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兄弟。”
傅友德一把将倒下的刘明远抱在怀来,然后焦急地说道,同时一只大手紧紧地压在刘明远胸口的伤口上。
“哼,再敢聚众就是这个下场。”
蒙古百户阴冷地说道,他现在也不敢再处置傅友德了,已经见血了,也算起到震慑作用了,如果再对傅友德揪住不放,很有可能激起民变,到那时就不好收拾了。
于是蒙古百户撂下一句狠话就转身离开了,身边的民夫们也惊恐不已,也纷纷散去了,不敢在留在刘明远和傅友德身边了,只是投去同情的眼神。
傅友德已经没有心思理会蒙古百户说什么了,马上开始给刘明远包扎伤口。
在傅友德看来,是刘明远挺身而出,为自己挡下一刀,在他们身边的民夫也是这样认为的。
众人纷纷对刘明远的义举赞赏不已,危难时刻可以为兄弟挡刀。但是事情的真相是蒙古百户常年不用环刀,一刀砍去有些偏,误打误撞砍到了刘明远。
傅友德感动不已,双眼通红,拼命地给刘明远止血,包扎伤口。
片刻之后,刘明远从剧痛中醒来,进入眼帘的是傅友德刚毅中透着焦虑的脸庞,一双虎目已经通红了。
刘明远胸口的伤势还不是致命的,突然的剧痛晕厥之后,又缓缓地从痛苦中醒来,
“大哥……”
“蒙古人,没有,为难你吧?”
刘明远无力地叫道。
“兄弟,什么都别说了,大哥对不住你,没有照顾好你,还让你给大哥挡刀,明天大哥就取了那个鞑子的狗头,为兄弟出这口恶气。”
傅友德随后愤恨地说道,眼睛中已经含着泪水,但是刘明远立刻挣扎着要制止他。
“不可,大哥……”
看着刘明远痛苦挣扎的样子,傅友德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然后马上安慰道:“兄弟别动,大哥不会去做傻事的,你别动,好好养伤。”
听到傅友德的话之后,刘明远这才放心了,随后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随后的数日里,傅友德找来了一辆独轮车,就这样推着刘明远,同时每天都细致地给刘明远用盐水清洗伤口。
刘明远的伤没有伤及根骨,在傅友德的精心照顾下,伤口已经结痂了,渐渐地也可以走路了。
民夫队伍也就这样忙吞吞地走了,一连十余天,他们也快要离开安丰,进入颍州地界了,刘明远的伤口也愈合了,走路没有问题了。
一天,刘明远趁着队伍停下来,坐在地上休息,傅友德立刻离开了,不一会就带着两个杂粮干粮回到了刘明远身边。
随手递给刘明远一个之后,傅友德就开始大口地吃了起来,同时朝着刘明远低声地说道:“兄弟,你听说了没有,好像北面的颍州城正在闹起义,义军已经攻占颍州城了。”
傅友德有些激动地说道,刘明远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傅友德的话,和傅友德听到的谣言相比,刘明远倒是更清楚一些,至正十一年的四月,确实爆发了红巾军起义,而且好像就在颍州。
刘明远也拿不准,但是谣言确实越来越多,几天下来,刘明远已经听到了好几个版本,有人说是在颍州,也有人说是在黄河大堤上,还有人说是在江南,甚至还听到是在元大都,蒙古皇帝都跑了,每个人说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他们都亲眼看到一样。
随着谣言的散开,民夫队伍也开始躁动起来了,押解他们的元兵也有些镇压不住了。
几天下来,刘明远更是从中观察出了一些蹊跷,之前这些元兵押解他们可没有现在这样混乱,所以原因还在元兵身上。
刘明远发现这几天押解他们的元兵也有些不安,尤其是那个百户,每天都焦虑不已的样子,一直派人骑马出去打探消息。
直到一天,一个打探消息的元兵骑马飞奔回来,然后在蒙古百户跟前说了什么,随后这队押解刘明远他们的元兵就全部逃走了,转眼的功夫就不见踪影。
“嘿……”
“这群鞑子,也有害怕的时候,我要是有匹马,一定追上去,把他们都杀光了。”
傅友德看着逃命的蒙古百户和手下,随后愤怒地说道。
于此同时,民夫队伍也彻底躁动起来了,只见北面的地界上突然出现了大队的人马,黑压压地朝着刘明远他们过来。
这些人每人头上都裹着一块红布,远远看去非常明显,人群杂乱,但是速度很快,一会的功夫就冲到刘明远他们身边了。
随后场面更加混乱,刘明远和傅友德看着身边急行的人群,一个个都是民夫的装束,其中偶尔会有一个人穿着残破不全的铠甲,并且在那里大声地吆喝指挥着身边的人往前行进,这队人马人数不少,足有两万人之多。
但是这这些人手中拿着的武器却是五花八门,有元军的环刀,有长枪,还有短剑,匕首,更多的人拿的是农具和木棍。
