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周的灯台上, 掉下许多蛇。蛇被磷粉所引发的火焰所惊吓,狂躁异常。
转眼间便有十数人被蛇所咬伤,被伤的部位瞬间被黑色所覆盖。
“是毒蛇!”人们惊恐的叫道, 人群在骚乱, 拼命向外拥挤, 迫切希望离开这个危险之地。混乱中女人与老人被挤倒在地, 孩子们发出刺耳的哭声。
“大家镇静!镇静!”族长爬上祭台, 挥手呼喝:“听我的指挥!”
族巫配和着族长,跪下向图腾拜伏,他长长的巫服擦过图腾大蛇, 渴望得到大蛇的赐福。
人们停下了脚步,很快便有侍从挤过人群, 用扯下的衣襟绑住伤口周围, 等待族医救治。族医带来了雄黄, 徒手将四处乱窜的大蛇抓入蛇囊。
乌玛挤过人群,爬上祭台, 站在族长的身边。
“族长,我们这一次的祈福是因为请明明示与翟家的战机是否合适。现在发生这些事,是否神明在明示我们,这是错误的选择?”人群中传出胆怯的问询声,很快吸引住大家的注意, 顿时各种置疑、恐惧弥漫在人群之中。
“没有的事!”族长指着族巫, 疾呼道:“你们不相信族巫吗?他便是蛇神派下的使者, 他的话, 便是神明的旨意。”
族巫双手抚过蛇头, 全身颤抖,他的样子, 与平日神明附体时一模一样,便在人们将信将疑之际。族巫的身体突然向后倒去,“扑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一道鲜血从他的额前流下,划过前额,聚入发间。
族长与乌玛大惊,几步上前察看族巫。
族巫的额前正中央,赫然一个森森黑洞。这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所击穿。
这么近的距离,什么武器竟然可以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乌玛注意到了仍耸立着的图腾大蛇。
图腾大蛇面目狰狞,张大的森然巨口中,漆黑的食道中青烟悠然上飘。
乌玛记得,在这之前,图腾大蛇的口中,并没有这个黑洞。
“族巫触怒蛇神被杀死了!”“族长窜通族巫,背叛神明的指示!”
嘈杂!繁乱!乌玛返身抱住了自己的父亲,人群涌上祭台,在被黑暗覆盖时,她闭上了双眼。
一年之后,湖中裂谷。
绢草正与冉敏整理新妆。自两个月前绢草被廖靖远送到塞北,便片刻未曾远离冉敏。
冉敏笑她痴,在塞北,翟家军是斗争的中心。她不想绢草再卷入此中,方把她交给了廖靖远。
只是绢草却不这么想,她跟着冉敏经历大风大浪,此时已将冉敏认为今生的归宿。
“姑娘,你说姑爷同廖家大爷去大匡办的事,能顺顺利利吗?”她将冉敏的鬓角拢好,轻轻将翟家送给冉敏的金簪送入发髻中。
钗生连理,这是郭氏亲自为冉敏所插的簪。
一年,诛事繁多,不可累述。
突袭夷部的那一夜,在祭坛中发生政变,掌握一族大权的族长与象征神权的族医被杀,接下来,夷部陷入了长久的动荡。
乌玛接手拥护族长的一支,在半年多疲惫的战斗中,选择向翟家军投降,从此夷部被分为东夷、西夷两支势力。
冉敏没有追问翟湛在其中动过什么手脚,当她把自己最重要的护身利器赠给翟湛时,便选择相信他。
只是没有想到,翟湛凯旋回归之时,仍然将这利器还给了她。
“有这样东西在你身边,我放心!”这是他唯一答案。
他心不在焉地将利器交给冉敏锁好后,扭捏半晌,方红着脸问:“我出发之前,你曾说过要嫁我,可是真的?”
