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回忆

“快!快!拿热水来!”宫里的嬷嬷十万火急地吩咐道。

那日,盈妃与萧妃同时临产,先皇有旨:谁先诞下孩子,便立为储君,其母立为皇后。那一年,三娘才进宫两年,是盈妃的贴身丫鬟,主子临产时,她便守在她身边,替主子焦急着,但愿主子能先产下孩子。

她从未见过盈妃那么好的人。不仅对其他嫔妃宽容大方,即使其他嫔妃争宠,看不起她,她也从不斤斤计较什么。

几年来,先皇虽然娶妃不断,但对盈妃的宠爱却从未冷过。先皇烦恼时总是愿找盈妃来倾诉。盈妃有着天仙般的容貌,净澈明亮的双眸,小巧的鼻,樱桃的口,红润的唇,所有的地方都长得恰到好处。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完美佳作,如神来之笔点下的妙人。

皇宫中只有萧妃争宠最烈,虽然先皇对萧妃的宠爱也高于其他妃子,但宫内人都心照不宣,萧妃为了争宠暗地里害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盈妃。

而自从盈妃怀孕以来,萧妃总是派人来送给盈妃一些补品,说是给妹妹身子弱,特地送过来补补身体,保胎养颜的。然而除了那些送来的补品,主子便总在夜中叫冷,一次又一次给主子加被子,却仍旧不见效果,三娘摸着主子的手好像从冰窖里拿出来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三娘在为主子请膳时,偶然间发现萧妃身边的太监正将一粒蓝色的丹药交给主厨。那时她才明白,萧妃送给主子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补药,而是毒药!

而当她回禀主子的时候,主子却一笑而过,没有驳回萧妃的面子,将再次送来的补品当着送来的太监的面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三娘哭了,为着主子的善良而感动,人善被人欺,主子的善良被她人力用来,却反被他人害……之后的日子,主子依旧喝着萧妃送来的“补药”,依旧每晚浑身冰冷……

今日主子临产,无论如何她希望是盈妃当上皇后,她握紧主子的手,给主子力量和温暖。因为,就连临产之时也是如此冰冷……

终于,当主子一声痛叫之后,首先产下了孩子,而盈妃的手心的温度却急速地下降着。

“主子!主子!”三娘叫着,原本她该为孩子的诞生感到欣喜,却因为主子逐渐冰冷的体温,而心冷了半截。盈妃的喘息的气竟开始泛白,断断续续的喘息,加上寒噤,盈妃的身子愈加虚弱。

“三月……”盈妃低声叫着。

“主子!奴婢在!……您说!”三娘回应。

“这个孩子…就取你的月字…叫,盈月吧……轩辕盈月……”盈妃无力地笑了笑。

三娘说不出话,主子的恩情如此深重,让她无法再抑制住她的泪。

“别哭…三月……”盈妃用她冰冷的手抹去了三娘的泪,“我可能无法抚养着孩子了……你要,好好照顾盈月……”盈妃用尽力气握紧了三娘的手,“让她过平平静静的生活吧……别让她陷入宫里的泥潭……”

“三月知道了……三月,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盈月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交给你…我就放心了……”盈妃安心的闭上了眼睛,“陛下,永别了……”一颗晶莹的泪水挂在盈妃长长的睫毛上。

三娘听着,心更痛。

陛下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丈夫。为国,为民他担得太多太多了,无法将心底的柔情全全分与嫔妃,即使盈妃是他最宠爱的妃子,相见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盈妃的手终于再也无力,三娘声泪俱下,喊着主子,然而盈妃却再也没有回应了。

三娘伏在主子身边痛哭着,是主子把她从饥饿寒冷中捡回来的,那时候正值三月,所以主子便取了三月的名字给她。从12岁跟随主子开始,一直到主子去世,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主子,主子是她的恩人,更是……她唯一的亲人……

哭过,三娘缓缓转过身,想到主人的嘱托,她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孩子呢?!”从孩子降生到现在,她竟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跑去问接生的嬷嬷,却被告知,那孩子是个死婴……

三娘疯了一般去追赶那被抱走的孩子,却在宫门前看到了总管将孩子交给了马海城,马海城将一粒药丸碾碎喂进孩子的嘴里,紧接着抱着孩子出了宫门……

三娘无力去阻止这一切,宫门硬生生地在她面前关闭了。那一瞬间她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那孩子…还没有死……

三娘的心落了半截。然而,孩子在马海城手里,也绝不会又好日子过……

半晌之后,萧妃产下龙凤胎,那便是轩辕萧凯,和轩辕潇潇。

于是,皇帝立了萧妃为后,萧凯为储。但,这一切因为丧失盈妃之痛而被掩盖了,一切皆以白色,朴素为主。全然没了萧妃的地位。

奠日,皇帝还亲自将盈妃的面容画在纸上,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如同盈妃在世时候的灵韵。接着,皇帝下旨,国丧七日,大赦天下。

三娘为主守灵七日,早已哭得无力。但她明白,她还要完成主子的遗愿。于是,守灵的最后一个夜晚,三娘偷偷的溜出了宫。

七年间,她翻遍大江南北,才终于找到了盈月——那,和主子一模一样的相貌。得知观月城圣月庙长老收养了她,三娘才放下了心。于是便在观月城里开了棂枫客栈。继而将她留在店里住了下来。但,三娘从未向盈月说起过这些事,努力将盈月对待得很平常,没有让她看出半分。

三年后,宫内传出萧妃身染恶疾而去世,而且因为怕疾病传播连出殡的排场也没有了,全然没有了皇后的地位。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后果,三娘心想。

随着盈月一天天长大,三娘的心也逐渐的放松了,虽然偶尔看到盈月夜出,问她,也只是说回圣月庙去了,三娘也没有在意什么。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平淡如水。

直到那一天……

李大人被杀,真相曝露于世,三娘才得知,盈月竟然在自己的身边一直被迫害着……三娘后悔不已,她没有好好的完成主子的遗愿,反而让盈月陷于水深火热致中,自己毫无察觉……

回忆幻化了。

三娘从回忆中走出来。眼前,由十几年前泛黄的回忆变为艳阳高照的今朝。那皇后的儿女正坐在车中,准备回京,去迎接那本不属于他们的天下。

骏马奔驰,一切,又回归于征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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