原来刘明远他们遇上了刘福通的义军,刘福通和韩山童都是北方白莲教的领头人,前段时日,在修河的大堤上,民夫挖出了一具石人,石人只有一只眼睛,正好吻合了坊间民谣:“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于是刘福通和韩山童借机发动起义,但是被官府提前得知,派兵镇压,起义失败,韩山童被俘,被官府杀死,韩山童的妻儿逃往武安。
刘福通逃到了颍州的柳沟村,在那里秘密联系教徒,再次发动起义,并且一举攻占了颍州。此时刘明远他们刚刚进入了颍州地界上,正好遇上了义军。
很快,刘明远他们就被裹挟到了这支队伍中,同时刘明远和傅友德也被分到了一块红布和一把武器。
刘明远看了看手上的红布,上面还带着一些暗红,想必还是那位前辈的遗物,已经穿过死人衣服的刘明远也不在意这些了。
又看了看分到的武器,就是一根木棍,一端削尖了,身边的傅友德要比他好上一些,傅友德手中握着一把黑漆漆的柴刀,刀刃根本没有,看上去还有一些分量,砍不死人,也能把人砸死。
“兄弟,你身上有伤,一会打起来就跟在我后面,大哥护着你。”
傅友德带着一丝兴奋地说道。
“大哥,咱们这是去打仗杀人,难道你不害怕吗?”
刘明远朝着傅友德问道,其实刘明远心中还真有些胆怯。
但是傅友德一脸轻松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兄弟也是苦命出身,咱们这些苦命的人,除了身上这块肉,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好怕的,在那里都是混口饭吃。”
傅友德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那把黑漆漆的柴刀,很是顺手的样子,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随后刘明远他们就被十几个穿着残破不全铠甲的人指挥着随着队伍前进,完全没有秩序,这十几个人也就是义军的军官,负责指挥刘明远他们这支三千人的民夫队伍。
义军的这些军官也全部都是民夫充当,根本不懂指挥,只是一味地吆喝着刘明远他们加快往前走。
刘明远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途中还不时地有大量“义军”加入,队伍从最初的两万多人壮大到了将近五万人,一路浩浩荡荡地开进。
刘明远此时也彻底明白农民义军壮大为什么那么快了,一路上只要是青壮,基本上都会被拉入伙。
刘明远看了看混乱的义军,摇了摇头,心道:“这那里是军队啊,完全就是一群乱民。”
刘明远随着义军又行进了两天,也不知道到了那里,他只知道队伍一直在往北面行进。
一天,就在刘明远走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时,前军突然扫骚动了起来,然后一个骑着马的义军士兵飞奔地朝着后军而去。
刘明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透过黑压压的人群,刘明远看到远处地界上出现了一支人马。
随着这支人马越来越近,刘明远也渐渐地看清楚了这支人马的摸样了,原来是一支元军,看阵势,足有两万多人。
此时,义军也骚动的更加厉害了,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人,看到官军出现了,顿时慌张了起来,本能地就想往后逃,但是很快就被队伍中的军官制止了。
就在刘明远他们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的时候,后军的战鼓声突然响起了,然后刘明远就被身边的军官催促着前进。
“兄弟,一会一定要跟着我,马上就要开战了。”
傅友德紧贴着刘明远一起朝前走去,刘明远和傅友德根本就不用走,拥挤的人群直接推着他们前进。
刘明远心中一阵凄苦,然后说道:“哪有这样打仗的,阵势都没有摆好,就这样乱哄哄地冲上去了,就是赢了也要伤亡惨重。”
“兄弟,你还懂兵法,等打完这一仗之后,大哥一定好好向你讨教一下。”
刘明远心中一阵苦笑,他那里懂得兵法,只是后世在一些论坛上看多了,所以对一些排兵布阵有些了解。
最后刘明远总结了一条道理,那就是没有常胜的阵法,战争取胜的关键还是人,所以只要有一支凶猛血腥,纪律严明的军队,取胜就没有问题。