这件事很不幸被云缄所知晓,因此他手下的士兵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高强度的训练之中。托此之福,他带领的手下,也在后来成为翟家军中最强的尖兵。
冉敏当时并没有回答翟湛的话。然而在第二天,她依然见到了郭氏。
来下聘的郭氏。
翟湛没有告诉翟且他那夜使用的大杀器的来历,他的确怕冉敏会成为翟且利用的对象。
很久之后的一天夜里,他同冉敏说:“我想成为翟家的家主,因为翟家的军权引吸着我。只要我仍控制这股力量,我便不会像那时一般彷徨无措,保护你。”
郭氏将礼蒪单放下,道:“下聘这件事,原本不该这个简陋,只是如今的形势不好,这是我们翟家仅可以拿出的东西。”
冉敏只是笑笑,将礼薄收下。
郭氏道:“冉家的长辈在关中,二郎说你舅舅也在京城失踪,好在你还有个义兄廖家大郎在东津。二郎已去信派人接他出关。只是你弟弟,听说他年前考中探花,已入朝为官,现在是南帝身边的心腹。”
她见冉敏垂下头,忙住嘴道:“二郎让我莫告诉你这些,是我自己口快。”
冉敏道:“郭夫人放心,我省得,将军面前,我不会提此事。”
郭氏叹气道:“二郞对你的心,想必你是明白的。我先前不愿他与你,便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儿被伤。只是你又偏偏追到塞北......”
“郭夫人!”冉敏打断她的话:“我会好好对将军。”
郭氏点点头:“也好,至少不是一无所有。”
等候婚礼的日子过得特别缓慢,在此其间,冉敏帮着翟湛,一点点将翟家军的人马,挪入大裂谷之内。
翟湛的兴致很高,日初便出门,每次回来,都能给冉敏带来一些惊喜。
城郭渐渐颇具形,昔日寂寞的山谷中到处都是人们欢喜的笑脸。
一月之后,翟湛牵着她的手,悄悄将她带到一处地方。
当冉敏推开院门之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跟东津冉府艾园简直一模一样,一桌一椅,一花一草。艾园的一切都是冉敏亲手打理,在艾园渡过十几个仲夏的她又怎能认不出这里呢?
瞬间,泪如泉下。
翟湛见到她流泪,慌乱将她搂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冉敏不知道翟湛花费多少功夫,将这里整理成艾园的模样。如果是在关中,轻而易举。但,这是在塞北之地,莫说翟湛从未到过艾园,便是到过,想要在气候异常的塞北模反出东津花木,便极为难得。
“谢谢!”冉敏揉揉泪眼,笑着说道。
看到她的笑,翟湛方放心,道:“也没什么,幸而这是裂谷之中,便是那些花木再难些,也不至于种不出。”
“最要紧,你开心。”
他这句话不禁意间又挑动冉敏的泪腺,她忍住泪,问道:“我们的婚事,可有什么难处?”
这是冉敏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她们的婚事,翟湛有些高兴,又烦恼不知如何回答,小心翼翼道:“婚事已经在筹备,只是还没有寻到你舅舅的踪影,我寻思,你平日待廖家大郎犹如兄长,他能前来,想必你也是极高兴的。”
这件事,郭氏曾告诉过她。此时女子出嫁,若无长者之命,对女子的名声极其不好。聘礼的单子她曾看过,对于此时的翟氏来说,已是他们尽可能拿出的东西。
“阿湛,”翟湛突然听到冉敏这一声呼喊,不禁一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冉敏愕然道:“我在叫你。”
“不,”翟湛攀住冉敏的肩,热切的看着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湛?”这只是个极其普通的称呼,对于翟湛来说,却等了十几年。
冉敏从来待他甚疏远,对他常常直呼全名,或者客气些,便称呼他将军。
这些都不是他要的,他希望的,是冉敏可以像自己对她一样,唤自己一句“阿湛”。
他知道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翟湛与阿湛只差一个字,其中的意义,却差了数百丈。
冉敏握住了他的手,他欢喜的模样,让她有些心酸。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她们不会有缘。
便在此时,她知道,自己的心里,翟湛前世抛开自己的心结犹存。
她尝试的说服自己,前世的翟湛与今世的翟湛,并不是一个人。
翟湛没有发现冉敏的异样,此时的他,心情欢喜的简直要疯了,一心只想把自己见到最好的,分享给冉敏。
“阿敏,这是我们成婚后的家。这里后院还有一大片空地,我偶尔发现,便将那里种上我喜欢的花,我想带你去看看。”
冉敏点点头,跟着翟湛穿过中庭,向后院走去。
在看到后山翟湛种下的花时,冉敏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身子。
翟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指着满山遍野的花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连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传说,只要女子在此花上结成两个同向结,便可与所爱之人同携连理。所以此花名叫结香。”
冉敏的耳旁回想起宋嘉绎的话,少年初次到冉家做客,与冉敏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此句。
冉敏怔怔看着翟湛,眼前迎风摇曳的款款花枝,便似前似小叠山满庭芳华。
“阿敏。”翟湛喃喃道:“若是我以后出征不在你身边,这些花,便似我,代替我照顾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