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 慕慕仍然趴在我的身边,此刻天已大亮,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喊了声“慕慕, ”她便醒了。
等我下了床来到院子里, 我才知道萧诀把所有的婢女都遣走了, 幸好他还不算无情, 将慕慕留给了我,院外有两队侍卫看守,萧诀晓得我的轻功一向很好, 虽然我察觉不出这四周有人在监看我,但在整个清蘅院的暗处肯定布满了暗卫, 萧诀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他不会给我任何逃走的机会。
我亦不再觉得难受, 萧诀不愿意跟我走,也不愿意放我走,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陷进鲜血与阴谋之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坐上那个位置,我为萧诀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我从小就梦想着长大了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喜乐无忧的生活,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明明知道萧诀是王爷, 我还是嫁给了他, 说到底终究是我将自己关在了牢笼之中, 如果萧诀真的得到了那个位置,那他将来便会像父皇那样, 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也会觉得孤独寂寞,从不能真正快乐过。
所以就算太子浑噩,二哥都未曾想过要去争什么,现在二哥过得一定很洒脱,我却不再是以前那个逍遥自在的五公主了,母妃,二哥,我好想回去,好想你们。
谁能带我走,谁又会带我走?
这几日,我都没见过萧诀,我平时的吃用现在都由李叔带人送来,我接触不到任何外人,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我问李叔,李叔只字不言,但是有一天傍晚,李叔带着人来送晚膳,我发现今日的李叔和往日里有些不太一样。
李叔是王府里辈分最老的,无论对着谁都是一副和蔼的笑容,训斥下人的时候也不会很凶,可是今晚的李叔一改常态,神色比以往严肃了许多,有个侍从不小心碰翻了茶杯,他当即厉声斥了句,让我着实震惊了番。
我跟慕慕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慕慕也觉得李叔像变了个人,但后来慕慕想起我和萧诀失踪的那两日里,她曾见过李叔这般训过下人,我愈发觉得不对劲,于是每天我与慕慕都细细观察这个“李叔”,终于,我发现这个李叔的左边脖子那里有一颗痣,而之前的李叔并没有。
这个“李叔”不是原来的“李叔”!那原来的李叔去了哪里?难道萧诀为了提防我联合李叔想办法逃跑,就把我所能接触到的人都换了?可李叔在府中多年,对萧诀更是忠心耿耿,做事也循规蹈矩,从不会逆着萧诀的意思来,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一天,“李叔”照旧带着侍从来送午膳,慕慕在一旁帮着侍从摆碗筷,我便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李叔,怎么没有汤饼了?”
李叔面色微变,道:“回禀王妃,是老奴办事不力,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我拿筷子挑了些菜,故作玩笑道:“李叔可是老糊涂了?以前你吩咐厨房布菜都会做一碗汤饼来的,既然没有就没有吧。”
李叔微微颔首:“多谢王妃宽容,老奴下次一定记得。”
我道:“胖达好生安葬了吗?”
“回王妃,王爷已经派人好生将胖达安葬了。”
“楚侧妃与孩子可还好?”
“王妃放心,底下的人做事仔细,楚侧妃与孩子都无恙。”
我垫了垫手里的筷,道:“你们都下去吧,晚膳的时候,记得做些汤饼来。”
“是,老奴告退!”
见李叔他们出了院子,慕慕便将门合上,慕慕说道:“公主,这李管家是假的。”
“慕慕,外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萧诀不想让我晓得,而这些事我只能问萧诀。”
“可是公主,王爷已有半月未曾来过清蘅院,公主要怎么问?”
我吃了几口饭,站起来走向兵兰架,道:“他把我关在这里,无非是想让我做出选择,我若是主动找他,便是屈服,他这般逼我,我亦可以逼他出来。”
“慕慕你待在屋里别出来,”我提着星无剑,慕慕眼眶微红地瞧着我,我晓得慕慕肯定又要拦我,我便说:“慕慕你别担心,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冲动任性的南璃公主了,我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不会再让母妃和二哥操心的。”
慕慕忽然跪在我面前,泣道:“公主,奴婢早晓得您会走的,这半个月以来,公主虽然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可奴婢都看在眼里,以前奴婢觉得王爷会待公主好的,但公主却过得不开心,公主您快些走罢,不要再回来了。”
我扶起慕慕,慕慕已是泪花满眶,我安慰她道:“我的好慕慕,如果我要回南璃,一定不会丢下你的,一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别出来,答应我好不好?”
“是,只要公主顺利离开,奴婢一切都听公主的。”
我踏出屋去,跃上房顶,刹那间十几道黑影从各处飞身窜来将我围住,他们并没拔剑,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拜见王妃,王爷吩咐您不得出府,还请王妃回去。”
我愣了一愣,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我拔出星无剑指着她道:“你们若拦得住我便拦。”
“如若王妃一意孤行,属下便得罪了!”
