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关心你这一句是真的。玉烟,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永远都是你的好哥哥。”
“可你不是!”他到底有么有心,在伤害她无数次后,却还能这么淡然的说出这话?哥哥?她的哥哥可以是池流风,可以是池君莫,甚至可以使池君夜,但是绝对不会是他!
卿鎏相抿了抿唇,不忍看她满面泪光,“我去叫人。”
说完,她就走了。表面上镇定,唯有她自己知道,一生中,她从未有过此时此刻的狼狈。
风乱飞花,紫色一幕投落在她身上,将影子拉得漫长而寂寥。
“公子,奴婢已经秘密送四公主回宫了。”锦曳欲言又止走过去。
卿鎏相望着天,良久之后叹息了一声,问:“锦曳,我是不是错了?”
“公子没有错,公子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若是四公主处在公子的立场,也能体会公子心中的苦楚,也就不会伤心怨公子。”说着她像是意识到说漏了嘴,一下子噤了声。
“怨?”卿鎏相负在身后的手一送,回过头来,目色苍苍,自嘲一笑,像是对锦曳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确,她是该怨我。”
“公子……”
“我有些累了。”她罢了罢手,转身间,那一丝寂寥与落寞一下子被袖子拂散。今晚之后,她还是那个琉璃第一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而今夜之后……
“公子早!”路过下人手里端着托盘见了迎面而来的卿鎏相纷纷退后行礼。
清晨的露水带着清爽的味道,扑鼻而来,醒神较果极佳。
卿鎏相好脾气点了点头,“嗯。”
走了没几步,桃夭就笑笑赶过来,“公子,奴婢今天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的吧。”
“额……”回答似乎有些出乎桃夭的意料之外,笑脸一拉,有些无精打采,嘟着嘴问,“公子,您确定要先听坏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卿鎏相不由得好笑。这丫头,比起锦曳来,虽然大大咧咧,但是与木管家却将这相府打理得端端正正的,除了不会武,别的方面倒是丝毫不亚于锦曳。
“这个……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哎呀,既然公子想,那奴婢可就先说了哈。”锦曳纠结了一会儿,仔细说了,“今天奴婢听守门的侍卫说宫里传消息说是四公主昨夜表现非凡,成功赢得了北辰王的青睐,而北辰王今天一大早就邀请了四公主,说是一直崇尚中原文化,所以想要出宫走走,现在外面人都在传,北辰王这次怕是要点名了。”
卿鎏相怔了怔,呼吸慢了一瞬。
北辰王怎么会这么早就去找池玉烟?难道是昨晚的事被人发现了?
可是,应该不会,锦曳做事她放心,既然锦曳说是安全将人送了回去,依她的功夫,避开所有宫门巡逻侍卫,是轻而易举的。可是,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昨晚北辰冥也是带着侍卫住在了宫里,要是他想大谈些什么,只要动一点手脚,就可能会出现莫大的偏差。
难道,真是被北辰冥的侍卫发现了?不然,怎么今天怎么早就去了池玉烟那里?是示威还是警告?
一想到这里,卿鎏相就有些坐不住。
桃夭看她有些烦躁,还以为是因为四公主要和亲而心烦。可转念一想,不该啊,公子是小姐,姑娘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姑娘?遂想到昨晚锦曳的担忧,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劝慰道,“公子,您别担心。据宫人说,北辰王从早上起身就没有半点反常的,恐怕真的只是想单独约四公主出宫看看。四公主才貌出众,慕求者甚多,北辰王一定为四公主折服了。再说了,若北辰王真的有什么发现,按照他的脾气应该不会闭口不言,就算是作为一国君王的尊严也容不得他坐视不理,毕竟四公主可是他这次看上的和亲最佳人选。”
被桃夭这么一说,卿鎏相才仔细想来了,平静了下来。
的确,北辰冥一看就是争强好胜之人,他有抱负,却更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昨夜既然对池玉烟产生了好感,盯上了的猎物又岂会轻易放手?既然是自己先盯上的猎物,按照他的性格,就算是抢也要抢到手,又怎么会容忍别人觊觎?那么,发现那事却不吭声倒真不想是他该有的性格,这样算来,昨晚的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难道,真的只是想他说的那样单纯,出宫门逛逛而已?
