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升是在地道里被抓住的,离地道口不到十米的距离。
老爷子勃然大怒。
蒋东升索性也就不装了,梗着脖子就是不认错。
有些东西,愿意与你周旋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一个能分清是非利害的成年人明明白白地向你摆出态度并且坚决不认错,那么事情本身的对错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反正不管对错,他能按照你的想法扭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老爷子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看到蒋东升,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么答应,要么在这呆着,你自己选一个。”
蒋东升脸色阴沉:“我的人生,还没有让家长替我做选择的好习惯。”
“呵呵……”老爷子冷笑两声:“我知道你从小就能耐,你不是整了个地道出来吗?有能耐你就待在那,想不通就永远别出来!”
短短几个小时,蒋东升就从即将逃出的喜悦堕入阴暗地地道。
当初为了尽早完工,没有把地道挖得很宽敞,仅仅艺人弯腰能够通过,所以待在地道里,人是不能站起来的,只能坐着或者躺着,如果想活动,那就只有爬行。
蒋东升闭着眼睛,他身上为了方便挖土,仅仅穿了一件薄T恤,沾满了泥和潮湿的水汽——
如果现在把衣服脱下来,指不定能拧出一些黄色的泥水……
“明德。”蒋母泡了一杯老爷子最喜欢的铁观音,顺势在沙发上做了下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欲言又止。
老爷子拿着今天的报纸假装在看,其实一个字都没入眼。
“有事直说。”
“把孩子拉上来吧,晚上温度太低了,地道里又湿又潮,在里面待一宿太受罪了,真要冻出个好歹来,那还不是我们的孩子么?”
良久,老爷子才回话:“还有别的事么?”
蒋母想说些什么,但被老爷子打断了:“没事你就早点休息吧。”
蒋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老爷子瞥了她一眼:“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接济他任何东西。”
蒋母站起来就往门外走,老爷子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以后不用来我这替他求情,他什么样我清楚,就算是死在里面,也用不着你把他拉上来。”
蒋母的脚步听了听,留下一句“就算是死在里面,他也回不了头了”,推门走了出去。
留下老爷子一个人拿着报纸坐在书房错愕了半天。
十多个小时了,蒋东升已经在里面不吃不喝待了十多个小时了,同他想象中一样,从没有叫唤过一声,哪怕是哼一声都没有,他就那么死犟着脾气,默默地和自己对抗。
他何尝不知道现在关着他除了让他更恨自己之外别无用处,但事情闹到这样,不管是蒋东升,还是他自己,根本就下不了台——父子俩人都有相似的倔脾气。
早上的时候张澄澄就接到了消息,蒋东升挖了个地道企图逃跑被老爷子关进了地道,她原以为老爷子发脾气关个一天就够了,后来第二天第三天,她终
于坐不住了,把团团托付给贺少棠,自己来到了老宅门口,被拦着不让进。
张澄澄也便找了个地方站着,论倔强的功力,她不比蒋东升差,只不过以前有蒋东升宠着她不肯让她吃一点苦,而在蒋家这里,是没有人会同情她的。
恰好蒋东升的四姐蒋雯带着自己孩子丈夫回国,远远地就看到张澄澄站在门口,旁边门口的警卫员旁若无人地站岗,貌似跟没看到这么个大活人似的……
“什么!你把东子关起来了?”
在听完老爷子说完后,蒋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咋呼什么?没规没矩的。”老爷子呵斥了一句。
蒋东升上头四个姐姐,每个都不是吃素的,没嫁人之前一个个手腕精明,嫁人生孩子之后有的收敛了些,有的被自己的丈夫反而宠得更骄纵了些,老四就属于后者。
蒋雯比蒋东升大不了几岁,从小尖酸刻薄出了名的,世界上少有她看得起的人或事,和蒋东升也是从小打架打到大,次次挂彩,次次不服输——
但五个孩子中,蒋东升和蒋雯的感情也是最好的。
因此,在听到蒋东升已经在地道里被关了三天后蒋雯才如此惊讶,她在沙发边上来回踱步,末了扔下一句“您太胡闹了”,接着就要往门外走。
“站住!”老爷子叫住她。
“你去做什么?”
