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倜是冷血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甚至是漠视生命的,他也从不好奇别人的事情,尤其是雇主的故事,他还有一手绝世的剑法,可光凭这几点,都不能说他是天生的刺客。
不过,说他是刺客的天敌,却一定无人可以反驳。
熊倜能嗅到杀气,就像风流浪子,可以闻香识女人一样,他嗅得出那个杀手的性格与手段。
“暗河”组织有多庞大,熊倜为其服务了两年,却一点也不敢确定,只是,他在均州城外,已经杀了第七十九个,被组织派来除掉他的杀手。
对付一个杀手,圈套远比另一个杀手管用,可是,熊倜这个人,既不贪财好色,又不善良好奇,唯一的软肋就是夏芸,而夏芸,正在江南大侠苏定邦的府里。
没有人会蠢到与这个人为敌的,即使公布熊倜曾经的目标名单,让熊倜与组织两败俱伤,“暗河”也不会兜这么大圈子,与江南大侠硬碰硬。
熊倜藏起了含光剑,进了一家客栈,随便点了一些饭菜,让小二端到自己客房,便回房休息了。
夏末的晚风,从窗外吹来,扫空了一切的忧郁和闷热。
熊倜没有睡着,起身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窗台上坐着一个男人,而另一个中年女人则是坐在桌旁,他们面无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当然,这件事就关于熊倜。
旋风刀李默与燕子剑薛静萍,黑白双煞到底还是被组织派来了,熊倜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
可是,这两个人依然没有带半点杀气,听到熊倜问话,也并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片刻,李默抬头与薛静萍对望了一眼,没有回答熊倜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逍遥子的徒弟吧?”
熊倜说道:“你们和我师傅,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默说道:“朋友,我们夫妇唯一的朋友。”
薛静萍说道:“当你用含光剑杀死‘袖里藏刀’的时候,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逍遥子的传人回来了。”
李默说道:“可是,你一回来,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薛静萍说道:“你不该加入组织,‘暗河’没你想的这么简单,背叛它,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熊倜说道:“可你们却不是来杀我的。”他能感觉到,自始至终,这两个人都不曾对他起过杀心,只是,他不明白,这两个组织中的顶尖杀手,到底是为何而来。
李默说道:“你必须死。”
薛静萍说道:“就像十年前,你师傅那样,在江湖上除名。‘空手人屠’熊八,在均州遇到偷袭,血战而死。这样的消息被人证实之后,你就不用再被组织追杀了。”
熊倜好像明白了什么,说道:“原来,师傅被烧死在楚国客栈的事,也是你们策划的。不过,为什么要帮我?仅仅因为我是逍遥子的徒弟?”
李默说道:“不,这也是我们的后路。”
薛静萍说道:“我们夫妇俩会亲自动手,在所有人的面前,死在你剑下。到时候,就会借此机会,退隐江湖。这就是我们来找你的目的。”
熊倜说道:“那我该怎么做?”
李默说道:“什么都不必做。”
薛静萍说道:“你照自己原计划,继续前往武当,路上,你会留宿瞿家庄。在那里,会埋伏下大批组织的杀手,动手之后,我们会引爆霹雳堂的硫磺弹,大火过后,留下与我们特征相符的焦尸就够了。”
熊倜说道:“这么简单?”
李默说道:“就是这么简单。”
薛静萍说道:“既然你没有意见,我们就按照计划,安排下去了。成功之后,你就改名换姓,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去吧,千万不要再和‘组织’有任何瓜葛了。”
熊倜问道:“你们能和我讲讲,我师傅的事情吗?”
