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吉日,康熙率诸王大臣等往堂子行礼,祭旗后启行。大阿哥率前锋,护军,骁骑,火器诸营先发。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三支旗营紧随其后。接着便是护卫御营中军的镶白旗,镶红旗,以及胤禛所领的正红旗营。正蓝旗,镶蓝旗殿后。因出征兵马众多,康熙决定中路大军分二路,—路出独石口,一路出古北口。行军按队,—日一队,接踵进发。
正红旗营随侍康熙御驾经沙河、南口、怀来一路行来,并于三月初十日出独石口。按照康熙的旨意,为了尽早能赶往乌颜巴兰,出口以后,清晨启行,日中驻扎,每日全营上下只食一餐。
因胤禛一战葛尔丹时,于粮秣后勤一事有颇多见地,康熙便令胤禛及随行议政大臣索额图、户部侍郎恩格色此战会同视中军粮草辎重事。胤禛既是坐纛的阿哥,自然需要事无巨细,劳心劳力。索额图大约是自觉失了圣眷,索性凡事都推给了胤禛,而恩格色本来就在三人之中职位最卑,除了似应声虫一般,竟是一点用场没有。亏得有了年羹尧在身边,否则胤禛还真得难以应付。年羹尧此番特旨作为随军参议,也被安置在了正红旗营。按道理年羹尧是寻常举人,成例只能戴镂花银顶子,但他觉穿着寒酸,办事也不便,就向宝柱讨了一套戈什哈的行头,套在身上之后还觉不够威风,又寻了一柄宝剑配在身旁,倒也很有些英武之气。于是每日胤禛与年羹尧二人就奔前忙后地操持数万人的起居行止,人吃马嚼,直累到半夜三更才得安寝。
出口外之后,便越来越荒凉。处处都是戈壁,除了沙石,便连半抹绿意都极少见到。虽说每日都有数百峰骆驼组成的驼队为大军送来可供饮用之水,但根本禁不住数万人和牲畜的需求。无奈之下,各营都只能限量每人每日半桶水。有些京营之中享惯了福的贵胄子弟不由叫苦连天。康熙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于是,寻找大军的补给水源,便成了出征漠北的第一桩要务。随军诸臣之中,明珠也曾领旨去掘井,但功效不大。只开得两口小井,而且水质苦涩,马匹吃用还勉强,却绝对入不得人口。
这一日,大营驻下之后,康熙又命胤禛与恩格色掘井。胤禛问恩格色有何章程,恩格色不出意外地只是支吾了一番。还好胤禛对此早有准备。出行之前,胤禛就让年羹尧向兵部调了一些曾征战漠北的满洲军士入正红旗营,顺势也让他们改隶了正红旗。这些人之中便有善于取水之人,又命工部调了十余名匠人,也都是开井的好手。胤禛、恩格色便带着这些人以及一百兵士,细细验看了驻营附近地貌。此次探井,也让胤禛大长了见识。那些兵士只用一只五尺余长,口部削尖的小竹筒,往怀疑有水源之处钻将进去,然后取出泥土,在鼻下细细地闻了,便能判断是否可开井之处。
此番探查,还算幸运,一行人不过寻了两个多时辰,便选准了一处地方。工匠们开始挖掘,只挖下去二十余尺,便出水了。年羹尧大为兴奋,凑近胤禛道:“四爷,成了!这帮人还真灵,敢情他们的鼻子比狗都灵光。竟是一闻一个准儿!”
胤禛宽慰地笑笑,道:“有水便好。待澄清之后尝尝,若是口淡水井,我等此番便算是立了一功。”
这时,恩格色也凑上前来,有些讨好地道:“奴才且为四阿哥贺。四阿哥身份贵重,却不避辛劳,还与奴才们一道鞍前马后地忙碌。皇上知道四阿哥如此勤力用心,必然龙心大悦。”
胤禛有些鄙夷,便也不答话,恩格色不由得有些尴尬。
又过了一刻,一名兵士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捧过一只碗,递到几人面前,道:“小的们刚才拭过了,端得是口甜水井!请四爷,两位大人也尝尝。”
看见碗沿之上还沾了些泥浆,恩格色不由皱起了眉头,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一缩。胤禛注意到这一细节,嘴角透出些冷笑的意味。年羹尧更是给了这位户部侍郎一个大大的白眼。
年羹尧正要伸手去接碗,准备往自己口中送,却被胤禛抢先把碗夺了过来。见年羹尧有些讶异的眼神,胤禛笑道:“爷此刻口干。怎么,你这奴才想跟爷抢水喝?”言罢,便凑着碗沿不紧不慢足足饮了三大口。年羹尧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道:“四爷,您……。”
胤禛没有理会年羹尧,把碗径直还给了那名军士,道:“好水!果真是沁甜的。你去告诉那些兄弟们,胤禛多谢他们了!”
军士双手把碗捧过头顶,脸上满是感激之色,道:“四爷这么厚待咱们,咱们兄弟若是不拼了命报效,那还算是爷们吗?四爷您就瞧好吧!”
胤禛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信。皇上也在看着咱们正红旗的儿郎们呢。”
那军士更显激动,脸涨得通红,脚步都变得有些不稳,好似饮过了醇酒一般。
胤禛待军士离开后,随即转向又转向恩格色,道:“恩大人,正如你所说,胤禛已贵为皇子,也不在乎再得什么功劳。不如大人去向皇上禀报我等开井完毕的消息如何?”
恩格色完全没有想到胤禛竟会把功劳送给他,当下便大喜过望,但还得说些个场面话,便扭扭捏捏道:“怪不得人人都说四阿哥待人极为豪爽。不过,奴才无非就是跟在四爷旁边办差的,怎么好意思就这样拿了四爷的功劳去?”说罢,眼巴巴地瞧着胤禛。
胤禛淡然笑笑,道:“恩大人这就见外了。如果我所忆不错,你一直都是文官,这回可算是军功。你应当明白我说得是什么吧?”
恩格色心中简直乐开了花。他本来不想随军出征,还是他的三姨太给算了一笔细账。在朝二十余年,恩格色虽然屡次升迁,到目前不过是从二品的顶子,这回若是能混着一个军功,何愁珊瑚顶子不到手?若是运气不错,指不定还能拿一个世袭的爵位回来。抱着这个念头,恩格色才请命入了前营。没想到,这一份朝思暮想的功劳,居然就由四阿哥捧在了面前,这怎能让他不欣喜若狂?
恩格色也不顾朝廷体制了,立刻给胤禛作揖打躬,千恩万谢了一通,然后便匆匆打马直奔康熙御营而去。
年羹尧心中千万个不服气,略有些怨气,道:“四爷,您心太善。他算个什么东西?您就白白把这一场功劳送给他?”
胤禛伸手拍拍年羹尧的肩膀,面上带了些怪异的笑容,道:“亮工,只怕这样的功劳,不要也罢。你先别问爷为什么,先去细细测量一下,看看此井最多可供多少人饮用?然后,咱们也去皇上那儿打个唿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