说的“兵头将尾”,身兼安全生产和管理双栖身份,方针政策、工作任务等的宣贯上占有独特作用。班组长意识、能力和作为,决定着班组管理水平,关系着“细胞”活力。

班组长身先士卒,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有困难就上,有方便有好处就让,这个班组长就有感召力、凝聚力和战斗力,就能带动职工完成上级的工作任务。

一个采煤工段有两三个这样的班组,这个采煤工段在矿上就能首屈一指。实际上,班组长在采煤工作面是天,也是所谓的“大爷”,谁和他不顺眼,和他不对服,不听安排,一旦被盯住了,难免心里就要打鼓,一般不会有好果子给你吃。以工作名义找你麻烦,专门给你条件差的地段,让你出力干不得好。现在的煤矿,大多是以量计分,老实不老实,自己看着办吧。

每天的活都是由班组长分派,谁在哪一段,不在哪一段,别人说了不算,只有班组长说了算。派活前,班组长先到面上看一遍,哪一段条件好,哪一段条件不好,一目了然。

下平巷运输机开始运转,阚尚旺带着人把溜子头拱到了张会泉他们这段。任卫东也跟着,用大锨往铺好的溜子里攉煤,张会泉穿一件个两个短袖的破褂子,拿镐头刨煤壁和底板上煤,王栓来则挥舞着大锨向铺好的溜子里攉煤。

一旦能够支设临时柱子,王栓来就从老空里拉出顶梁、支柱和铁鞋递给张会泉,他们就挂上顶梁,升起支柱,支撑起顶板。这样循环往复,直到溜子头拱出这个地段。

两人虽然年龄相差接近一旬,张会泉对王栓来这个学徒工颇有好感,王栓来人不懒,干活有眼色,眼中有活,没干一个月就明显不同于其他学徒工,和任卫东一样,属于这帮子学徒工中比较出色的。掌子面上技术学得快,一点也不逊色于熟练工。

每天干什么,每组架子工的人并不固定,常常是轮换交替。今天我是架子工,支柱子回料,明天就攉煤;你今天攉煤,明天就是架子工,支柱子回料。采面上的活也不是固定的,今天是架子工,明天可能去打眼,如果偶尔身体不舒服,班长可能会照顾去开溜子有可能去干杂活。

架子工在一块合作久了,就有了默契,谁多干一点儿,谁少干一点儿,很少去计较。溜子头快要拱出他们地段时,在煤壁侧刨煤的张会泉刨不动了,一个大的疙瘩头,即工人们口中的“储根”——也就是爆破效果不佳留下的原始煤堆,约有一架棚长度,用镐刨是除不掉的,只能重新打眼放炮处理。再用镐刨,显出两根炮脚线,一根炮脚线是蓝色,另一根是灰色。

张会泉喊道:“阚班,这里有个疙瘩头,跑不动。”

满脸黑黑的,全是煤粉的阚尚旺,来到同样是煤粉遮盖住脸部,只有牙还是白色的张会泉面前,用手把两根炮脚线捋好,挂在顶梁孔里系好,又夺过他手里的镐,用力“吭吃”“吭吃”地刨几下,那“储根”仍岿然不动。方回头道:“先这样,等溜子头拱到顶以后,看看哪里还有这样的一起处理,先干其他的。”

溜子头就要拱到上出口,阚尚旺对和任卫东一起同是拱溜子头攉煤的崔玉壁说道:“老崔,两处要放炮处理,快去拿几个雷管、几块炸药和炮泥。”

崔玉壁提着铁锨走向工具房,不长时间就背着炮器炮线和一个帆布包回来。不用说,帆布包里肯定是雷管、炸药和炮泥。

看到崔玉壁回来,阚尚旺对坐在上出口的跟班段长李士前道:“李段长,我去处理‘储根’,麻烦您看着他们向下揭溜子。”

李士前道:“好,忙你的。放炮时一定把人撤好。”

阚尚旺边向下走边道:“放心吧,没事的。”

不一会儿,传来一声炮响。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炮响。

接着传来杀猪般地“嗷嗷”叫声,任卫东扔下铁锨向下跑,很快遇到四五个人扶着血色和黑色相杂的张会泉。

阚尚旺边向上跑,边对与任卫东一前一后下来的李士前道:“别人都撤,谁知道张会泉却藏起来。”

众人来到工具房,李士前小声对阚尚旺道:“尚旺,我看问题不是多大,也要赶快上井。你和任卫东还有崔玉壁去送他,其他人该干嘛还干嘛。我给调度室打个电话,让他们准备人行车。”