他有野心,之前琉璃与北辰一战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一个心野的人,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做些附庸风雅的事儿。若是换个人,说是为了心仪之人而特意安排这么些搏得美人开心的事儿倒也还说得过去,可北辰冥却不是一般人。
昨晚,他动作高贵,典雅的将君主的霸气和皇子的高雅气息发挥的淋漓尽致,会这么镇定游刃有余的,一看就是历练出来的。而且,他虽然极力表现出来似对池玉烟很慕求的样子,但是在吻池玉烟手背的时候,他的眼中却没有半点起伏。是他觉得太以为然,还是根本就没有动过半点心?
卿鎏相不会相信这世间所谓的一见钟情,更何况还是像北辰冥这种权高位重的一国之王!
这种把时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个闲心去……逛街?!
“公子?公子,公子……!”桃夭手掌在卿鎏相面前晃了晃,好一会儿才拉回她的神来。“公子,您在想什么?”
卿鎏相摇摇头,“对了,你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对噢!嘻嘻……”桃夭凑近了笑笑,继续说道,“公子,你绝对想不到,今天苏将军就要离京回边疆了。”
卿鎏相斜了一眼,好笑的问,“苏欲绝回不回边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好笑?她倒是半点也没看出来。从池君夜口中得知苏欲绝要走,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可是,不是说……
桃夭有些不满了,“公子!这样一来,那讨人厌的军师就会和将军一起离开了,公子再也不会被人缠着苦扰了啊。”
“额……这倒是。”卿鎏相有些语噎。
不过,桃夭想了想兀自念叨:“说起来也怪,怎么以往妖军师经常往这边跑,自从公子去越城后,妖军师就好像消失了踪影一样。”
“听起来你倒是很想看到他似的,怎么看对眼了?”
桃夭脸一红,不只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跺着脚叫着,“怎么可能!那人又粗鲁又野蛮,说个话还口无遮拦,关键是,一个男人,长得非像个姑娘似的,看了就叫人恶寒!”
“这个,除了那一双桃花眼,似乎也没你说的那么差。”
“本来就差!”
卿鎏相不知道为什么桃夭竟然还真较劲起来了,不经意问道,“他惹过你了?”
“没有。”
“我怎看来他好像得罪过你一样。”
桃夭:“……”
“不过,相府能清闲下来倒真是好事一件。”卿鎏相弹了弹手指上落下的一朵紫色花瓣,转眼间问道,“对了大军什么时候出发?”
“说是午时之后,东帝届时要帝驾亲送。”
卿鎏相抬头看了看抬眼,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你叫木管家准备一下吧,我一个时辰后过去。”
桃夭诧异的啊了一声,“公子您还要过去?”
“不然呢?”
“可是,相府和苏将军交流不深,还有那个讨人厌人在,公子你怎么还要去自找麻烦?”
“笨!”卿鎏相伸手在她额间轻弹了一下,“回京路上,苏将军救过你家公子一命,你说是就算是遵守礼仪,也该去送一程,更别提他还救过我。”
“哦。奴婢这就下去跟木管家说。”桃夭笑嘻嘻眨了眨眼,转身就跑了下去。
真是个活泼的小燕子,卿鎏相看着桃夭雀跃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转身间险些撞上一面白墙。
及时收回脚步,不满的瞪了那人一眼,“你怎么来了?”
池君夜扶着她的双手被她抖落了下来,黯然叹息着,“刚才还笑着,怎么一看见我就扬起了小利爪子?”
小利爪子?卿鎏相眉心狠狠一抽,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好的一双人手,虽然没有一般女子那么纤细剔透,却也没有锐利到用上爪子来形容吧?
那一幕落入池君夜眼中,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黑了一层下去,气闷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扇面一展,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在面前,正好掩饰住了微微弯起的好看唇角。“对了,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两家事儿,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要先听哪一个?”
