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

他肌肉紧绷,全身烫得像火,额上满是细汗,双眉皱得死紧,连深深的喘声中都满是隐忍。承熹舍不得他难受,小声在他耳边说:“就算在这里……我也不觉得委屈。”

这人,从来都用最坦诚的一颗心对她。他是不是觉得,在这样荒郊野岭的地方会委屈了自己?

江俨眸底赤红一片,低头在她额头胡乱亲了一通,低声解释道:“这里不行,裕亲王的人会很快追来的。”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承熹恍然,她仍晕晕乎乎没醒过神来,一时竟忘了自己仍在逃了。

江俨看着她,扯唇笑了,这般蛊惑的笑让承熹一怔,只听他附在自己耳边说:“公主若是喜欢,我今后再补上就是了,莫急。”

情动之时声音最是低沉性感,又是附在她耳畔说的,承熹忍不住哆嗦了下。初时没听明白他的话,又细细琢磨了一遍,当即恼羞成怒,在江俨紧绷的背肌上掐起一小块肉用力地拧了一把。

说得好像她有多饥不择食一样……明明是舍不得他难受好不好……

听到他久违的笑声,更觉得羞恼。承熹不再说话,脑袋埋进他火热的胸膛里,抱紧了他的腰。

江俨顺势把怀里的人揽紧一些,用披风把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没一会儿就出了那片林子,察觉他飞身一跃跃上了高处,承熹低头看了看,原来是在房顶之上。他脚下的步子快得几乎成了重影,步伐轻快悄无声息,在房顶之上一路疾行。

承熹没认出这是何处,低头往街对面的屋舍细细看了看,只能瞧到似有许多招牌一样的匾额。因那些招牌上头的字是金粉的,在夜色之中也能瞧见一些。

两边都是店铺,像是在商户区。

她小声问:“怎么还没出城?”方才那片林子难道不是护城河畔的密林吗?难不成她猜错了?

“我们不出城。”她额上有细细密密的碎汗,江俨忍不住亲了一口,这才低声解释说:“五日前裕亲王府来了一位贵客,从那人入城开始,虔城四道城门再没开过,除了军中兵士,不许任何人出入。”

北面城门正是通向京城的方向,若是不能从北城门出去,只能绕远路回京了。

承熹惊疑不定,自己堂堂公主的身份,都只是被拘禁在王府中。而这人来了却比她还要慎重对待,竟连城门都再不开了。

“可知是什么人?”

江俨摇摇头:“不知。那人进城时轻车简从,暗中潜藏护卫的气息却不下百数,定是身份要紧之人。”

承熹细细想了想,兴许是裕亲王请来的外援?她迟疑着问:“不能从护城河出去?”虔城的护城河有一半以上的河道是天然之水,另一半是沿着城墙开凿成的。

护城河最宽之处有三十丈,最窄之处却不过七八丈。以江俨的功夫想过河是没有问题的,即便轻功过不去,游水也能游过去。

江俨微一迟疑,不好瞒她,便说:“公主有所不知,半月前,裕亲王已经反了,自立为‘文武睿哲仁皇帝’。”

承熹倒抽一口凉气,半月前,正是她刚被拘到裕亲王府的时间。她在裕亲王府里被囚了十八日,也不能出院子,自然不清楚外头的情形。到王府这么久只见过裕亲王一面。府里一片安详,她便也没有多想,竟没察觉裕亲王已经反了。

“虔城北面的吉安,西面的郴州,东面的长汀三城太守已向裕亲王投诚。如今麾下兵马已逾五万,仍在城中不断招募青壮。”

“出城算不得难,可出了城之后,若是往北面回京的路上走,只要走那官道,必逃不过他们的追捕;若是南下,不知得绕多远才能回京。等到战乱一起,情况尤未可知。”

江俨挨条给她分析:“若是不走官道,一路荒郊野岭,或有匪患相扰,也只能在山间小村歇息,吃喝穿用都是问题。”

“难不成……我们要在虔城住着?若是被抓了回去怎么办?”被囚了这么久,承熹想到那王府就发憷。整日东躲西藏的日子不知要过多久,若是被抓了回去……她都不敢往下想。

江俨微微一笑:“所谓大隐隐于市,虔城总共十四万人,裕亲王私募的府兵,再加上太守麾下的兵士却只有一万两千数。即便他们挨家挨户来找,也非一两日的功夫。”

虔城深处内陆,东南东北又没有外敌,也不是兵马重城。裕亲王财力滔天,却苦于没有兵权,虽他这些年私募的府兵远远超了该有的例制,却仍是杯水车薪。只能多方周旋,与各城的太守借兵。

见公主仍是惴惴不安的样子,江俨亲亲她哭得微肿的眸子,低声笑说:“公主放心,我既然来了,便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是一怔,略一思索又沉了脸,郑重说:“今后我再不离你一步,即便是你更衣起夜,我都陪着去。”