去车场路上,阚尚旺对张会泉道:“眼没事吧。”

张会泉懒懒地道:“眼没事,其他也没事,就是后背疼。”

三人来到井口,矿工会生产部长章海力,女工委两名工作人员,医院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已经等候在那里。

阚尚旺作为多年班长,对他们很熟悉。这些年来,梅庄煤矿工会引导和教育职工,树立“主人翁”意识,为矿井安定团结、职工福利,做了大量工作,深得矿领导和职工的信赖。女工委工利用女人特有优势,积极开展调解家庭矛盾、组织伺候生病住院职工、给病患人员心理疏导等工作,作风扎实,效果明显,极富感召力。

医生和护士对张会泉简单包扎后,阚尚旺对章海力道:“章部长,不好意思。他没多大事,就是一点皮外伤。我们先去镇医院看看,实在不行再给您打电话,尽量不去矿医院,省得给矿上惹麻烦。”

两人正说话,采煤三段文书左在青跑过来,对章海力说道:“章部长,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不给矿上添麻烦了。”扭头又对阚尚旺道:“车就在门口,赶快走。”

说完扶住张会泉,和阚尚旺、任卫东四人一溜小跑来到澡堂门口,钻进一辆灰色面包车里,轻轻地滑走。

这些年,梅庄煤矿上上下下对工伤事故形成一种共识,那就是只要段里不主动到矿医院救治,并且能担负一定后果,矿上一般不会过问的。当然,段里对于严重生产事故,绝不自行处置,都会送到矿医院。因为他们知道,情况严重的不是自己段队能够承担责任的。

左在青他们走后,章海力他们没有说什么,各自散去。

灰色面包车来到镇医院急诊室门口,采煤三段段长黎玉振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已经在那里等候。

“门院长,他们来了。”看到左在青从面包车里出来,黎玉振对白大褂道。白大褂叫门树军,是梅庄镇医院业务院长。

他对黎玉振说道:“黎段长,就按刚才说的,先按程序,检查一遍,以免出现伴生危险。我还有事情,失陪了。”

“门院长,忙您的。晚上一起吃顿饭。”黎玉振和门树军握手告别。

任卫东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会泉进入急诊室,一名医生坐在里面,一名护士接过轮椅,让任卫东退出来。

阚尚旺向黎玉振汇报事情前前后后,处理完一处煤壁“储根”后,来到张会泉这段,阚尚旺觉得不需要打眼,只堆放上炸药、雷管爆破处理一下即可,在崔玉壁弄炮的同时,阚尚旺安排张会泉、王栓来去下边站岗,他和崔玉壁带着炮器,扯着炮线往上来,听到下面哨响崔玉壁随即放炮。谁知炮一响,就传来了喊叫声。

听的时候,黎玉振没有插嘴,却心道:肯定是张会泉这小子图懒,不愿意多跑路才挨炸。这个事绝对不能这样就算了,伤好出院后,一定认真分析,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迁就。嘴里却对阚尚旺道:“这几天就让任卫东在这里侍候张会泉吧。你明天该上班就上班。”

隔着玻璃门,任卫东看到医生和护士拆开原来的纱布,重新消毒擦拭一遍,包上新纱布。

半个多小时后,那个医生出来对黎玉振道:“这个病人没什么大问题,按照例行检查吧。”

黎玉振嘱咐道:“尚旺,卫东,你们两个先回矿里,把澡洗了,吃点饭。在青,你推着张会泉进行检查,等卫东回来替你。会泉住院这段时间,卫东看护,左在青替班。”

说完,黎玉振他们坐车离开镇医院,只有左在青留在那里。

任卫东洗完澡,吃过饭,很快回到镇医院,接替左在青,推着张会泉进行剩余三项检查。

左在青临走时留给任卫东一百二十元,说是这几天饭钱,不够的话先垫上,过后再找他报领。

按照医嘱,任卫东带病人做检查,当看到冰冷仪器贴着病人皮肤时,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好像自己要被吞噬在一个个检测出来的数据里,不知道轮到自己时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任卫东想起陪母亲在医院治病情景,排队、等待、检查,每一个程序都需要纠结、选择和判断,那是怎样的一个艰难过程啊!