她正欲拔剑相向,一道黑影迅速闪到她身边将剑推回剑鞘,他瞧了我一眼,转而对那女子道:“小辛莫急,你们全都退下。”随即十几道黑影转眼就消失不见。
我看着连枫,他嘴角微微一勾道:“王妃若想离开便随我来。”
那个叫小辛的女子望向他似乎想说什么,连枫做了个“嘘”的手势,笑着道:“无妨,等我回来。”说罢他又凑到小辛耳边说了几句话,小辛便跃下了屋顶不知去了何处。
连枫瞧了瞧我手里的剑,道:“收剑走罢,还等什么,莫非你本不想离开,而是为了逼阿诀来见你?”
我收回星无剑,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尽管前面带路。”
连枫笑了笑,我跟着他来到南街的一处客栈,他要了一间厢房,让我在厢房里等他,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房外有人敲门,我一打开便看到连枫扛着昏睡的慕慕站在门口,连枫将慕慕置在床上说:“只是打晕了她,又喂她吃了些迷药,睡到明早上就会醒,我知道你放不下她,索性一并带来,明早走得干净利落些。”
我给慕慕盖好云被,连枫正喝着茶,我问他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明早上才能走?”
连枫笑了声说:“帮你是怕你坏事,今晚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这里面是男衫,天黑前换上,在我来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否则就走不掉了。”
连枫将包袱扔给我,他离开后,我便换上了男衫,慕慕还在昏睡,伙计送进来的菜食我吃了一些,一直等到了入夜,连枫带我去了南街最热闹的一家酒楼,酒楼中央有一个大台子,美貌的舞妓在上面跳舞,宾客满座。
我跟在连枫身后,与他走上二楼,连着走过好几间雅室,最后停在僻静的走廊尽头,这里四下都看不到人,连枫打开门走进去,嘱咐我将门关上。
这是一间小一些的雅室,连枫将木架上的花瓶慢慢扭转,一旁的衣柜便缓缓向右移开,露出一个入口,走进去又是一道走廊,每隔一尺就点着一盏烛火,这道走廊比外边的要拥挤很多。
走着走着,我忍不住问:“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连枫在两盏挨着的烛台前顿住步子,转头看我道:“你不是想见阿诀吗?他现在就在里面。”
我的心不由得一缩,连枫将一盏烛台拿开,抽出烛台底下的那块小木板,立即有一道光射了进来,随之传来的是萧诀与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女子的笑声。
我全身紧绷着,连枫突然抓着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拽到那道光前,他按住我的头抵着那道不宽不窄的缝隙,透过那道光,我看见了萧诀,他的身边坐满了美貌如花的女子,他的对面坐着的是我不认识的人。
他们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萧诀笑得多么开心啊,我还从未见到他笑得那么开心过,他身旁的女子不像是楼下的歌妓舞妓,应该是那个人带来献给萧诀的。
肩膀处又是一道力将我往后扯,萧诀的脸终究远离,连枫把小木板插.回去,光瞬间消失,连枫淡淡地笑着,瞧着我道:“感觉怎么样?”
我自是晓得他在问什么,但我不想说出来,心痛怎么能够说得出口,我咬咬牙,喉咙处一片干涩:“我不知道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来了也看了,麻烦你守信,让我和慕慕回南璃。”
“今天你都没说要回南璃,现在却说了,怎么,看到阿诀这般心里很难受?”连枫的嘴角依旧带着笑。
我自欺欺人说道:“我现在要回客栈了,慕慕醒来看不见我会着急的。”
我转身,连枫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扯回来,我急得声音发颤:“你到底要怎么样?”
连枫松开我的肩膀,话语中有抹淡笑:“你也看见了,阿诀每天都是美人在怀,每晚你一个人等着他回去,而他却是在外面的花丛之中流连,想必你现在心里比我更清楚,阿诀根本不缺女人,他也不缺你。”
“你胡说,萧诀不会这样的,就算不是为了我,楚漫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不可能会这样!你在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
我极力辩解,连枫冷冷一笑:“你不相信我,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回客栈要回南璃,怀着孩子又如何,喜新厌旧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别以为阿诀跟你说喜欢你便是真的喜欢,不过是为了让外人误会你和楚漫不和,而且从他去南璃接近你开始,一切都是在骗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你,皇室之中多是虚情假意,阿诀从小就是心冷之人,他对你也一样。”
我的耳朵被这些话震得发疼,心头冰凉如雪难受得想死,声音几近嘶哑:“你们都在骗我,是你们让我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充满了谎言,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我要回南璃!”
眼里雾气朦胧,我跌跌撞撞跑出了酒楼,街市上灯火如昼,人潮汹涌热闹非凡,可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没有母妃和二哥,我要回家,我要回到母妃和二哥的身边,回到从前的日子,我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加清醒,我要离开这个陌生冰冷的地方,母妃,二哥,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