承熹轻飘飘地瞪他一眼,埋在他胸膛之上不说话了,心中的不安慢慢消散。江俨一路疾奔,喘息声慢慢变重,像是累了。承熹揽上他后颈给他减力。

“可是困了?”江俨低头,以下颔蹭了蹭她的发顶,“若是困了便将就睡一会儿,等你醒了,咱们就到了。”

“我不困。”承熹摇摇头,明明是深夜逃亡,她却心中欢畅,仿佛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逛街似的,眸子里神采飞扬,连声音都轻快了两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俨抬手指了西边一处给她看,“江家商户遍及天下,除了西北苦寒之地,各地都有铺子。”说到这,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觑了公主一眼,才接着道:“因怕人疑心,京城的铺子反倒是最少的。”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身为皇商自是要安分守己。承熹明白这个理,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笑问:“要去的是古玩铺子?”

江俨摇摇头,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把公主稳稳放下地,指着面前的占了大半条街的宅子给她看,“是个陶瓷作坊。”

此处正是陶瓷作坊的后门,前门是做生意的地方,后院便是宅子。这宅子从外头瞧着并不十分显眼,一眼看去只会觉得是好几家的院落。若不是进了里头,定瞧不出这几户院落是被打通了的,如此才成了一处大宅子。

而作坊里头人多,光前院做工的不下百人。又因怕技术外传,在这儿做工的人全部是这家的家生子,无一例外。各自有其家眷,宅子里的人就更多了。

即便官兵来搜查,见着的却都是生疏面孔,藏几个人不在话下。

开门的是个小厮,他才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隙就被一个中年男子匆匆挤了开。那中年男子大约会些外家功夫,大掌抓着两扇沉甸甸的铁门用了些力,便把门推开了。

那中年男子盯着江俨上下打量了两圈,拍拍他的肩膀总算放下了心,“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有被人跟上?”说话间,他忙错开身把两人迎了进去,探头四下看了看。

此时已近子时,虔城的宵禁极严,此时街上寂静一片,只有远处的狗吠声,没被人跟上。

听到他与江俨这么说话,不像是江家的下人,承熹顿时有些紧张,以为是江俨的亲人。飞快地看了看这人长相,觉得与江俨并不是很相像,与先前在江家时见过的江父和江老爷子也不是很像,大概是隔了房的。

江家经商已经十几代,也有不少分家出去的,却都愈见萧条。唯有攀附主脉的旁系做生意才能蒸蒸日上,也不知是为何。

而江俨这一脉,便是江家的主脉。这中年男子在虔城呆了十几年,虽没见过江俨几回,待他却是极亲近的。又因江俨许诺事后必有重谢,这人便不再迟疑。

见这人已经转过头来,承熹稍稍避开了视线,一时不知这中年男子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该行什么礼,江俨又不作声,承熹只能行了个福礼道:“叔父有礼。”

“二弟妹诶,这可使不得!”那男子哭笑不得,忙摆摆手,忙上前两步又不好扶她,江俨才握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听他喊自己“二弟妹”,承熹登时窘然。江俨闷闷笑了两声,这才喊了一声“堂哥”。这男子虽看着不年轻了,却与江俨是同辈的。

合上了后门,几人齐齐入了内。听江俨与他说话,承熹也不好意思再接口。

院子里没有燃灯,承熹有点看不清,被江俨握着手领进院子,甫一走近却蓦然一惊。只见好些八尺大汉跪在地上,竟跪满了整个院子,粗略一数竟有六七十人。

“这是……”

为首的几人抬起脸来,刻意压制了声音,低声请罪:“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承熹细细一瞧,为首的几人都是熟悉面孔,原来都是她的仪卫。后头的那些像是先前承昭指给她跟去襄城的侍卫。

她深深吸口气,一时眼眶发热。来的时候随行侍卫过百数,此时竟少了三四十,不知折在了哪儿。

似是知她所想,江俨附在她耳畔,特意解释了一句:“余下的有的回京送信去了,有的今夜过了护城河,分别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出了城,各自假扮成公主的模样,混淆追兵视线。只有前几日纵火烧王府西院的两人受了箭伤,却并无性命之忧。”

襄城时那府尹不是坏人,两方没有起冲突;众人随江俨来了虔城,是假扮平头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襄城时那府尹不是坏人,两方没有起冲突;众人随江俨来了虔城,是假扮平头百姓分批入的城;在王府点火也没费什么力。故而并没什么伤亡。

承熹忙叫他们起身,却无一人动作。

江俨低声说:“无妨,便叫他们跪着。”拿着皇家的俸禄,却多年没做过正经事,又因公主往日不常出行,更是心中松懈。如今才出了一回京城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虽公主性子软和不与他们计较,跪着请罪也是应该。

承熹瞪他:“那你怎么不跪?”怕在侍卫面前伤了他的面子,损了他的威严,这话还是压着声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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