蒋雯转过头,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把人放出来,您要是看不惯他,揍他一顿就可以,如果一顿不够解气就揍两顿,总之不能把人这么关着,万一关出毛病来了怎么办?”
“你以为我没揍过吗?要是揍能管用我用得着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吗?还不是他不知悔改!”老爷子阴沉沉地说道。
蒋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即使是平视也给人一种抬着下巴看人的感觉。
“这可不是我说您,公公帮着一个三儿正名,将自己的儿子关进地道,原配被拒门外,您真的觉得是您做得对还是东子做得对?”
蒋老爷子:“……”
“胡闹!”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我还不是给他擦屁股,他自己行为在外不检点,现在有孩子了反而三贞九烈起来,我们老蒋家没有那样的人!”
蒋雯眯起眼睛:“您确定夏芷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视频和照片都有,还能有假?”
见老爷子执意要这么做,蒋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得得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东子他老婆还在外面站着呢,我不管了,要是生下来不是东子的种,我看您怎么收场。”
说完踩着高跟下走了。
留下老爷子又是一阵错愕。
……
“明德,已经三天了。”
“什么三天了?”老爷子明知故问。
蒋母这两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老爷子越是沉得住气,她就越是担心这爷俩,一样的脾气秉性,她真怕两人最后弄得两败俱伤。
“东升在地道里已经待了三天
了。”
老爷子冷冷一笑:“不到三天,不过是六十八个小时而已。”
“你这是何苦?你看看你这两天脸色都差成什么样了?回头东升垮了,你也跟着垮了……”
“我成什么样了?”老爷子嘴硬:“我不是好好地么?”
蒋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你怎么会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老爷子一时语塞,阴测测的眼神投向蒋母。
“你给地道里送的饭菜被子你以为我不知道?照这样下去,他在下面待半年都不多。”
“他不是犯人,可是你亲儿子!”蒋母说道,保养良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愤怒的神情:“他要是个真犯人也就算了,你处理公事就算把地道口埋上我都不会插手管你们的事,现在都入秋了,他住了房间又背阴,那么阴暗地地方,连条腿都伸不开,就算是有饭吃有水喝也受不了啊!”
老爷子冷眼质疑着蒋母:“你没偷偷把他拉上来到你房间吃吃喝喝,睡个饱教?”
“他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蒋母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也不怕你说,他能用到的,我都往地道里送,他可一样都没要,那些东西怎么扔下去的还怎么扔上来,这孩子,就连我仍下去的被子,他都没扯过去盖一下,就那么愣生生地冻着——”
“不是我说,现在这季节穿个薄一点的外套都冷,昨天雯雯还带着晨晨去买保暖衣了,你想想,东升这三个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
老爷子的心抖了抖,脸上却冷冷哼道:“活该!”
“你——”蒋母快要被老爷子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给气哭了:“他要是想前段时间那样时不时给你刷点小心眼我也就不说什么,可他这次明显是跟你杠上了!”
“那就让他死在下面好了!”
蒋母被老爷子的这声怒吼惊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指着老爷子的鼻子骂:“你——你们爷俩就作吧!”
……
蒋母走后,老爷子站起身,顿觉头晕目眩,好久才平缓过来。
他也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表面上对蒋东升不闻不问,但他想着蒋母总不会亏待了他,他每天晚上还在想着蒋东升盖着那串潮湿的被子蜷缩在地道里,哪想到他压根没有盖被子……
也正因这样,他才更加生气,又生气又心疼……
在书房里踱步数圈,老爷子终于去了蒋东升的房间。
俯下身听着地道下面的动静,但此时就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老爷子不顾警卫员的劝说,自己钻了进去。
地道里比想象中的还要阴冷潮湿,一路弯腰前行,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躺着的一道身躯。
老爷子的大脑一片空白,脚步都有些凌乱,后背无数次地蹭到地道的上壁,潮湿而冰凉的感觉让他寒意四起,几乎冻得打了个哆嗦。
随着脚步的逼近,老爷子这才捕捉到了蒋东升的呼吸,他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骤然停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