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的一声,实木的桌子被司命一掌震碎,向来跋扈的司命大怒:“留空你好大胆子,竟敢将天帝要的人滞留阴间!”
少言的女将军看见圆滚滚的核桃被打落地上,咕噜噜地四下滚动,她迅速端起茶杯站到一边,以免被殃及。眼角余光看见那个原本懒懒坐着的冥主闪的比她竟还要快上几分,不禁心生佩服。这是练了多少次,才有的好身手啊。
“有什么问题过几日我自会去和天帝禀报,就不劳司命日日降尊纡贵。”逐客令下的如此明显,司命恼怒,一双妙目竟然微红:“留空,你不就是仗着我……”
冥主终于收了懒懒的表情,一双眼睛与她对视,那无爱无欲的眼里有不掩饰的漠然,让司命的话终于说不下去。
郗景安静的站着,留意去观察留空的那双眼,想要看出些什么情绪,然而枉然。想起他说“我上天入地,花了两千八百年才找到你”时,眼里的怜惜,郗景心下奇怪,究竟是什么,能让那双眼睛也起波澜?
这注视或许如有实质,司命似有所觉地扭头去看,却见郗景望着留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司命一时怒气横生,长长的袖口挥过去,惯写风月的笔却幻做利刃袭向郗景,迁怒:“你不过是个女鬼,做事前何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郗景一世坎坷,虽够能忍,却向来没见过这样没分寸的人,当下微笑,微微闪身避过,手中现出长枪的形状,缓缓道:“我郗景现在是什么都不是,可你别忘了我生前的身份。”
鬼物操纵实体,这违反自然的景象真让司命吃惊,她骇得去看冥主,却看到留空司空见惯的表情。她心下黯然,终于明白为何天帝这样上心,一心想要这郗景去做战神。只是冥主留空,你虽深居这冥府,却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从这里来来去去,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为何独独对她钟情?
看着两个当事人不约而同选择无辜表情对她,天上的司命恼怒相加,终于一拂衣袖,消失在冥府。
终年不见阳光的冥府,也随着她的离去,又一次陷入不变的阴暗里。阴暗的一角冥主留空与女鬼郗景对着一地散落的核桃,发生了如下饶有趣味的对话:
“这个司命,原是个女子啊。”意味深长。
“不仅如此,还是个写多了风月的女子,脾气骇人。”
“冥主何苦拿我一个当差开涮,这下小女子得罪了仙人,怕是没好果子吃。”哀怨的表情。
“你这不过才被她烦了一次,我却要三天两头受气。再说为主上分忧,原也是你的责任不是?”
这时旁边传来无常无奈的声音:“两位,劳烦换个地方继续,我收拾收拾这屋子。”
“所以,还是无常这样的当差最尽职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着前后不搭的话,火速让开地方。
天帝想请的女子竟被冥府的冥主留下做“压寨夫人”。
不消几日,这消息已经疯传了整个天庭。长凌得知,邪魅一笑,撩撩繁复的衣摆,下凡之后直奔地底。
这谁都知道,天上的长凌是个纨绔。算起来他是王母的表弟,在天上领了个闲职,端的是悠闲惬意。
长凌在冥府被一身黑衣的冥主拦住,他指着留空身后屋子,笑容止不住往邪气里跑:“我哪次来不是直接进屋的,你这不是真金屋藏娇了吧,连房门也不让进了?”
冥主不说话,只拿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人,长凌因为这几日有事求他帮忙,慢慢有些心虚,正萌生退意,房门却被从里面打开。
郗景看着门前的两个人,问留空:“没事做了吗,到我门前来做什么?”一句话震得长凌不知今夕何夕:“她……她房间?”
“是啊,”冥主留空拉下长凌扒在他手臂的手,“你心野了,太久不来,不知道我已经搬家了。”便走在前面。
长凌心里一突,忙跟上去。
留郗景原地站着,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住的,竟是冥主的房间。
石桌前长凌也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人找到了?”
冥主修长的手执杯,心不在焉:“找是找到了,可惜是鬼不是人。”
长凌脸色一瞬苍白,伸手去扯留空的领子:“你说什么!”
“她一个凡人,生命本就脆弱,一不小心变成鬼也没什么稀奇吧?”留空丝毫不介意自己衣领还在别人手里,悠闲解释。
“司命?”长凌咬牙切齿,放开留空的衣领转身就欲走。
“呵长凌你真是越活越回去,”留空终于有了点精神,揉了揉自己被拽的有些僵硬的脖颈,出手拉住那暴走的人,“若不是天帝下令,你说这司命哪来的胆子,敢动你长凌的人?”
长凌一愣,泄下气来,哪还有刚才神气的样子:“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看她出事不理。”
留空扣扣手里的杯子:“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长凌眼里求知欲强烈。
“不过,你要拿东西跟我换。”留空把玩手里的杯子,开始慢悠悠地同他讲条件。
“什么东西?”
“一个原因。”
“什么?”
“天帝为何一定要郗景去天庭?”
“这个……是因为……”
长凌走后留空的神情有些异样,连郗景的走近都不在意。
“怎么了,不是说要请他喝酒,我酒都拿来了,他人呢?”
“喝酒这样的事,自然要去喝他的。”留空说着站起来。
“去哪里?”郗景难得多话。
“天庭。”
郗景抬手拦他,看着留空的眼睛:“因为我?长凌和你说了什么?”
冥主抬起手,修长的指慢慢划过郗景脸颊,眼神些许茫然。郗景看着他,没有阻止他唐突的举动,她只是奇怪,这冥主有时会拿这样的眼神看她,像是不解自己为何会这样看她的茫然。
“是,也许不是。”冥主只答了第一个问题,不再眷顾,转身大步离开。
自留空走后郗景心里惴惴,一个个疑问叫她不安心。天帝为何要她去天庭,留空又为何要留她?他这样去了会不会有危险?还有刚才,那双无爱无欲的眼里,一瞬的情绪到底是什么?郗景心里理不清,只希望留空不要太早回来,好让她有时间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