尽管花了好多钱,母亲还是离开了这个让她挂念不舍的世界,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走就没有再回来。生命,有时像蚂蚁一样纤弱,随时有可能被路过行人一脚踩死。有时又像一块石头那样坚韧,虽然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扔出很远,打几个滚,依然完好无缺。

医院走廊里,人们不时从眼前走过,来来往往地奔向各自地点。有一些家属心急地硬拖着病人,在走廊里、花园里东倒西歪地练习走路。

不同人脸上有着不同神态,病人大多一脸麻木,家属或侍候的人,有的忧心忡忡一言不发,有的满不在乎有说有笑。

任卫东推着张会泉走在检查路上,好奇地揣测着这个得了什么病,那个哪里不合适。

医院是一个特殊世界,母亲住院期间特别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任卫东根本不会顾及病房的床上、桌子上和走廊里有没有细菌,会不会被感染,也没抱怨睡在哪里,窄窄的陪护椅,偶尔能睡上一觉就十分满足,哪怕陪护椅一翻身就会掉下来,一伸腿就悬空。

推着张会泉看到这么多病人,任卫东实在没底,心里泛起疑忌,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因为不知道哪一个会有传染病。

医院这个地方很有意思,人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死去。一个人没出生前,这个世界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来的时候,嗷天呼地向世界宣示我来了。经过一生折腾归去的时候,静悄悄地离开。

平凡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无非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去世以后,这个世界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即使一个惊天动地的人,随着你的离开,人们慢慢地会忘记你曾经来过。只有历史学家或好奇之人,偶尔会关注一下曾经对这个世界有过重大影响的你。

医院,这个见证人生来去的地方,会让人在一瞬间回归自我,思考生命真谛。

几张片子很快出来,交给一个文静的中年女医生。女医生说,你是张会泉吧,放心好了,没什么大碍,在这里好好静养几天就行,只是后背会留下很多黑点点。

知道结果,回病房的路上,张会泉高兴地哭了。任卫东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没出息。”

张会泉当即反驳道:“我这不是哭,是高兴!这次大难没死,我多幸运啊。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从出事到现在,哪里哭了?我够坚强了。”

任卫东心里暗道:自己不坚强,谁替你坚持?

“为了验证自己坚强,你故意少跑几十米啊?”任卫东坏笑着揭他短。

听罢,张会泉一脸沮丧,很长时间没说什么,前前后后情景一遍一遍浮现在眼前。

这几天,张会泉有些感冒,身体一直不舒服,不愿意多挪动一步。井下干一班活,出些汗感觉好了,上井走在大巷里,坐在人行车上,一呼吸到新鲜空气着些凉,感冒就加重些,反反复复好几天。

今天尽管比以往好多了,还是不想多走路。所以当阚尚旺让他和王栓来躲炮时,本打算向上走,那样可以少走几步,但有阚尚旺在,肯定少走不了,便向下走,王栓来在前他在后,走七八米,他就用手捂着矿灯面朝老空,在老空挡内蹲下来。

王栓来走到规定地点,回头一看后边没人,以为张会泉向上去了,就吹哨示意放炮。哪知炮一响,就听到了张会泉“嗷嗷”叫声。

任卫东心道:人就是奇怪,为了少走几步路差点搭上自己性命。不感冒,张会泉也不会在乎这几十米。这就是巧合,也是机缘,更是人们常说的命。

所谓巧合,就是很多事情碰撞在一起,才有了一个个鲜活的故事。一些事情在别人眼里是故事,在当事人身上就是事故。一起事故,可以毁灭一个家庭。真是生命悬于一念,健康毁于一旦。

如果张会泉因此而失去生命的话,那个拼死拼活组建的家庭立刻会轰然倒下。还有可能会为数不多的赔偿费,婆媳成为仇敌,甚至打起官司,这样的事情现实中不算稀奇。

病房里,任卫东拿毛巾重新给张会泉全身擦拭一遍。

这时,副段长李士前,放炮员崔玉壁,和王栓来他们六七个人,提着三五兜水果、麦乳精走进来,人们纷纷来到病床前。

张会泉脸上没有什么痕迹,完好无损。胳膊和手灵活自如,没有受到伤害。腿完走路如常,一点也不影响。只是背上擦拭一些紫蓝消毒水,缠些纱布。

听说没有大碍,大家释然地松一口气,嘘寒问暖,嘱咐安心静养。

王栓来走到张会泉跟前,眼圈通红地道:“老张哥,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明明知道你感冒了,却没有劝阻下井,还让争强好胜的你当架子工。”

“栓来兄弟,这事根本不怨你。是我自己不好,还可能会让你受牵连。” 张会泉泪眼汪汪地回道。

看到这么多弟兄,张会泉动情道:“谢谢大伙来看我,弟兄们深情厚谊我领了,等好了以后一定请大家坐坐。你看看,这里太简陋,无法照应大家。”

