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坐在这儿的,是不是你小子啊?”
这声音慢吞吞的,透着一股子娘们儿的味道,听起来极不舒服,让张龙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声音的主人慢慢地回过了头,他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头上一顶镶了金边的帽子。只是,他的两腮上涂了胭脂红的圈圈,红通通的,怪吓人的。
一看这人形貌,张龙险些一口吐出来,又难受地咽了下去。此人一身金贵的穿戴,他可不敢轻易开罪,免得招惹祸患。
那人吃吃笑了两声,打量了张龙几眼,便扭转过头,继续一边看戏,一边吃着桌上的食物。
张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人差点把他恶心死,分明是一个娘娘腔。他最受不了这不男不不男的中间货。
这时,一声鼓响,锣也跟着敲起来。这是要换角色的预兆,张龙连忙把目光锁定在台上,他希望是对他眉目传情的女戏子出场。
…………
女戏子再度出场,她迈着优美的步调,在台上表演。
她一边进行着自己的表演,一边把目光打向台下。只见,台下空荡荡的,一排排桌凳,上面放满了吃的喝的,可惜一直没有减少过。除了最前排的那桌有了动用的痕迹,其他的都和摆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有了动用的痕迹桌子,是张龙曾坐过的地方。
“他还是没有回来,班主也没有回来……”女戏子想着,脚下一不注意,身子往一侧倾去,她连忙回过神,手一撑地,没让她太过狼狈。
失手的举动一出,她顿时感到一股阴风无声的吹到了她的身上,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忽然,想起了班主的叮嘱,于是她不敢再分心了,生怕因此惹恼了台下的“看官”,而招来无妄之灾。
这一次的唱戏,让她度日如年,再也不能以平常心对待,时不时担心台下的“看官”不满。好不容易等到她的戏暂告一个段落,连忙跑进了后台。
班主已经回来了,蔫不拉几地坐在凳子上,一幅谁欠了他大钱的样子。
“当家的,这是怎么了?”女戏子不无担心地问道,同时心里暗暗高兴。
班主哭丧着脸抬起起头,女戏子吃惊地捂住了嘴巴,指着他的脸道:“你、你被人打了?”
“呃,你怎么知道?”班主问道。
女戏子奇怪地说:“你脸上有一个巴掌印啊,好明显,咦!……”她欲言又止,眼中有着一丝疑惑。
“怎么了?快说!”班主感到了不安。
女戏子犹豫着说道:“打在脸上应该是红色的,可你……是黑色,黑乎乎的一个巴掌印。”
班主一听这话,暗道不好,说道:“快,去给端一盆清水,再来一截柳条……”
女戏子听着,瞬间想明白了,灯光掩映下,班主的身后好像站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不久,女戏子又回来了,把班主要求的东西也带了过来。
她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跑。
所以,只好乖乖回来。
一见她进来,班主便批头盖脸骂了一通,刚开始还是骂她的叫声,吓坏了他,后来就变了,骂的虽然是女戏子,但那意思像是有所指。
班主把柳条弄成很小的一段段,然后丢进清水,泡了一会后,他便用清水往脸上摸去。说来也奇,他那印着黑巴掌印的脸,经过这么一洗,那黑巴掌印顿时消失了。
一旁的女戏子瞪大了眼。
“你这是……”女戏子欲言又止。
班主痛苦地点了点头,“我根本走不出去,走来走去,一直是这一亩三分地儿。”
“你不是带了柳条吗?”
“可我哪里敢用,姑奶奶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是地头的……”班主差点把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又生生咽了回去。
女戏子知道那是什么字,她也不敢提。老人们都说过,荒郊野外,千万不要随便说那个字。
沉默。
还是女戏子打破了寂静,拿不定主意地问:“那个男的怎么办?”
“不管他,是死是活全是命,咱们已经尽过力了。”班主叹道。
“万一他……官府查起来如何是好?”女戏子担心地说。
班主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咱弄的,怕什么?”
女戏子不死心地说:“不然,咱们天一亮就去官府……”
“呼呼……”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诡异的在房间里刮了起来,这房间虽是临时搭的棚子,但并没有露风的地方,何处来的风?
更诡异的是,这风吹在人的身上,如深冬的寒风,刺骨透心的凉。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屋里的几盏灯烛的火焰并没有随风摇摆,好像这风只吹人,不吹灯。
班主吓得连忙向四周说道:“我们不说,我们不说,请大仙收了神通吧。”
他的话音甫落,诡异的风如同来时一般,又诡异地消失了。
…………
张龙站在人群之中,觉得浑身不自在,大夏天,这么多人挤在一个空地,居然感觉不到一丝酷热。即便到了后半夜,天气凉爽,但未免太凉了吧?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浑身上下,哪里也不舒服。
现在他换了个地方站着,他怕了娘娘腔的怪人。
忽然,他不想看戏了,想要回家。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想不起来家在哪儿了。
“我家住哪儿?怎么连这个也能忘?看来是酒吃得太多,现在还醉哩。”他这样想。
而后,随意往后看了一眼,后面的人看到他回头,便冲他友好地笑了一笑,但张龙感觉全身心的发冷。这些人太诡异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全是清一色惨白的脸,像是抹了厚厚的一层白灰,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妈的!以后再也不大半夜起来看戏了。”张龙想。
这时,台上响起一个女子的悲戚之声,台上还没有人,是从台后传来的,这戏子快要上场了。
张龙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声音太熟悉了,正是向他挤眉弄眼的女人,“怎么换了悲剧?”
他明明记得是热闹的武戏,怎么一转眼成了悲剧?许是,走神的功夫,情节发生了变化吧。
“喜剧唱完了,自然该唱悲剧,年年如此。”忽然,一个无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一扭头,看到白惨惨的半张脸,这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张龙不快地哼一声,他不愿意跟这里的任何一人说话,他们都是怪怪的,全不似正常的人。
旁边的男人朝他咧了咧嘴,说道:“新人,是不是有点不适应?没关系,过一段日子就好了,我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几日……”
“喂!喂!喂!”张龙不爽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道:“你骂谁呢?什么你的死时候也是这样?我可是衙门里的捕头,小心我收拾你!”
那男人听闻,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个傻瓜,连自己死了也不知道,咯咯咯咯……”随后又笑了起来,其笑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张龙厌恶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又换了一个位置,继续看戏。
女戏子一身的素白,是丧夫才穿的白,她用长袖掩着俏脸,唱道:“我的夫啊,你是走了,让清儿如何是好?”这声音充满了伤痛,满是凄哀,活生生演出一个新妇丧夫的离殇。
“清儿……”张龙念道,他的未婚妻小名也叫清儿,若是自己死了,她是否也会这样痛哭?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不由伤痛起来,好像他死了,他成了清儿,他以清儿的身份为自己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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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的戏是不太久了?放心,宋大人马上要登场了,让我们一起鼓掌,热烈欢迎宋谦宋大人,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