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敏并没有死, 她会死,却不会死于那场对恃中。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仍然是翟湛温情而疲惫的脸, 他大概已两天未眠, 见到冉敏醒来, 却格外的激动。
冉敏受了箭伤, 便在右后肩, 因为如此,日常一些需用右手的动作原然做不了。
翟湛难得放下军政务,遣开宫人, 自于侍伺冉敏,虽是做的笨手笨脚, 他却乐于其中。
医女刚为冉敏诊断完, 请出翟湛。
“将军, 夫人右肩的伤再换一次药,便可以了。只是夫人怕是在战场之中受到太大的怆伤, 导致如今有部份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心药还需心药医,只要将军多陪陪夫人,慢慢地,或许夫人便可以想起些许事来了。”
翟湛点点头,命人送医女出府。
回到屋子里, 冉敏已在桌面等着他回转。在这个陌生的国度, 她难的竟对翟湛如此的依赖。
“夫君, 您今日要上朝吗?”她犹豫着问, 小心翼翼藏着些许期翼。
翟湛不明白, 冉敏缺失的哪一部份的记忆。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冉家长女, 嫁的丈夫是翟湛,却全然不记得耿云彬、云缄、冉熠、廖家兄妹,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来到塞北也记不清了。
“我今日不上朝,在这里陪你。”翟湛替冉敏理好发鬓,望着她笑。
今天翟湛同她讲的话本是前朝启帝年间颇为著名的折子戏,讲得是一个屠户在妻子生前对她不好,她死后幡然悔悟寻到地府去找寻自己妻子的故事。
冉敏听得很是愤慨,鼓着腮道:“这人真是头蠢牛,在眼前时不知道珍惜,偏偏失去时才后悔。能够用去死府寻找自己妻子的勇气在生前好好对自己的妻子,那该多好呀。”
翟湛一笑,冉敏自失忆后性子倒变得温和了些,有时难的,竟也敢大胆在他面前做些偷偷拉他的手这般亲呢小动作。
“大抵他是笨,笨得不知道如何与自己的妻子相处。只敢用自己的凶悍掩拭胆怯罢了。”
冉敏的面颊泛粉,眼皮不由自主向下垂。见她犯困,翟湛护住她受伤的部位,轻轻将她搂在怀中。
她扭了几下,在翟湛的怀中找到舒服的位置,呢喃道:“你也是笨蛋。现在却好多了,对我不那么凶了。”
翟湛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我几时对你凶过。只有你对我凶的份,哪轮得到我对你凶呢?”
见冉敏已沉沉睡去,他将她放在被褥之中。
绢草已在门外等待,见到翟湛,便下福请安。
翟湛对冉敏的人向来敬重,更何况是这个已跟随冉敏二十几年的忠仆呢?忙将她搀扶起来。
绢草微笑道:“听说姑娘的身子已好些了?”
冉敏由翟湛亲自照料,绢草便负责与左三做翟湛交待的事。
翟湛点点头,“她如今还只以为自己才二十余岁,陡然见到你,我怕她一时承受不起,故而暂时不让你见她。望你莫见怪。”
“怎么会呢?”绢草摇头道:“将军对姑娘最是尽心。我懂。只是姑娘如今这样......”