任卫东上前拉过王栓来,让他坐到一张病床上。

崔玉壁握着张会泉的手道:“老张,说这些就外了,咱们天天在一起,比亲兄弟比两口子还亲。”

“是啊,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会泉,别想太多,事情已经过去,悔恨没有一点用。”李士前随和道。

众人说着话,那个文静的女医生来查床,见病房这么多人,看了看窗前的病人标识牌,笑道:“张会泉,为人不错啊,这么多弟兄来看你。”

回头又对大家道:“你们人来了,病人也见了,心意就到了。在这里我多说一句:咱们都是煤矿工人,只有按章作业才能保护自己,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做好个人防护也是保护自己,咱们在采煤一线,天天和煤打交道,无时不刻地接触煤尘,只要呼吸煤尘就会进入,时间久了肯定影响肺部功能,戴防尘口罩就显得格外重要。千万不要相信什么木耳、猪血、鸭血等食品是‘清肺食物’,其实没有任何一种食物具有清肺功能。”

她介绍道,很多人认为食物从消化道进入体内,经过胃肠,大分子被消化分解成小分子,跟食物中其他小分子一样进入血液,再输送到人体各处细胞中。其实,这些小分子与被吸入肺中的空气颗粒物在人体内完全没有“见面”的机会,根本无法“清肺”。吃动物血过多排黑便,是因为动物血中富含铁,并不是清肺排毒的表现。粉尘一旦吸入附着在肺部,积少成多就会引起尘肺病,从事与粉尘接触的工作,一定要戴好口罩、面具等防护装备,工作完毕后最好尽快用35℃至38℃的温盐水清洗鼻腔,减少粉尘在鼻腔内附着。

最后,这位女医生笑容可掬地道:“说这些不是卖弄,大家工作环境决定了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指望别人肯定是不行的。好了,今天就这样吧。病人没什么大问题,静养几天就好。他还需要休息,大家请回吧。”

李士前见医生如此,看了看手表,回头对大家道:“刚才这位医生真是仁慈,给我们上了一堂什么什么讲座。”

一旁的任卫东提醒道:“科普知识讲座。”

李士前尴尬地笑道:“对,对,科普讲座。听医生的,从明天开始自觉戴好防尘口罩。九点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累一天了,大家伙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听李士前如此说道,众人依依不舍起身告别。

这么多人来看自己这个给大家惹事的违章者,张会泉心里很是愧疚。

真想把时光留在这一刻,让眼前一切永恒。铭记这美好的瞬间,留住这动人的一幕。我的好搭档,好兄弟,好同事,谢谢你们。有你们的关心和不嫌弃,在医院的这些日子就温情无限。

任卫东也被这场面所感染,他适应了和弟兄们在一起的生活,深深地感受到遇见就是缘分,缘深缘浅,聚合离散,曾经的美好会逐渐消失,不要执着强求什么,做好当下。

人们都走了,任卫东让张会泉躺着,自己收拾收拾这里,拾掇拾掇那里,规整好用具,拖干净地面。

看他忙前忙后,张会泉心里过意不去,感激道:“卫东兄弟,给你添麻烦了,让你受累。”

任卫东提着暖瓶向外走,回头道:“老张哥,跟我你客气啥啊。这不是我这个当兄弟应该的嘛?我去提水。”

一会就见到任卫东提水进门,张会泉劝任卫东道:“兄弟,天不早了。你看我,哪里有什么事啊,能吃能喝,能拉能睡。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也不需要什么照顾,回宿舍安心休息吧。”

“老张哥,可不敢这样。段长让来侍候您,舍下你回宿舍睡觉。作为弟兄,打死我也不能做那样的事。老张哥,天不早了,睡觉吧。”任卫东当即回绝。

张会泉见任卫东如此坚决,没有再说什么。

任卫东替张会泉收拾好床铺,倒上一杯子水,看着他躺下。

不长时间,张会泉鼾声响起。

听到鼾声,任卫东心道,煤矿工人差不多都这样一个德行:说话快,嗓门大;吃饭快,饭量大;入睡块,鼾声大;皮肤白,眼圈黑;工作服,摞补丁;走路急,脚下风;性子急,办事爽;黑自己,亮别人。

没有了事情,也没有了他人,折腾一天的任卫东来到一张闲置病床前,刚躺下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已是早上六点多。

任卫东见张会泉还在梦中,蹑手蹑脚地到洗漱间洗涮完毕,而后来到医院外的小吃铺,买了一份油条、一份包子和两份豆汁,又向人家要两双筷子回到病房,张会泉已经洗涮完毕,见任卫东提着这些东西,笑道:“没有看到还不觉得饿,一看到肚子就咕咕地叫了。”

任卫东道:“饿了,那吃呗。买了,就是吃的。自己能洗刷吗?”