卿鎏相扶额,揉了揉,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难道都喜欢打哑谜让人选吗?极度无语的摊开手,“说真的,我现在更想安安静静一下。”
池君夜伸手捻起她秀发上一朵紫色花瓣,浅浅一笑,摇头,“不行,必须选。”
“这是王爷的命令?”不在意的哼笑了一声。
池君夜顿了一息,自笑了一声,“看来我似乎来晚了,你已经知道了。”
“你要是想说的好消息是苏欲绝要离京,坏消息是北辰王看上了四公主,预备选四公主和亲的话,我想你是不用再说了。刚才桃夭已经告诉我了。”
“是吗?”池君夜扇子一手,宽大白袍云片一般随着他倾身坐下的动作而荡出虚渺的一弧,点上一杯淡茶。
“难道不是?”原本还不以为然的卿鎏相这下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视线盯着他。
池君夜抿了几口,才不慌不忙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恰好相反。北辰冥固然钟意四公主,但是今早却早早带着四公主出了宫,苏欲绝要去边关,目的就是为了保家守国,但是若要这贼从内部攻入,远水岂能救得了近火?”
卿鎏相一惊,“什么意思?”
他柔和一笑,斜长的眼线微微弯起一段好看的弧度,卿鎏相却无瑕欣赏,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却还要卖关子,不免着急。
“你不是正在怀疑北辰冥为什么会一大早邀请了四公主出宫吗?呵呵,这天虽然好,但是什么时候不邀非的趁苏将军行军当日,你我都看错了了,原来北辰王还是个性情中人,如此附庸风雅叫人不喜欢都难。”
卿鎏相手指一颤。表情呆滞,突然间像是一下子想透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对啊,出宫那天不好邀,非得赶在苏欲绝行军当日,东帝亲送的当日,大军行进的那一天!池君夜笑对了,北辰王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性情中人?既然不是,时间那么多,为何又要急于这一时?!
若非事先就预备好的,恐怕这一次动机也不简单!
池君夜捏着一盏酒杯,苍青色琉璃光闪耀在他手指上,映出一段段指骨分明的手指,异常白皙好看。悠悠然再说道:“我还无意得知了一个消息,阿卿,你想不想知道?”
卿鎏相皱了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这么悠闲跟她打哑谜,“什么消息?”
谁知池君夜竟然手掌往前一摊,上面跃然出现了一封信,“这个小夜昨夜在皇宴时无意截住的一只夜鹰上取下来的。”
夜鹰?卿鎏相一惊。
天下四国,哪一个不是用专程训练的暗鸽来传递信息。但是,唯独北辰……
草原之国,北方边境接触最多的就是大鹰,加上北辰人体型高大,英勇善战,所以经常会参与射猎大赛。但是,北辰人射的却是空中之物。大鹰和雕!所以,北辰人训练鹰和大雕也是强中能手。最显见的就是鹰作为北辰的通信工具上!
可是,北辰的夜鹰怎么会跑到琉璃的皇宫中来了?
不要说北辰冥天性喜爱大鹰,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作为手中宝一样随身携带着的?!
那么……就只说明了一个情况!
卿鎏相视线一转,伸手就要去拿那份信。
池君夜却反手一动,缩了回来,让她拽了个空。
“阿卿,天底下可没有平白掉馅饼的好事。这个……是需要条件交换的。”
卿鎏相吸了一口气,“你知不知这份信的重要性?北辰冥进入皇宫当天就来了大鹰通信,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耳鬓垂散的两缕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着。他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北辰与外想通,甚至与朝中人想通又怎么样?
那些都不是他今日到来的目的,他在乎的,只有一个。
笑意淡淡,再问:“阿卿,你还没答应我要不要用条件来交换呢?”
