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倜不想再做奴隶,他想和师傅一样,做一个高手,一个刺客中的高手。
逍遥子告诉他,只要你拔剑刺向太阳,把这个动作练满二十万次,就是一个高手了。
熊倜一开始并不明白,他问逍遥子道:“怎么拔剑?怎么刺?刺哪里?师傅你什么都不教我,我怎么练?”
逍遥子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怎么练,只需要练,在练的过程中,自然就明白要怎么练了。”
熊倜依然不明白,问道:“一直刺太阳吗?”
逍遥子“嗯”了一声,仰头看着天空,说道:“早上朝东刺朝阳,中午朝天刺艳阳,傍晚朝西刺夕阳。”
熊倜问道:“你练了多少刺了?”
逍遥子忽然起手,朝天一刺,说道:“第十一万四千八百六十三刺。”
熊倜盯着逍遥子手里的剑,又看了看他的身上,问道:“为什么把剑鞘扔掉?”
逍遥子笑道:“为了随时可以更快的刺出一剑,我省去了,从剑鞘里拔剑的步骤。”
熊倜还想再问,可逍遥子却说道:“你问题太多了,都问得我忍不住作诗了……残影随雷动,人静听寒蛩。剑气冲九霄,日落满天红。”
熊倜根本听不懂,也并不喜欢逍遥子的诗,就像他不喜欢逍遥子那种略显柔美的气质一样,感觉别扭。
他喜欢更男人的霸气,对于逍遥子,他只有感激。
当你的命都是他给的时候,他叫你做任何事,你都只有感激。
也许,这就是根植在每一个江湖人内心的江湖规矩吧。
熊倜就这样满怀感激地刺出了自己的第一剑,向着太阳,西边已经不再耀眼的太阳。
逍遥子又回去了那个山谷,空无一人,却也清净悠闲。熊倜在这里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拔剑刺向太阳,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刺满了二十万剑。
当熊倜满心欢喜的去向逍遥子报告时,逍遥子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准备着简单的午饭。
熊倜继续朝着太阳刺出自己的剑,废寝忘食,从不间断,然后,他就高兴地告诉逍遥子:“师傅,我每一剑都是两刺,这个动作也已经练满三十万剑了。”
逍遥子抬头看着他,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又低头编起了手里的草鞋。
熊倜的剑,又刺向了太阳,时刻不停,甚至夜以继日,直到这一年的夏天,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和以前不同了,他才跑去告诉逍遥子:“师傅,我每一次出手都是三剑,光这个动作已经练了五十万剑了,我还要继续再练吗?”
逍遥子注视着他,目光里满是赞许,他微笑道:“虽然,你还无法练出传说中的剑气,但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了。跟师傅出去走走吧。”
熊倜并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合格的杀手。因为,在他拜师学剑的这两年里,他只练了一招,一剑刺向太阳。
他在两年里,足足刺出一百二十万剑,却没有和任何人交过手,师傅也没有传授他任何与人交手,或刺杀的经验。
不过,他曾听逍遥子说过,在你重复一个动作,达到一定的数量时,你就会和这个动作、这把剑以及你刺的目标之间,产生一种玄妙的感觉。
熊倜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感觉自己能一剑干掉任何人,甚至,他感觉连自己师傅逍遥子,在自己剑下都来不及拔剑。
或许,师傅的剑和他的剑一样快,但他的剑,不需要拔。
当然,感觉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可靠的,他第一次出手,就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那是一个倾盆大雨的傍晚,雷声震得人心发慌,天色很暗很暗。
熊倜与逍遥子落脚在一座破庙里,生起一堆火,准备在那里过夜。逍遥子站在庙前,笑眯眯的说道:“呵,天气真不错。好大的雨呢,惹得我又想作诗了……”
逍遥子的诗,还没有来得及吟出口,厚重而灰白的雨幕里,出现了一个紫色的倩影,直冲破庙而来,紧跟在她身后的,却是三个身披蓑衣,用斗笠遮住面目的男人。
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赶路的行人,因为,这四人手里都提着出鞘的剑。
地上一片泥泞,十分湿滑,女子一个踉跄,就被身后的那三人追上了。一场交战,就在破庙前不过一丈远的地方,爆发了。
紫衣女子显然不是那三个人的对手,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被逼得险象环生,可是,逍遥子却像是饶有趣味地观赏着一场表演那样,一动不动。
熊倜出手了。你无法问得清楚,熊倜为什么要出手,甚至,连他自己在出手的刹那,依然没有想明白,自己出手的目的,还有出手的结果。
熊倜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他的每一剑,都足以取走场中任何一人的性命,可是,那三个男人却全身而退了。
他的剑显然比自己的思绪还快,在杀人与放生之间,他的手抖了一下,那三个男人的蓑衣被整齐的割开,却恰到好处的没有见血。
这三人显然也是有些见识的高手,熊倜只出了一剑,他们就知道该撤了,毕竟,这一剑他们什么都没有看清,即使是在雨幕中,也完全无法捕捉熊倜出剑的轨迹。
熊倜没有说话,任由那三个人逃走,他收了剑,转身走回自己师傅身边。
那个紫衣女子也立马跑到了破庙里,拧干了长发,才回头对熊倜说道:“谢谢。”
熊倜浑身湿透了,他感觉自己在发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的望了一眼身旁的逍遥子。
逍遥子像是知道了什么,走到那少女旁边,拨弄了一下火堆,将火烧得更大一些,随后,便与那少女攀谈了起来。
熊倜默默的坐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过一句嘴,甚至连看那个名叫夏芸的少女,都只是用眼角余光而已。
夏芸的话并不多,即使逍遥子问,也不一定回答。熊倜听到后来,也只是知道,夏芸是江西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幼喜爱武术,家里请了一些武师教过她拳脚功夫。不过,后来她父兄遭到奸人陷害,家道中落,又遇着仇家追杀,才沦落到这幅田地。
熊倜觉得,夏芸是一个有趣的姑娘,也是一个神秘的姑娘。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一旦开始觉得某个姑娘有趣,那就往往是喜欢上她的时候,而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也往往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神秘感。
所以,夏芸先是一个神秘的姑娘,然后,熊倜认为她是一个有趣的姑娘。
不过,夏芸再有趣,也是无法再见的。
天亮后,夏芸便离开了。
熊倜对着夏芸的背影,默默的说了一句“再见”,可往往说不出口的“再见”,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熊倜有些失落。师傅淡淡的说道:“别以为救了人家一命,人家就会以身相许。”
熊倜有点烦师傅,他没说话,闷头赶路。
逍遥子轻轻笑了一下,以他的江湖阅历,又怎么会看不出,围攻夏芸的三个人,在蓑衣之下,是金丝服的劲装夜行衣。那几个人,可是锦衣卫的高手。
那小姑娘可不简单。
其实,一个敢孤身行走江湖的女子,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呢?更何况,这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更何况,还是一个有功夫在身的漂亮女人。
逍遥子又看了眼熊倜,看他皱着眉,心里不舍的样子,忽然就轻轻的叹了口气。
天上乌云密布,又一场大雨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