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至此,也算是机缘罢。这位姑娘的伤势,好在都是皮肉之伤,没有内伤及中毒迹象,皮肉伤你们也都处置过了,依吾所授,理应没有大碍,只是由于虚弱,需要服药调理身体,以及按时换药。”苍琅为伤者把了脉,见伤者身上布条缠得颇为精细,伤口处的药也上得不错,暗生几分欣慰。
“苍大哥可认识这位姑娘?”邱世真突然问道。
“吾看看……啊,这份容貌……倒是相似,只是不能保证。毕竟已经几年了……而且为何她会沦落至此?数年前吾主持春社,记得封霜阁凤开征曾带着其女凤初棠凤姑娘前来观看。”
“凤……凤初棠?”段鸿声轻声叹气,“那日,她明明是风疏棠啊……”
“她也随她父亲去了善水山庄?”苍琅低头沉思,“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备受虐待?”
“大哥,那山下人多了是怎生回事?”邱世真问道。
“一群南疆的人,似乎还有封霜阁、护剑池的人在山下鬼鬼祟祟地打探。若吾所料不错……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逃跑的凤姑娘。由二弟说她的伤势可以推测,这不是她第一次逃跑……可南疆……又怎地掺和进来的呢?算了,这件事吾下山调查。吾先留下药方,药材的话可以在山中采,吾明日来也会带一些。至于伤药,根据伤口情况,每一至两日换一次,斟酌情况调整频率吧。”
邱世真看向段鸿声,段鸿声红着脸看向地面。
苍琅留意到了尴尬的气氛,便道:“凤姑娘虽给二位带来诸多不便,但,既已救下便救到底罢。只是千万要隐藏其踪迹,不要让她离开,免得酿成祸端。”
“小弟明白。”
换药之任,自然还是归给了段鸿声。表面上平心静气,内心里当真是抑制不住的波澜起伏。
两日后的上午,床上之人**着,缓缓转过了头,勉力睁开眼睛,眼皮却如灌了铅,立刻合上。
“屋里有动静。吾估摸着时候,也该醒了。去看看吧。”
是谁?是谁救了我……好像是那个夜晚……我忍着浑身的伤痛与疲倦无意识地奔跑,越远越好……有人靠近,而后一片黑暗……
“脉象虽虚弱,倒也颇为平稳。看来照顾她服药换药,二弟三弟皆是用了心的。”
凤初棠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拉出了被子,两根结实且温暖的手指正搭在上面。
凤初棠的心稍稍安了:这个人的声音颇为清澈,应当是个靠得住的人……
“药方要不要调整?”
“嗯,减两钱山参吧,加一钱五味子。其他的药材……吾去看看是否还有。三弟,她伤口愈合得如何?”
刚……刚刚说话的是谁?为何觉得有些熟悉?
“尚可。肩头胸前后背的皮肉伤虽严重,却正在逐步康复,也没有化脓。四肢上的轻伤也已不必每日一换药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是他吗……
“姑娘不必有太多压力。此处安全,也有人照看,尽管好好养伤。唉,吾先下山一趟。”
“是……”
凤初棠还是太过虚弱,听了一忽儿就再次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口中还有些淡淡的苦药味,应该是把真实的感觉当做做梦了吧……眼睛……能渐渐睁开,身上的伤还有些痛,但是可以动了……
不多会儿,段鸿声一手端着布条和药、一手端着清水盆进了屋:“哈,又该换药了。”
换……换药?凤初棠头脑稍稍运转,勉力睁开双眼,眼前之人,熟悉又陌生。
“段……段……是你!”干燥的嘴唇轻启,语气上是大喝,听起来却像是呢喃低吟。
“怎么?”段鸿声整理着药,面无表情地看向凤初棠。
“是你……一直为我……换药?”凤初棠心头咯噔一下。
“是。”段鸿声淡然道。
“你……我……你岂不是看到了我……”凤初棠脸上一热,语无伦次道。
“该看的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不得不看,哈,凤姑娘又能如何呢?”段鸿声拉开被子,扶她起来,便要解落披风。
“你……你这个无……无礼……下流的人。”凤初棠闻言,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羞愤冲上头来,侧过身子,想要抗拒。
“是,是,别乱动。”段鸿声突然扣住她的胳膊,有力又不至于压坏伤口,诚恳道,“另外,我若是对你有不轨之心,早就下手了,何必趁现在。好好呆着,我这就给你换药。不安生的话只能把你点倒,到时候还得累了我的胳膊……”
“不必再说了,我……我不动总行了吧!”凤初棠通红着脸,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幅虚幻的场景,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乖,若能自行立住最好。疼的话告诉我。”段鸿声松开手,解开那件长披风。布条包裹着少女最为曼妙的身姿,烛光之下,极为令人心动。布条渐渐松垮垂落,段鸿声的呼吸渐趋急促。
体温。
不同于之前的换药,伤者的体温似乎更高了些。无意触及便会感受到。但他必须定下心神,用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手法换上新药,再重新绑好布条。
“平心静气,放松,脑子里什么都不要想。”段鸿声禁不住道。
“怎……怎么可能。”凤初棠紧闭牙关,身子略略颤抖。
“小心伤口裂开。”段鸿声强行定下语气,冷冷道。
凤初棠不言,极力试着去做。
“了事。”段鸿声打好了结,拢上披风,扶倒了凤初棠身躯,为她掖好被子。这一刹那,他突然热血上涌,双手扶枕,在很近的距离内,盯着凤初棠无意微眯起的双眼,尽力克制着体内的烈火与喘息。“你若是不会醒来……我……我不会再抱希望。但是……哈……明天再见。”语毕,段鸿声立刻跳下床,不顾头脑充血有些昏晕,抱了东西冲到门外,让冰冷的秋风洗去那身灼热,让他清醒。
“医者,医者。现在你不是刀客,是个医者……尊重……靠着尊重人家保命呀……”冷水扑面,凉得段鸿声倒吸一口气,神智渐清。
后续的日子,一切还算顺利,二人亦已默认了伤者与医者的关系,不再有过激的反应。
苍琅前来探望,顺便询问凤初棠的事情。
“我……我不要做凤初棠……”凤初棠抓着被子,沉默。
“姑娘可以不做凤初棠。毕竟在某些人心里,姑娘永远是风疏棠。”苍琅咳嗽一声,“但是,那段凤初棠的记忆说出来会好受些,还会有利于姑娘今后开始新生活。”
凤初棠叹气,只说了五个字:南疆毒蛊门。
“南疆毒蛊门?嗯,苍琅会顺着线索着手查探。”苍琅不再询问,在脑中将线索串联成串。
“苍大哥,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放心出去处理事务。毕竟你也是清玄门的大人物,不能仅为我们这档事奔波。”段鸿声见苍琅似有些憔悴,出声劝道。
“嗯,吾过些日子得回清玄门,你们照顾好自己吧。”苍琅不舍地离去,不忘吟着属于他的“苍音求道问玄深”和“且守琅玕百纪真。”
“初月淡风半碗酒,海棠疏雨一篱香。”凤初棠低声吟叹。
“你既不想做凤初棠,那便做风疏棠吧。我断你爹一只手,又救你一命,恩怨两清。”
“我爹的刀害过太多无辜性命,这是命……不是你的错……你的恩情,风疏棠不敢不报。”
“哈?好吧,为了报答我,你以后都要听我们的话,不得离开我们。”段鸿声笑道,“好好养伤,再忍耐些时日,就有机会出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