卿鎏相快被他气的七窍生烟,加大了声音:“池君夜!把信给我,我现在没心思陪你玩。”
“玩?”池君夜皱了皱眉,目光闪动了一瞬异常的神色,眨眼间盯着她,又笑了,“可是,我喜欢玩,阿卿,我知道你狠聪明,其实这份信不看你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对不对?你那么聪明,噗,倒是我自作主张了一回。”说着,他手指一合,紧拽着那份信,看着就要催动内力捏碎它一样。
卿鎏相忙叫住,“等等!……事关东帝,他是你父王,就算没有抚育之恩,毕竟血浓于水,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他凤眼一抬,眼中似有一丝笑色光芒,眨眼间摇头:“不。阿卿,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要一个承诺,你要是真的不在乎这份信,我也无所谓的。”
他掌心一动,指缝间已经有齑粉滑落下。
卿鎏相惊吓的忙出口,“等等!”
“阿卿,我可以等,甚至等到晚上,明天,后天,大后天,甚至……”
“闭嘴!”卿鎏相厉声呵斥,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要提醒自己他可以等,但是时间不能等。“你想要我用什么交换?”
“我要你……”
“你……”卿鎏相脸上一赧,几乎是脱口而出,“卑鄙!”
“卑鄙?”池君夜莫名的咀嚼着这两个字,迷茫的看着她,“我只要你许我一天,陪着我,这也算卑鄙?”
“咳!”卿鎏相险些被自己口水呛住,不自然盯着他手上那份信,“奥,我是在说北辰冥。”
池君夜笑了笑,摇头不语。
“陪你一天可以,不过不可以唆使我去做什么伤天害理违背良心的事儿。”
“好。”
“成交!”卿鎏相匆匆在他手上一拍,算是承诺的印章,忙取走他信拆开看。看完之后,脸色就不由得变了变。
突然间又噙起了一抹冷笑,叫人看了生寒。
池君夜目的达到后悠悠闲闲喝起茶来,再也不理会这边事儿了。
在卿鎏相招手唤人时也只是简单罢了罢手,“你知道,我只是一个病秧子王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去了也只是碍手碍脚。”
卿鎏相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咬咬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池君夜玩味儿一笑,点点头,算是默认。
气得卿鎏相拂袖就走人,像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污了双目。
算了,他既然不愿去,她也不会勉强。
但是作为一国相爷,她自然还是要事君之禄担君之忧。而现在,东帝最大的忧患已经不是简单的边境了……
哼,北辰冥,不愧是草原之王!搏击长空的心,就好比鹰雕,雄野霸气,永不止息!
可惜,偏生却遇上了她。
…………
卿鎏相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却被管家告知苏欲绝已经进了宫。
“那他还会回来吗?”卿鎏相骑在马背上,身下马儿似也感受到了她心底的着急,变得焦虑起来。
老管家摇头:“有关将军的东西一道在大军那边,届时大军只要到城门集会,号令出发。”
卿鎏相咬牙,一对好看的秀美却紧紧皱在了一起。
老管家看出她的匆急,不由得问,“相爷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老奴可以派人进宫通知将军一声。”
“来不及了!”卿鎏相看看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劳驾你通知妖军师,然后将这封信交给他。”
似察觉到事态的紧张,老管家承口道:“请相爷放心,老奴一定亲自送到手。”
“嗯,有劳了!”卿鎏相驱马,掉头离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某一建筑简洁的二楼靠窗位置上坐着一个青铜面具人,他慵懒的坐在矮几边,单手托起下巴,半面笑容从唇角边露了出来,一丝清冽,一丝蛊惑。
背后是一个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根湘妃竹,苍绿如画。风动,叶落。
修长的手指从白色宽大袍袖中探出来,捻起那一片细长的竹叶。弯身间,对面座位上却传来一道不以为然的嗤笑。
“你知不知道小爷很忙的!”
