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啸来带门诊大楼二楼，A区正是中内诊室，里面一间间隔间里坐着门诊医生。
于啸没见过刘东，门牌上也没写坐诊医生的名字，男人有些懵逼，但看见不远处有个护士坐着，于是凑了过去。
“美女，刘东医生是哪个？”
男人本身长得就不赖，又是本院的人，小护士抛给男人一个媚眼，亲自带着于啸到了诊室门口。
“喏，里面那个就是！”小护士道。
于啸一看，一个40来岁模样的中年男医生坐在中间，想必就是刘东了，他身边围着五六个学生，其中一个在帮他打方。
“刘东，叶主任找你。”于啸站在门外喊道，本身就是帮叶心带个话，也就没进去客套的意思。
刘东抬头，一看一个陌生面孔，边上又是一大堆病人围着，于是没好气道：“没看见我在忙吗？有事，我让小沈跟你去。”
刘东和身边一个女学生轻声说了句，女生立即站了起来。
“不是啊，老哥，”于啸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是你和人家叶主任约了这个点去处理病人投诉的事，病人都到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一本正经，看什么病啊！”
“投诉……”听到于啸的话，等候的病人一下子小声议论了起来，刘东老脸一红，尴尬极了，恼羞成怒地从诊室里面走了出来，把于啸推到了门外面。
“小子，没看见我那病人一堆么，叶主任的事你进来偷偷告诉我不就好了……你还年轻，可能不了解形势，现在的病人呐都是听风便是雨，你好好跟他讲，他不信的，但什么保健节目网上的毒文，他倒是信得很……唉，现在医生难做啊，说的不中听就要被病人投诉……”
刘东年纪不大，但像老头子似的一路念叨过去，吐槽完了病人又开始说起现在外面的一些不孕不育，宣传无痛人流的小医院。
“哪有什么无痛人流，星期天做了，第二天就能上班的！那都是骗骗小姑娘的，你想想，好好地一个瓜熟蒂落，硬生生在没成熟前给摘掉了，这能对人不伤么……要我说这些广告词就应该坚决取缔掉！现在的小姑娘也真是的，动不动就被搞大了肚子，我跟你说，我见过一个最厉害的，一个28岁的小姑娘进来，说月经没了还检查出盆腔炎想中药调理，我一问，她说他做了八次人流，我了个大去……这TMD比从前吃腿儿饭的还能搞……”
刘东嘀嘀咕咕了一路，于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明明三分钟的路，两人不紧不慢走了快十分钟。
走到叶心的办公室，那投诉的老头气得脸都绿了，二话不说想要和刘东掐架了。
这种方面的工作做多了，自然，叶心也有了自己的一套，三言两语先把老头的怒火给压了下来。
刘东和胡老头都坐了下来，叶心坐在中间，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于啸也大致听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个月前，胡老头找刘东调养身体，原因是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妻子来事时不那么生猛了，自己在药店里买的药貌似也不管事，反而夜里睡觉浑身是汗，阴汗严重，老头怀疑自己肾虚，于是找刘东看病。
听了后，刘东的内心是崩溃的，和老头解释了半天，黄帝内经里有关生殖的原文，“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七八，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讲的是一个男人七八五十六，也就是五十六岁时肾精不足，确实是到了不行的年纪。而胡老头都六十多了，还想来什么事啊！
可老头不听，和刘东扯皮扯了十多分钟，而刘东的病人又尤其多，外面等的病人都开始骂娘了，本不想给老头开药的刘东没办法，于是就给老头开了些补肾填精，精壮筋骨的草药。
可没想到，这个月来，老头拿了张化验报告，说吃了刘东的方子后，这个月社区体检，结果提示肝功能损害。
一怒之下的胡老头把刘东给投诉了。
“我叫我儿子摆渡上查了，你这个药里面的何首乌，是有毒的，吃了肝脏会坏。你一个医生，我找你看病你他娘的给我吃毒药？”胡老头吹胡子瞪眼道。
刘东一听，火气也上来了，看了一下午的病，刘东本就心里烦躁的不得了，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何首乌有毒，是啊，是有毒，任何东西过量了都有毒，西医就是那一套理论！但是这个药，《本草》里明明白白写着，养血益肝，固精益肾，健筋骨，乌发，为滋补良药，不寒不燥，功在地黄、天门冬诸药之上。气血太和，则风虚、痈肿、瘰疬诸疾可除矣。我们华夏几千年吃下来都没事，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我们中医照着一脉相承用下来，你吃了出了问题，只能说明你原本肝功能就不好，是你个人体质的问题！和我的方子没关系！”
“我去你娘的！我吃了有问题就是有问题，”胡老头恨恨道，“信不信我把剩下没吃完的药拿到外面检测！”
“你尽管去好了！我还不信邪了，我们华夏几千年下来的庞大人体实验，难道还比不上西医只有几百个人样本的临床一期二期狗屁研究！”刘东怒气冲冲道，“老东西，信不信我下次给你弄点朱砂吃吃，让你好益气轻身，延年不老！”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叶心想劝也劝不了。
一个多钟头过去了，胡老头毕竟年岁摆在那儿，几个回合下来，累得整个人踩步都不稳了，老头狠狠瞪了刘东一眼，撂下一句狠话，“我要把你们医院告上法庭，我们法庭上见！”。
胡老头前脚刚走，刘东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刘东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拉了拉领带，快步回到了自己的诊室。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于啸和叶心。女人一脸惆怅，发现于啸还窝在电脑桌前，一个人看着手机傻乐呵，无名之火蹭的一下从心底腾起。
“于啸，你还有心情玩手机！你的投诉率是全院最高的，幸好没有和你死磕的病人，要是有人和胡大爷一样把你告上法庭，我看你最后怎么收场！”叶心柳眉剔竖，愠道，“有这点玩游戏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精进专业知识，免得和刘东医生一样被动！”
于啸刚发送完一个表情，抬起头满不在乎地看了眼叶心，道：“我倒觉得那个刘东讲得不错，要是老头老婆生出个大胖小子还能给刘东送礼来？别什么事都赖医生头上！刘东开的药既没超药典规定用量，用之前老头也说自己肝没问题，医生按规章办事，出事了，那就不是医生的责任了！”
“可这何首乌以前也因为用之后病人出现肝损，闹出过不少事，同时，现代药理证明这药久用之后确实会对人的肝脏造成损害。照我看，刘东医生当初就不应该开何首乌给胡大爷，或是要更加谨慎些！”叶心反驳道。
“中医讲究的是辨证论治，有是证用是药，毒药亦是药，”于啸放下了手机，“我看这胡老头两颧潮红，目睛浑浊，舌红苔黄腻，一副酒湿夹热之象，估计是刘东开的方子药效不错，老头这段日子搞多了，心情大好酒也拼命的喝，结果，过头了，里虚加酒邪，把自己的肝给搞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