李默说道:“他很聪明,但不适合当刺客。”
薛静萍说道:“我们和你师傅,是同一批加入组织的人,但最后剩下的只有我们三个。你师傅和别人都不一样,我们只是求生,有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他却讲是非。他只杀,他认为该杀的人,他也有这个实力,选择接受哪个任务。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了逍遥子,而这,大概也是他离开‘组织’的原因吧。”
熊倜喃喃道:“是非……”他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教他什么叫是非。他只知道,那些阻碍自己的人,就有死的理由,而面对另外一些人,他的确会下不去手。不过。那大概不叫是非,叫恻隐之心。
熊倜在这一刻开始,忽然想知道,什么叫是非,可是,这个名词,让他感觉太陌生了。
在熊倜开始沉默着思考的时候,李默和薛静萍离开了。
小小的客栈,变得寡然无味。
熊倜继续睡觉,他知道,今晚,不会再有杀手来了。
第三天的傍晚,熊倜来到了武当山脚下,这个宁静的村庄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市集,可与寻常的繁闹不同,这里人来人往,却到处都弥漫着杀气。
无论是村口的补鞋匠,还是挑着担子的货郎,哪怕是刚才还在追皮球玩的小孩,都假装不经意的在看熊倜。
若是以往,熊倜已经拔剑杀人了,可他先前已经知道,这里有个安排好,让他“金蝉脱壳”的埋伏,所以,他沉着气,走了过去。
放眼望去,只有一家卖酒的酒肆,似乎还有供人留宿的房间。他走了进去,酒肆里,三桌喝酒的人中,只有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
小二满脸笑意的迎上来,给熊倜介绍道:“客官,要来两壶咱们武当特产的大曲酒吗?甘醇爽口,回味无穷,保你喝了还想再喝。”
熊倜说道:“还有空房吗?”
小二还想再推销一些东西,但看了眼熊倜的眼睛,就没敢再多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说道:“有有有,客官楼上请。”
熊倜知道,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是组织的人,每一步都会是想要取他性命的陷阱,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要,只是要了一间房,用来等待旋风刀与燕子剑的来临。
山里的夜幕降临得很快,熊倜打了个盹,就听到有上楼的脚步,他知道,要来了。
可是,来者却径直推门而入,正是他的联络人,牛号。
牛号依旧是那副富贵商人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追杀叛徒的。何况,熊倜知道,牛号是一向不离开应天府的,他来,是干什么呢?
牛号进来第一句话就说道:“熊八,让我好找啊!”
熊倜说道:“你找我?我已经不接你的生意了。”
牛号笑道:“生意哪是像你这般做的?买卖不在,情意在嘛,何必躲起来呢?”
熊倜说道:“我没有躲,只是不听你的传唤而已。至于那些来找我的人,你也知道,我是空手人屠,挡我者死。”
牛号摆摆手,说道:“那些人都是没本事赚钱的家伙,不用管他们,我只是来和你谈最后一桩生意。”
熊倜重复了一遍:“我已经不接你的生意了。”
牛号说道:“我知道,你是要上武当山,找抱冲老儿要一样东西。你只要把那样东西交给我,我保证,组织就会撤销追杀令,你以后就自由了。”
熊倜说道:“尽管来杀,我没有生意和你做。”
牛号叹了口气,说道:“熊八啊熊八,三年了,你竟一点没改,还是这么天真。”说完,他转身便走出了房门。
牛号在门外驻足了一会,说道:“我听说,有人和组织谈判过,杀了你,组织就会允许他们安心的退隐江湖。你好自为之吧。”
熊倜并不聪明,但他也知道这话背后是什么意思。黑白双煞到底是设下了陷阱,还是安排好的脱身计划,他开始了怀疑。
夜深人静,月暗灯灭。
熊倜躺在床上,和衣而睡,闭着眼,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听着窗外的风声,风里有人在细语,也有一阵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知道,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只是他们惧怕他手里的剑,那一手刺向太阳的剑法,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熊倜还在想,牛号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
这大概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思考得最多的时刻。
很快,有人进来了。
在这些“暗河”杀手眼里,熊倜是一只被他们围猎的猛兽,而在熊倜看来,这些人都只是送死而已。
含光剑在黑暗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每划过一道的轨迹,都代表有一个人已死在熊倜剑下。
直到那两把非常快的刀出现。
李默用的是七寸短刀,手法也不是寻常的劈砍,而是在掌心旋转,舞动起来,快如旋风,又有夺兵器与偷袭的便利,让人防不胜防。
旋风刀急转而上,含光剑,顿时脱了手,李默此时愣了一下。
熊倜知道,燕子剑薛静萍也藏在暗处,他提醒道:“小心,被识破了,快走吧。”
李默和薛静萍显然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停了一下,而就在这时,熊倜的小腹,冒出了一段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