张会泉道:“放心吧,这些没有一点问题,也忙活完了。”

三下五除二,东西很快吃完。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着,很快就到了医生查床时间。

那个文静女医生带着几个人,来到张会泉床前,让他躺在床上,护士测过血压,女医生用听诊器听听心脏,问道:“昨天没查肺和肾吧?”

张会泉回道:“没有。”

女医生嘱咐道:“一会儿去查一下肺部和肾脏,重要器官都要查一遍。排除疑问,以免后患。”

张会泉憨憨地笑道:“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不查没事吧?”

女医生道:“张会泉,我理解你的心情,怕多花钱。实际上,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你是干煤矿的,应该知道炮响无正形,别看没有多大外伤,内部器官出现问题,肉眼是看不出来的。一旦察觉什么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说,查还是不查?”

张会泉尴尬地道:“查,查。”

“这就对了。”女医生临出门吩咐道:“检查的时候,千万不要走着,如果细微血管出血的话,剧烈活动会加剧病情。”说完,去查下一个病房。

任卫东笑道:“老张,心疼那点钱干嘛?查一查,没事最好。万一有问题,赶紧治疗,总不能留一颗地雷在身上吧。”

这时,矿工会生产部长章海力从门口探身进来,看到张会泉和任卫东,问道:“你们是梅庄煤矿采煤三段的病号吧?我是矿工会的章海力。没事吧?”

昨天在井口见过面,这是任卫东第二次章海力,任卫东已经记住他,尽管章海力不知道他是谁,却知道他是采煤三段一名工人,因为他在这里侍候病人。

任卫东和张会泉起身相迎,任卫东对张会泉介绍道:“这是工会章海力部长,昨天在井口见过。”又自我介绍道:“章部长,您好。我是采煤三段任卫东,昨天送老张上的井,那时候一身井下黑乎乎的工作服,再说事急人多,您当时看不清我,也不会记得我。”

章海力一看任卫东这个小伙子说话有板有眼,就笑道:“小伙子,不错。对老张这么上心,不只送他到地面,还精心陪护。”

“谢谢领导夸奖。我和老张哥是同事,做这些应该的。” 任卫东脸上涌出笑意道。

“谢谢章部长关心。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要去就做检查,不能陪您说话了。” 张会泉歉意道。

“没事的。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我是专门过来看看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告诉我,不要不好意思。” 章海力连连摇手道。

任卫东解释道:“也没有什么,就是补查一下,这就推着他去检查。不好意思,章部长。失陪了。”

张会泉要自己走着去,就道:“不用轮椅了,自己走就行。别人看到,不知道的认为有多严重似的。”

“你个老张,刚才医生说了让我推着去,听医生的没错。检查完确实没事,你就走着回来,想让我推,我还不干呢。”任卫东一口拒绝,搬出医生的话来压他。

章海力笑道:“会泉,听任卫东的。今天我的任务,就是来看你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张会泉推辞道:“章部长,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

“老张,既然章部长说了,恭敬不如从命。走吧。” 任卫东见章海力一片诚心,就看向张会泉笑道。

这天上午,镇医院特别忙,肺部和肾脏检查室都有十多个病号,就排队等候。

这期间,章海力对任卫东讲起了工会生产部的事情。

矿工会生产部是工会连接基层群众的桥梁,是工会管理群监员的一个专门机构,也是群众安全监督检查工作信息汇集站点。

煤矿群众安全监督检查工作是煤矿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发挥广大职工群众集体智慧、保证矿井自主安全的重要力量。群监员是煤矿安全卫士,是煤矿井下最前沿的“安全哨兵”。

人人争当群监员,人人都是群监员。群监员本身就是一线职工,和职工兄弟在一起作业时间最长,对作业环境了解得最清楚,也是对职工作业现场最能起到随时监督作用的一个岗位。

群监员职责和专职安监员同等重要,肩负共同责任。要以高度主人翁精神,带着感情带着责任当好工友的安全卫士,自觉地抓好安全生产现场管理,同时还要正确处理好四种关系,一是处理好安全与生产之间的关系。安全是为了生产,生产必须安全。忽视安全,必然会导致事故发生。一味只讲安全不顾生产,就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失去抓安全的应有之义。二是处理好抓安全与同事之间的关系。抓安全方法不能太简单,不能只是粗鲁地批评或以罚代教,要有耐心,要讲道理,要以理服人。三是要配合班组长进行安全教育,组织职工提安全合理化建议,督促大家爱护和正确使用劳动保护设施,现场按章作业。四是发现不安隐患要及时向跟班领导或班组长汇报,并督促处理,消除隐患。

