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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在他们去的第三个早晨出来的,周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静静等候着自己的化验结果,方大同已经进去那间化验室半个多小时了,那道门还是紧紧的闭着。

她坐在那里手死死的握着长椅的把手,心突突地跳着就要到嗓子眼儿里了她真想把它吐出来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这种折磨简直令她有些崩溃,好不好可不可以出来跟她说在这样下去她真的是要疯了,她想站起来走走可是发现腿竟然有些软了不禁可笑,原来自己这么怕死啊。

原先满怀信心的自己在面临教授无言的否定后,不得不承认是有些败兴的,可是就像方大同说的,凡是还是应该抱有希望的毕竟结果没有出来谁都不能下定论。就像今天早晨她就是这样告诉自己才能勉强撑起笑容没心没肺反过来安慰方大同不用太在意,就当作要揭榜看结果而已。

她想,她一直以来都是坚强的什么都能承受的住,父母的离异、从小受到的异样的眼光、在漫漫长夜中袭来的大把大把的孤独、曾经同床异梦的婚姻这些她都能扛得过来了,现在只不过是身体上的折磨和消逝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孤单了这么久又能害怕什么呢?

忽然她明白了,那是因为她有了眷恋。无欲则刚,曾经跋山涉水的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偶尔站在山顶浸身大海时,也想过就这样融入自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太眷恋身边的温暖了,那个让她在黑夜中不再寒冷不再寂寞的男人给了她太多希望,现在有太多贪念的她怎么还能变回那个刚强的周苏。只有自己知道内心那些所谓坚强无畏早在他放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土崩瓦解了。

所以,现在的她好紧张、好没用、好怕死。

一道阴影打在头上,她抬起头,是方大同。刚才想得太入神竟然没有察觉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想站起来,可是软塌塌的腿在这个时候格外不争气。她只能瞪着眼睛急切的问:“怎么样,结果怎么样?”

回答她的不是方大同的话,而是他的表情。

他的脸有些苍白,整个面部有些呆滞,眼皮微微垂着似乎不敢看她。什么也没说缓缓提起手中颤抖的纸,放在她的眼前。

“这是什么?”周苏一把扯过可是根本没有心思看,急得叫了出来:“我不看,你快说,为什么这幅表情,不好是不是?你倒是说话啊!”

方大同抬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红红的眼眶镶嵌着新鲜的湿迹,舔舔干涩地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周苏,也许是我的错。”

“腾”周苏重重坐在长椅上,如果说刚才他出来的时候自己还抱有一丝希望方大同太激动了才会有那副表情,现在的她就真的可以死心了。

缓缓闭上眼睛,一个个片段汹涌而至。

“等你回来,我有惊喜给你。”

“你不会说你有了吧?”“我有没有你不知道吗?”

“周苏,我们,曾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误会和不信任上,人生白驹过隙以后我们的生活里不会再有这些,我们要用大把的时间相爱和幸福。”

“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因为,因为想请求原谅。”

“为什么要请求原谅?”

“因为不想失去你。”

“为什么不想失去我?”

“因为我爱你。”

“你的爱能坚持多久?”

“直到我死!”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爸只有一个,可老婆也只有她一个。妈这些天我想的很清楚了,我真的爱她,一想到要永远和她脱离关系就觉得天都要他塌下来了,心里紧得旧在一起根本没法儿呼吸。我知道我没出息,可我就是不能没有她。不管她爱不爱我,我就是想死心眼儿地跟她在一起。不管她以后是不是会丢下我。今生,钟漓的爱人只能是周苏一个!”

“ 轰”她的大脑像被炸开一样撕裂地疼痛。双手死死捏着座椅不让自己虚弱的身体倒下去,颤抖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一样。没错,完了一切都完了,所有的承诺所有的山盟海誓都在这一纸报告前烟消云散。

方大同看到他要倒下去的身体连忙上前扶住哆哆嗦嗦地掐着人中,嘴里叨念着:“拜托你,不要放弃对不起对不起”

她缓缓睁开眼睛,饱满的泪水也顺着眼角滴滴滑落,撑起身子看着眼前这张满脸歉意悲伤的脸,她擦擦脸说:“我不怪你从来没有,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都不是你我所愿。”

方大同别过脸,可是不争气的泪水就那么肆意地溜了出来任他紧皱着眉头紧握着双拳可就是止也止不住。

周苏吸吸鼻子:“方大同,你别难过一直以来我都要谢谢你呢,我那么任性、那么伤你的心,可是你都这么无私的帮助我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方大同的脸还是别向一边不敢看她,颤抖着双唇真想安慰安慰身边这个故作坚强的女人可是心实在是太痛了,痛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痛的一个假装没事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只能任着泪水蜿蜒地掉过耳根。

他真失败这一生都是在夸赞和荣誉中度过,可唯独这件事,这件他最在意的事却无能为力,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心爱的女人衰败直至死亡。

僵硬地转过头方大同看到的是一个满脸泪水却仍一脸真诚的周苏,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痛楚,一把紧紧搂着她哭了起来:“周苏,我真的太无能了,我没有办法,想要留住你,可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我已经想要放弃自己的感情只要你活下去就好了,可是老天为什么连这点愿望也不能满足?!”

周苏任由他抱着想说什么却如骨鲠喉,什么也不想说现在的她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伪装了,不再压抑自己嚎啕大哭。

教授站在门前,真的想要去抚慰什么,可是那些苍白的语言又怎么能填补失去生命的痛楚的一丝一毫,看着眼前长椅上紧紧相拥哭泣的两人,他缓缓摘下眼镜,疲惫的揉揉眼睛顺便擦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水,转身关上了门。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天上飘渺的云朵一声叹息,他知道那个四十年前的奇迹不会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