若说失望,最大的人应是翟湛。在这段感情之中,他追冉敏拒,倾心付出,才终获冉敏点头允嫁。只是冉敏却从未正式告诉过他,自己的心意。怕是翟湛还不知道那时冉敏已是全心全意爱上了他。
眼看着即将修成正果的两人却又回到了原点,绢草只为翟湛抱憾。
“也没有什么不好。”不知道想起什么,翟湛的唇角勾了勾:“只要她还健健康康的在我身边便好。”
绢草心中叹了口气,道:“对了,将军,这一次我与左三出外一趟,倒是真的将耿云彬口中的麻姑找到了。”
听到正题,翟湛方敛了神情,“带她来见我。”
耿云彬告诉翟湛,这个人是唯一知道冉敏真相的关键人物,只是他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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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关于冉敏的事,翟湛都想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解开冉敏失去记忆的真相。
北帝平成初年,耿云彬死于乱军之中,临死前,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冉敏。便是这些真相,令冉敏陷入了无尽的痛苦。
“你是谁?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便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耿云彬的临死前的眼神充满了凌厉。
冉敏从未看见到这般敌视的眼神,尽管知道耿云彬即将死去,她仍是退了一步。
耿云彬闭上眼,叹了口气。“我曾经说过,离开那里,我便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只是会说到哪里,我并没有把握,只因为我快要死了。”
耿云彬口中的真相在与死神争抢时间。冉敏静静的没有出声等着他出声。
“我曾经告诉过你们,那一日耿家大火的事。没有欺骗你们,只是,我模了其中的两个点。故事里的我,并不是我自己,而是耿家的大郎耿云彬。”
“是呀,是真正的耿云彬。至于我,是耿家的仆人,大郎身边的小僮。当了这么多年耿家大郎,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若是你们愿意的话,只称我耿云彬便好。”
冉敏与翟湛的脸上充满了震惊,虽然知道这个耿云彬是假的,却没有想到,此人真正的身份,竟然是耿家的仆人。
“我与大郎感情好,他的事我自然全部都知道。唯独只有大姑娘云淑的事,他不肯告诉我。大姑娘出嫁后,他便时时站在姑娘曾住过的闺楼上,却不知道找些什么。一日,他对我说,若是他死后希望我能替他而活。这句话令我十分担心,连连追问他原因,他均不肯回答我。”
“再后来,便发生了那件事。”
耿家大火,导致一个诺大的家族被灭族,官府却只是敷衍了事,这件事在耿云彬看来,并不寻常。
“那一日,因我被支出去办事,躲过了一劫,却也好不容易救出大郎。只是那一场火,令大郎生命垂危,几乎于死。即使如此,他仍然记挂着我的安危,要我离开青州。”
“他不想追寻真凶,我却不肯放过伤害大郎的人。没有人知道大郎的安威,我便假借大郎的名义在城中晃荡,想引来背后的真凶。”
便是那个时候,冉松被冉训派来协助处理耿府的丧事。
过得一些时间,果然,真凶在得知耿家大郎仍在世的消息下,终究按捺不住,暗向耿云彬施以杀手。
多亏耿云彬早有后招,方逃脱了真相的追杀。便是在那个时候,耿云彬明白了敌我之前实力玄殊有多大。他知道,暂时离开东津,等到强大再归来复仇,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唯一可以求救的对象只有冉敏,耿家的祸事是因她母亲而起,她原便该对耿家做一些事。
便是在要走之时,大郎终于告诉了他耿家的秘密。
“关于耿家闺楼上的那个男人。”耿云彬道:“这件事,耿家人不会说,耿云淑也不会说,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大匪夷所思,说出去,只有被人看做是异类。”
耿云彬回忆着大郎那时候同他说的话:“原本阿姐也瞒着我,因为那个人太奇怪了,可以在闺楼上出现,又突然消失。”
最终的时候,耿云淑有些害怕,但这个男人每夜都来,却只是在门外同她聊天,守礼不肯进屋。
耿云彬也曾问过大郎,为什么耿氏一个大姑娘家,竟如此不知礼仪,敢偷偷与一个陌生男子夜会。
他记得大郎只是叹了口气:“怪不得阿姐,她只是太寂寞了。”
那时他不明白大郎的话,现在却已可以渐渐明白。
他失去了大郎多少年,便寂寞了多少年。有的时候,真想有个人在身边,哪怕是说说话也好,刚转完这个念头,又会怒掌自己一个耳光。
他突然想起廖仙芝那张神彩焕发的脸,无论何时,都让人感到温暖。
可惜,她不是他。
耿云彬吃力的抬起头,望着北方的天空,发了一会呆。冉敏与翟湛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又怕打扰他的思绪,只静静望着他。
片刻,他方道:“你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决断最为果断的人了吧。”
“她与那个人因寂寞而相惜、相爱,不顾耿家的阻拦,即使声名败坏要嫁给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他道:“只可惜她看错了人,那个人,并未如期来带她走,使她成为了青州城的一个笑话。”
耿云彬不懂耿云淑是出于什么心态嫁给了冉柏。只知道那之后,耿家仿佛甩去了一个包袱,着实轻松了一阵。
耿云淑在九个月后生下冉敏。他记得,冉家的人曾来报信说,这个新生的姑娘怕是活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