工作中,群监员必须做到“五勤”,即眼勤、脑勤、嘴勤、手勤、腿勤。就是勤观察,随时观察生产工作现场出现的变化,掌握新情况,解决新问题。脑勤,就是勤想,对安全环境、安全设施做到心中有本“安全帐”,脑子里有张“活地图”。嘴勤,就是勤嘱咐勤交代,经常告诫工友们,“安全第一,预防为主”,做到先安全后生产,不安全不生产,做好安全防范工作。腿勤,就是勤走动,勤察看,使安全隐患在“走动”中发现,在现场中及时解决处理。手勤,就是见到“三违”行为就上前制止,见到隐患就动手排除,真正当好职工的安全卫士。

工会群监会依托工会生产部,及时与群监员沟通和了解,了解和听取他们意见和呼声,关心他们疾苦,力所能及地帮助解决他们工作生活等方面的困难和问题。

当下群监工作主要抓手,一是上岗,左肩配带印有“群监员”三字的红色袖章。二是实行津贴制度,根据国家规定,煤矿群监员每下一个井当日给予一定数额津贴。三是执行以表考勤制度,上岗以填写安全隐患表作为考勤依据,上井后交井口群监接待室。不填写此表的,不管当天出勤与否,皆不记当日群监出勤,取消当日群监津贴。四是建立绩效考核制度。津贴不吃大锅饭,以出勤、个人按章作业、班组安全、段队安全状况为依据,综合得出每一位群监员月度分值,作为发放津贴依据。五是选树典型,加强培植、挖掘先进事迹,宣传表彰工作,每年开展一次优秀群监员表彰活动,给他们披红戴花,增强群监员自信心和光荣感,让他们工作上放心,生活上安心,管理上用心,共同撑起煤矿安全生产这片蓝天。

边谈边陪张会泉检查,检查完毕工会群监工作也就介绍的差不多了。

任卫东、张会泉诚心挽留章海力一起吃饭,却被他回绝。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张会泉、任卫东带着片子和检查结论来到医生办公室。

那个女医生看过结果,郑重地着对张会泉道:“肺部和肾脏没有一点问题。爆破对附近人员造成伤害有两种,一种是体外伤,比如伤及皮肤、骨骼、体表器官,一种是体内伤,爆炸产生十倍、几十倍甚至百倍的大气压力则会像无数看不见的铁拳一样朝受害者打过来,伤及内脏如心脏、肾脏、肺、动脉血管等。

有你这样的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距爆炸中心不是多近,起码在六七米以上。二是你和爆炸中心之间有隔挡物。至于哪一种状况,我是医生不是警察,肯定不会追究责任的。”

一个病号进来,女医生道:“作为医生提醒你,千万不能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因为它只有一次。这一次,实属万幸。下一次,就不好说了。你去吧,好好静养。我还要看其他病号。”

张会泉在医院里呆腻了,坚决要求出院,左在青代表段里办理出院手续。任卫东在医院陪护四天,明天就要回到班里恢复正常上班。

病人健康如初出院,矿上对事故还没有处理,自然不会放过。如果只是一个小小不然的事故,矿上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矿上却睁开两只大眼,要正儿八经地分析。这次事故性质确实严重,你想想这次是老天长眼,没有击中要害,如果老天没长眼那就要出人命,因此将这次侥幸事故性质定为重伤事故。

矿安全文件规定,发生重伤按照“三不放过”原则分析处理。

煤矿“三不放过”,是指在调查处理事故时,必须坚持事故原因分析不清不放过,事故责任者和群众没有受到教育不放过,没有采取切实可行防范措施不放过的原则。

这个原则有三层含义。第一层,是要求在调查、处理事故时,首先要把事故原困分析清楚,找出导致事故发生的真正原因,不能敷衍了事,不能在尚未找到事故主要原因时就轻易下结论,也不能把次要原困当成真正原因,未找到真正原因决不轻易放过,直至找到事故发生的真正原因,并搞清各因素之间的因果关系才算达到事故原因分析的目的。