青铜面具人动作顿了下,放弃了那片竹叶,弹了弹袍袖上若有似无的灰尘,“我知道。”
对方似要咬牙,“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爷可没你这么悠闲的时间!奥,对了,我这次可是丢下了那边的任务投生一样拼了命赶过来的,出行费加上忙碌费加上路费加上那边任务损失费,一共是两万七两银子,要现金,不收票。”
“哼。”青铜面具人毫无起伏的哼笑了一声,似根本不把对面人的话放在心上,“我要你接一单大生意,成功之后,我给你双倍的价格。”
“奥?”对面人一改刚才的苦脸,像是对他口中的双倍价格来了兴趣。回神后合手托起下巴,眨巴眨巴望着对面,“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先说说这事儿,要是对我胃口,不要钱,免费接了,如何?”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借话打话,对面人噎了下,嘿嘿一笑,“闲话少说,说吧。”
“我要你去九里坡与十三弯布一道局。”
“奥?继续。”
“是有关苏将军的。”
“啧啧,你要我埋伏屠杀大军?”对面人摇摇头,听似不予赞同的口气却掩饰不住眼中雀跃的光芒。
“你不是一直想领教领教琴师素手的能力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你说……苏将军就是素手?”对面人大为惊愕叫出声。
面具人掏掏耳朵,“去了不就知道了?怎么样?这个交易够划算吧?”
“嘿嘿……”那人嘻嘻一笑,几乎是破窗而去,空中遗留下最后一道声音,“包君满意!”
青铜面具人望着窗外,视线拉得幽深起来。朝霞附息,就快接近午时了。琉璃第一丞相,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这一局可是专程为你而设,你可别令本座失望呐。
嘴角上噙着的那抹笑变得邪魅而灰暗起来,下一刻,袖扇轻扬,飘然离去。
卿鎏相赶到九里坡的时候,池君夜正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悠闲地喝着茶。
见了她来,指着身旁的一个空位,“现在大军才动身出发,时间还早,先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她摸了把额头上的汗,从晋城一路快马加鞭过来她就用了快一个时辰,怎么他会早在自己前出现?看那悠闲的架势,似乎等了已久。他,怎么来的?
池君夜笑着,见她久站不动,闲适地扇动着折扇,也不着急。
卿鎏相却有些按捺不住,抬手放在额前,远远眺望着不远处变窄了了的道路,像是在观察打探些什么。
勒马前驱,“我没那个闲心,大军很快就要到了,苏欲绝不能出事!”
她必须要前去好好勘察一番。不过,北辰冥既然能在这里设下埋伏或者下暗手,那么他的羽翼一定就还在附近,绝不能轻敌!
卿鎏相必须步步为营!站在狭窄的道路正中央,抬首间,两边山谷静的没有一丝风声。这是九里坡与十三弯的交界处,是一个天然的峡。北辰冥若是想动手,从这里做文章是最大的顺算。
可是,这山谷幽暗了这么多年,想要利用也不是那么顺手的。首先,想要爬上去就必须的正面爬过这些滑腻的大石。不要说身形剽悍的北辰人,就是琉璃伸手灵巧的将士来攀爬,怕是也找不出几个出来的。
卿鎏相如是想着。突然,视线一凛!只见那苍青色苔痕上布满了一丝丝黄灰色的泥巴,还有被磨过的深痕。
这几天天气甚好,应该不是冲刷过形成的。既然不是雨水问题……难道?!
卿鎏相瞳孔一缩,手指擦过一些泥巴放在鼻尖嗅了嗅,那淡淡的青草味儿判断,这泥巴覆上去到现在应该不会超过五个时辰!
她心下一冷,北辰冥难道是从昨晚入京就开始部署了吗?要真是这样,那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卿鎏相不敢想象,也没时间去想。转身间,池君夜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她对面,环手抱臂,悠悠然斜靠在石壁边沿,含笑盯着她手指上沾染的泥巴看,眼中似闪过一丝赞赏。
“池君夜,我要你帮忙。”凌冽目光一转,不是请求,而是直白的命令。
池君夜笑了笑,丝毫不被她目光冷然所干扰,“可以,不过,要用条件来交换。”
卿鎏相没时间同他废话,爽快就答应了,“你要多少个条件都可以,但是,现在我要上去,你去找些绳子来!”
“你要上去?”池君夜平静的重复了一句,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上面有的,可能就是对方埋伏下的暗卫,,贸然上去绝对跟送死无疑。但是,他不仅没有惊诧更没有制止。仿佛她要上去也不过是在他预料之中。
“何需绳子!”
