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喝完这最后一杯,咱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咯…”小小的拉面馆里生意并不好。只有我们和零星几个客人。加起来也比我们多不了几个人。时间将近十点了,只有我们这桌还热闹着。多少引人侧目。
“走着吧,嘿嘿!”
哐一声,五只酒杯碰到了一起。引得拉面馆的老板向我们这里看了一眼,像是不满我们的举动,生怕我们搞坏了他的杯子。
————————————————————————
我坐着约可的电动车在回家的路上。五月的夜里,已有蝉鸣。
“怎么办?”我突然想问。
“嗯?”约可好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可还是等我发问。
“胖子和波决定分流去技校了。磊他家里想让他去南开区,那里的高中更好一些。”
“哦,是啊。”约可说,然后又补充道:“他能考上的。”
“是的。”
“想让他留在红桥?”
“没有理由。”
约可点点头。又继续骑车。
“你呢?上高中吗?”我问。
“嗯。”
“不是说想陪胖子去技校么?初中三年你都是和他一个班的。”
“和你一样,家里不让啊。”约可骑的快了些。周围的路灯向两边开去。一束束光从约可身上划到我身上,又划开去了。约可的话一字一字的落在我耳朵里。
“你知道的。如果我真的不想上,家里不让也拿我没办法。”诚如我所言。
“你也知道的。即使我真的不想上,家里也肯定有办法逼我上。”说到这里,约可又自嘲似的干笑了一声。继而又问我,“你说,这就是咱们的路吗?”
“不清楚。”
“我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下去。”
“你也说了,是路,而且是出路。所以没得选择。谁也不会给你原地返回的机会。”我想了想,“你是说吧?”
“没有人给我返回的机会?”
“因为你自己吧。”
“那可真够残忍。”约可喟然长叹。
“呵呵。”
“呵呵,你去那哪个高中?”约可对我报之一笑,岔开了话题。
“静文。我的成绩只能去私立了。”
约可和我都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些什么了。
约可的家和我家是挨着的俩个小区,这条路自我们求学已经走了九年了。不过,这几年**还真做了不少好事。原本的小路几次拓宽后架起了立交桥。桥下路边都是整齐的绿化带。依傍植物而生的那些昆虫算是住上了别墅。不知它们栖息在哪一片,觅食在哪一片。如果哪天有足够勇气和冲动,我会拿着杀虫剂来这里给那些虫子来个深夜突袭。转念一想,一地动也不动的虫子尸体,那可真不是好玩的。想想我都有点发颤。
据说过几年还有火车站什么的,这里将更加重要。交通设施确实好了很多。周围的路灯像是知道我们何去何从,明亮的那么肯定,一定要一路照到我们回家。
“喂。”约可突然回头和我说话。
“嗯,怎么?”
“有没有觉得,有点不认识这里了。”
“呵呵,变化是蛮大的。”
“可是我常觉得,这城市好像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摸样。经常感觉认不得回家的路。”约可说完这话转过脸去继续骑车。
“这样啊。可是你还不是天天要循规蹈矩的上学回家。可没见过你真的迷路。”
“肚子很饿的时候或赶着看动漫的时候,也能骑着车不知不觉的到家。呵呵,说来奇怪,没有生命的车子能带我回家,可是有生命,有思考能力的人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约可的语气很无奈。
“找不到自己位置?”我试图安慰他。
“就像抢椅子的游戏。椅子都被抢光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嗯。难免的。照这么说,谁能找准自己的定位呢?除了个别生下来就无比优越的人类。”
“可还是想和你们玩游戏,哪怕真的没有了我自己的位置。也想和你们玩下去。而且信念是坚定的,和实际看上去的犹豫是不同的。是完全坚定的。所以,哪怕没有出路,还是想玩下去。”我沉默不语。
“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这个城市抛弃了?”
“怎么这么说?”
“感觉城市好大,变化也好快。却觉得不属于自己。”
“说起来,我也有点吧。但我相信那只是在被老妈教训后心里不爽才胡想出来的。”
“看着这些高楼一下子从地下钻出来,总是觉得不自在。”约可环顾四周的高楼。以极其谨慎的目光审视它们,俨然是一个建筑师在估算数据。
“建筑之类的啊。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都是很可恶的。譬如,看到一个动物园,我会想到它的建造,可能老板拖欠了工人工钱,施工发生的事故,想到里面囚禁着我爱的动物,我热爱的生命。看到大楼会想到承包商为了抢这些地皮行贿之类的。总之哪都一个德性。粘腻的恼人!”
“真的这么想吗?”约可问我。
“嗯。”
“也许如你所言。总之,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
“是啊。总觉得时间过的越来越快,真害怕今后的下半生比小学时那六年还短暂。”
“那想必倒不会,只是觉得告别的频率大了不少。”
其实,后来我发现,人可以成长得很快。对于从前的自己,也从来是来不及告别的。
过了一会,约可到家了。
“不停车么?”
“不了,先送你到家。”
“又不远,我自己走好了。”
“没事,先送你。”
“嗯。”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这家伙平实平时总是大大咧咧,还喜欢讲冷笑话。可是有的时候,就像这样。
不很喜欢在很多人面前的他,不是烦他的唠叨和很冷的冷笑话。是因为,我想约可并不是那么的快乐。所以更加会同情,他装的很辛苦。
还记得同胖子去打工被人家辞退那天,我们坐在街边的椅子上。
“约可那小子。”
“嗯?”
“那天喝醉了。和吃饭时我喝醉了。”
“怎么了?”
“要知道,这小子平时不是这副德性的。虽然酒量不大,但总是很自制,而且又总是说个不停。可那次他和我聊了几句就开始闷头喝酒,到最后好像还哭了出来。”
“这样啊。这小子…”
“总觉得他是有心事。而且一直有。”
“他是这样的。”
“可他平时也不说出来…”
“没办法。等他自己说好了。”
“嗯。快毕业了啊。我也想好了,我还是去技校好了,波也是这样想的。”说着胖子点起一支烟,握着打火机的右手上有一串发红的佛珠。
“想好了就行。”
“那是自然。你也该好好想想了,一天到晚不学无术的。还想在学校耗着?那就该好好学习了呀。”
我干笑了几声,觉得无言以对。
约可送我到家。
“我说,”约可点起一支烟
“什么?”
“想到学校是否也能想起来什么令人发指的恶事?譬如,校长欠老师工资,老师在施工时出了事故。”
说完他笑了,我也大笑。然后我告诉他,硬要想的话,我会想象成一幅学生被囚禁在里面的画面。然后约可又笑了出来。我继续说,老师是狱警。约可问校长是什么。我说校长是囚犯老大。
“荒唐。“约可便笑着说出这句话,便用膝盖顶了我一下。我就是离开上楼去了。
我上楼之后。从窗户看出去。发现他刚把电动车的车灯关掉了。只剩烟头还亮着光。然后就再没有动静。应该又是和家里吵架了吧。我拉上窗帘躺回床上。有些事情是要他自己想清楚的,谁的劝解也无济于事。
这天夜里,我一直都没有办法入睡,拿起枕边的小说一直看到十二点之后,可是始终听不到楼下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