第二层,不能认为原因分析清楚了,有关人员也处理了就算完成任务了,还必须使事故责任者和广大群众了解事故发生的原因及造成的危害,并深刻认识到其重要性,使大家从事故中吸取教训,在今后工作中更加重视。

第三层,必须针对事故发生的原因,提出防止相同或类似事故发生的切实可行预防措施,督促事故发生单位付诸实施。只有这样,才算达到事故调查和处理的最终目的。

开事故分析会时,矿安监处主任工程师,技术科分管采煤副科长,调度室分管采煤副主任,及采煤三段段长黎玉振,技术负责人刘新更,班长阚尚旺,放炮员崔玉璧,当事人张会泉和他的搭档王栓来一同参加。

阚尚旺说事故原因很简单,就是张会泉自己的责任。

黎玉振也这样认为。他说实际上不用分析,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伤者自己原因造成的。

张会泉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

安监处主任工程师笑了,对技术科、调度室的人说:“你们看看,事就是这个事,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没有什么可以分析的。”

两人纷纷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在讨论事故处理意见时,主任工程师让其他人离开会议室,只留下黎玉振,对他道:“黎段长,这个事故应该如何处罚啊?”

黎玉振一开始还笑,后来却面色严肃地道:“这个事,矿上不分析处理,我们段里也要分析处理,既然矿上插手了,就听领导的。既然征求我的意见,那我就说说。依我来看,主要责任在我,是我这段时间放松了对工人的安全教育,没有抓到位,要处分就处分我吧。”

在场的人们自然不同意黎玉振的意见。有人道,矿上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个意见的,板子该打谁身上,就要打到是谁身上,就像泼脏水不能连盆子一块也扔掉。也有人道,张会泉、阚尚旺还有王栓来,包括跟班段长李士前,都要负一定的责任。矿上文件明文规定,重伤事故相关责任人都要罚款。

他们建议,对当事人张会泉、班长阚尚旺每人罚款一百元,对跟班段长李士前、王栓来各自罚款五十元,对段长黎玉振、支部书记王同堂、技术段长刘新更分别罚款三十元。

这个责任连带处罚意见上报至矿领导,领导一看分析到位,处罚恰当,大笔一挥,签上自己大名,处理通报很快下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梅庄煤矿安全管理采用连带处罚制度,就是一人违章相关人员也要受到相应处罚。

不少人抱怨,明明自己没犯错,为何受处罚受牵连,甚至有人觉得不合理,将其视为古代封建连诛问罪。连带处罚是为了达到大家参与、齐抓共管目的,酌情处罚,数目不多,罚款事小,只是杀鸡儆猴。倘若取消连带制度,庸懒散拖不能制约,置身事外的风气蔓延,安全管理就无抓手,生产秩序难以维护。

最初执行时,这无疑是个好办法。违章者愧疚,自己违章连累别人,他人“无辜”受到处罚,触及心灵,升华为安全意识。受连带者自警,别人违章自己受罚,伤到自身利益,就会相对警觉起来。如此,人人尽职尽责、自觉纠治不良行为将成为工作常态,就会筑牢安全防线。

可谁知时间久了,其效力锐减。人们戏称,这是矿上回款、敛财的工具。

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这些资金无处下账,最后落入领导囊中。

通报下发了,原因分析了,罚款扣除了,事情慢慢过去。就像天上下过一阵小雨,地皮湿了一下,太阳出来一蒸发,地面了无痕迹。

这天早上,值班的技术员刘新更开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班前会。他要求阚尚旺给大家讲一个安全方面的小事故,来教育大家。

阚尚旺甚是不悦,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心道大早上的讲这些让人晦气,却又不能当众驳值班领导面子,只得遵命。

那是去年一个中班,将要下班的时候,阚尚旺依照惯例,把各岗位查寻一遍,就要坐下来喘一口气,没想到接面溜子司机朱运通找到他,说是不小心把头碰了一下,还说如果没事的话第二天照样上班。

当时阚尚旺虽见他脸色不太好,井下灯光又昏暗,头上也没有什么痕迹,只是额头有点儿微红,就没太在意。

谁知阚尚旺回到家正在吃饭时,工区里来人告诉他,朱运通正在矿医院办住院手续,说是腰部一根肋骨骨折,要他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朱运通是段里老人了,平时说话办事很老道,脑子转的快,世上的事情比谁懂得多,老觉得自己脑瓜灵活,干活儿麻利,零打碎敲、破皮红伤这样的事很少找到他。时间久了,对段里和班长安全要求不放在心上。