随着义军越来越近,元军也开始动起来了,一排排的弓箭手全部就位,看着冲在前面的义军已经进入了射程,于是纷纷开弓放箭。
顿时一片片箭雨飞过,然后落在了慌乱的人群之中,随后就是一片惨叫声。
有人被射穿了胸膛,直接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死去了,但是有人没有被射中要害,而是倒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一时间吓的身边的人都惊恐不已。
前面的人根本就没有逃命的机会,因为他们即使不想前进,但是后面的人拥挤着就将他们推上去了。
刘明远惊心地看着倒在地上嚎叫的人,这些人往往嚎叫几声之后,就会被后面拥挤的人群踩踏而死。
元军几轮箭雨过后,杀伤了大量的义军,但是义军仗着人多,还是冲了上去,一下子就撞到了元军的前军上面,同时大量的义军也被元军全军锋利的长枪刺穿了。
仗着人多,前面的人也根本停不下来,虽然伤亡巨大,但是还是冲开了元军的前阵,很快战场上就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厮杀,喊叫声,兵器碰撞的响声,还有伤兵痛苦的嚎叫声,马上蔓延了整个战场。
刘明远腿脚发软,进入混乱的战场之后,手中的木管就挥舞个不停,虽然没有打到人,但是还是仗着木管的长度,将几个逼近的元兵打退了。
“当……”
刘明远的紧握木柜的手掌顿时一阵剧痛,然后手中的木棍就被打落了。
此时一个元兵握着环刀就朝着刘明远砍来,刘明远惊骇不已,狼狈地闪过了凶狠的一刀,同时身体也摔倒在了地上。、
那个元兵立刻又扑了过来,手中的环刀直取刘明远的头颅,刘明远全身僵硬、冰冷,感觉生命马上就要结束了。
“扑哧……”
就在刘明远惊恐地看着飞过来的环刀时,这个元兵的胸口突然被一个黑漆漆的硬物穿透,然后傅友德魁梧的身躯就出现在了这个元兵的身后。
傅友德阴冷的脸上毫无表情,手中的柴刀在这个元兵的胸口上狠狠地挖了一下,这才松开手中,柴刀也不拔出,顺手将这个元兵手中脱落的环刀接过。
傅友德凭借着巨大的力量,竟然用劣质的柴刀刺穿了元兵的胸膛,同时巨大的贯穿力带着一片血肉直接飞溅到了刘明远的脸上。
刘明远顿时感觉一阵腥臭,然后就是翻江倒海地呕吐。
“兄弟,先忍一忍,现在还在血战,跟在大哥后面。”
傅友德上前拍了拍刘明远的后背,同时顺手递给了他一支长枪。
剧烈的呕吐之后,刘明远也从脆弱中渐渐恢复过来,他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软弱,就是有傅友德护着,也不一定能够活下去。
“啊……”
刘明远一声大吼,然后就随着傅友德杀了过去,
傅友德刀法犀利,非常精准,基本上刀刀要害,遇上的元兵在他手中撑不过几招就被砍翻倒地了。
刘明远起初还有些笨手笨脚,但是跟着傅友德一段功夫之后,刘明远也学着傅友德的招式,渐渐地开始随着傅友德身后出招,手中的长枪也刺穿了几个元兵的身体。
接连刺穿了几个元兵之后,刘明远也变得冷血起来,身上的寒意和初次杀人的恐惧也渐渐地消退了,开始适应起这片血腥的战场了。
战斗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刘明远和傅友德也不知道砍杀了多少元兵,但是最终他们两个活下来了。
但是和他们的幸运相比,五万义军可就伤亡惨重了,活下来的不到两万,遍地都是死尸和痛苦哀号的伤兵。
两万元军也没有讨到好处,来征讨的元军虽然是官军,但是也都是各地的签军,本质上还都是一些民夫,一仗下来,被人数占优的义军一冲击,根本就没有坚持多久,留下了上万具尸体和满地的伤兵,逃回去的不到三千人。
刘明远他们遇到的是从汴梁开过来的元兵,是元庭知枢密院事赫厮率领的两万元兵,赫厮是贾鲁的副手,贾鲁总领修河之事,赫厮领着两万元兵负责弹压乱民起义。
刘福通在颍州起义之后,赫厮立刻从汴梁领大军南下,直奔颍州杀来,两军在路上相遇,一场厮杀之后,赫厮的手下伤亡惨重,最后领着不到三千残兵逃了回去。
刘明远全身剧痛不已,无力地躺在地上,他身边活下来的人都是狼狈不堪,只有傅友德还好一点,在死人堆中不停地翻找着值钱的东西。
此时,一个汉子领着十几个人来到了刘明远他们跟前,然后朗声地说道:“我是你们的新仕长,常遇春。”
汉子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尤其是一双手臂修长,和常人相比有些失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