踮脚间已经来到精准擒住了她的纤腰,手掌一托,如鹏鸟般轻盈展翅,带着她轻然飞了上去。
卿鎏相还在咀嚼他前面那一句话,没想到下一刻就离马而去,被他握在掌心的那一刻,耳风似乎什么风声都听不到了,只听到贴在胸口的手掌下,那扑通扑通的声音。
她迷茫的抬起视线,云端中他线条柔美的下巴是那么的精致,像是被朵朵白云雕刻出来一般,好看的嘴唇上飞荡着一抹笑意,双眼弯弯成一对明润的月牙儿。
像是感受到她久久停驻的视线,池君夜凭空笑了一声,声音润朗如泽兰般甘醇,响在她耳边,更像是带有某种魔力一般,将她的心逼的跳得更快了。
落地那一瞬,卿鎏相只能落荒推开他手臂。
“谁让你抱我的?”
池君夜摇头一笑,像是无奈,“不抱紧你,怎么送你上来。不过,这上面干净的没有一点人气,你确定这上面有什么玄机?”
“找找不就知道了?”冷眼一瞥,走远他开始寻找起蛛丝马迹起来,不过,很可惜,找了好久也没发现半点疑虑。
“你找到些什么线索了吗?”等不到回应的卿鎏相好奇地回过头去,却见池君夜站在峭崖边沿负手而立。云雾袅绕中他一身白衣好似羽化登仙而去的谪仙一样,静谧美好,如莲般干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视线低垂观望着下面,陷入了沉思。
这一刻,他的身影是那般的虚渺,好似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卿鎏相皱起眉,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却在离他背后五步的地方被他叫住。
“阿卿,你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抬起的脚一下子缩了回来。卿鎏相惊愕的看着脚下风景,一片峭楞楞无底深渊,哪里还有刚才看到的平路。
“怎么会这样?”惊愕的抬起头来。
池君夜转身,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指着下面说道,“你看,这像什么?”
卿鎏相视线一探,米粒大的道路两边布满了黄石。摆成了一个圆形放盘,周围还有一些枯枝。多年研习兵法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有巨石阵?”
巨石阵,是玄卦中的一种阵法,最常见的就是巨石堆起迷惑人的心智,趁其不意将对方诛杀。因为手段极其严酷,所以早在上一代帝王中,这种玄卦就在四国之中达成了共同协议,有关这里术法的一切书籍都被送入宫中进行销毁,还强势勒令任何人不得沿习使用!
对于这些,卿鎏相也是在偶然一次进入皇宫的藏书阁碰巧看见才知道的。既然被下了禁令,怎么还会有人使用这种玄黄术?
池君夜轻轻笑了一声,在这冷风凌决的空中还是清晰可闻。
卿鎏相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我真是找对了人。阿卿,你果然懂很多,见识广博,不愧是琉璃第一丞相。”
听他这么一说,卿鎏相不由得惊讶,“这么说,你也知道?”
“恰巧听说过。”
“呵,六王爷倒是经历丰富。”卿鎏相眯起眼。一个从小缠病在身,发配北荒之地的王爷,不仅武功一流,还听过被禁的术法。看来,她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他了!
眼前这深不见底的崖谷,他能空手带着一个成年人且毫不费力的攀上来,就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就凭这一点,卿鎏相就不得不对他改观!
坦然的接受下她探索的视线,扬起一贯的温暖笑意,只是,这笑现在看在卿鎏相眼中再也不如当初那般单纯了,反而是应该邪魅阴谋的假象。
“阿卿,当你落入我这一步的时候,就不会再这么冷言嘲笑了。”
卿鎏相摇头,“我只是好奇,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一套原则。”
为了保护相府,她不也是隐埋着,隐藏着自己吗?!她只是好奇,一点好奇而已。
池君夜摇头,折扇随风卷动着,凉风阵阵入怀,他一笑,“阿卿,你要是再不想点办法,恐怕大军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