赶到医院见到朱运通,还没等阚尚旺问,他自己羞愧地说,开溜子时没有控制好煤量,皮带尾下积攒不少浮煤,导致皮带严重跑偏,清理浮煤也没有打点停下皮带,一不小心把铁锹卷进去,打在头上腰部,额头侥幸逃过,只是捎带而过,腰部却没有那么幸运,导致一根肋骨骨折。

阚尚旺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朱运通满脸涨红地说,段里和你这个班长天天班前会上,还有现场追着耳朵嘱咐注意安全,还三番五次要求停下皮带清理皮带下和皮带尾浮煤。我自以为是,没听您们的话出了事,感觉很是惭愧,就没好意思说。况且原以为只是头上这点伤也没啥事情,所以不想声张。可下班路上,感觉腰疼得厉害,这才不得已到医院看看,谁知拍片一看竟是肋骨骨折。

阚尚旺讲完后,会场上一片宁静。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就是这些不被人当回事的小事,却引发这样的事故。

“是啊,都是熟悉的人,又是身边小事。”刘新更最后道:“明白人,用别人的事故警示自己。糊涂人,自己血淋淋的事故成为他人反面教材。”

开完班前会,任卫东来到换衣室才想起来,那天因为张会泉受伤急急忙忙地去洗澡,忘记洗工作服了。打开换衣箱,拿出潮乎乎的衣服,任卫东邹起眉头,工作服拿在手里,一摸就是冰凉潮湿的。深秋季节,这样的衣服实在让人难以穿上。

“卫东,怎么了?在地面上才几天啊,不愿意下井了?”看着犹豫不定的任卫东,身边一起换衣服的崔玉壁阴阳怪气地道:“哈哈,其实不只是你,就是谁也不愿意下这个破井。井下潮湿闷热,井上空气新鲜。大街上满眼都是美女,井下除了黑炭,就是大老爷们。”

知道这小子嘲笑自己,干脆不理他。任卫东牙一咬,狠狠心,把工作服套在身上,眼睛不由地眨了几下。把脚伸进湿漉漉矿靴里,当矿靴黏在到脚的那一刻,又眨了几下眼睛。

看着任卫东怪异表情,崔玉壁哈哈大笑。

“滚一边去!”任卫东气愤地大吼一声。

霎时,引来周围换工作服人们的一片好奇目光。

任卫东上班三四天,张会泉才上班。上班路上,任卫东见到问其原因,张会泉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

原来,他那行为属于严重违章作业,既要经济上处罚,安全培训班也必须参加。这几天没上班,是去参加培训了。

“严重三违”职工“现身说法”,促使每一名职工紧绷安全弦。这几年,梅庄煤矿职工学校开办了“违章培训班”。

根据“三违”人数,不定期举办安全培训班。采取专人辅导方式,对“三违”人员进行为期五天安全培训学习,让他们重回课堂进行再教育。

培训内容主要包括学习《煤矿安全操作规程》、煤矿安全法律法规、矿井安全生产知识,要求每名违章人员撰写检讨书,深刻剖析严重性,郑重承诺远离违章,回头是岸。

结束前,违章人员要参加安全知识考试,合格后重新办理上岗手续,才能回到岗位。

培训期间视为地面出勤,只发生活费用。

培训最后一天,矿上举办面对面活动,违章者家属,所在段队领导,没有违章的其他井下单位职工代表,工会、安监处、居委会、团委部门代表悉数到场。违章代表现身说法,讲述违章经过危害,今后安全打算。违章者所在单位领导剖析造成违章的主客观原因,找出单位存在的问题,下一步将要采取的工作措施。群众工作部门从各自工作重心,畅谈如何使职工避免违章。最后是违章者与家属、单位共同签下《安全承诺书》,鼓励家属多关心、关爱“三违”人员,常吹安全“枕边风”,共同筑牢安全防线。

张会泉深情地道,工会一位领导的话使他永生难忘:人活着是为了养家糊口,如果丢了养家糊口的本钱,活着就没有了意义。一个人在社会上,无异于一粒尘埃,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对社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一个家庭失去顶梁柱,这个家庭就会很快消失,也对孩子成长投下重重地阴影。

张会泉又道,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我不憨不傻,不能让自己再次成为别人的反面教材。鲜血换来的教训,不会再用鲜血去检验。

任卫东心道,尽管自己参加工作不久,从经历过的、看到的、听到的事情中观察发现,违章仅仅是个人愿意造成的?谁愿意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某些领导,特别是段长矿长们,是否应从屡禁不止的违章现象中,剖析自己是否在其中扮演了某种推波助澜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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