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滋看着这群女人,她们和过去的妇女是多么的不同啊!她们的目光里没有半点羞涩和躲闪,有的是一样的。若有差异,就是的强烈程度和实现的行为方式不一样。
或妖媚或冷漠或幼稚,她们全都对这个世界,对生活将提供的机遇虎视耽耽。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她们打分。
任何艺术家都不想评判她们。
她们已经远离了传统意义的美,而孵化为现代选美经济中的核心产品,在整个过程当中帮助电视台提高收视率,为赞助商的产品带来广泛的宣传效应。企业家或许可以评判她们,政治家也可以评判她们。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也必然只是根据其需要作出论断而已。
那么,还是让社会学家来给她们打分吧。
那也不行。大众要求的就是娱乐,社会学家研究大众行为时把大家像虫子一样的对待,分析它们为何会不同时间张开爪子……
罗滋记得,几年前,亚视Pearl有个节目叫“TheHumanZoo”,看过就会明白,随着经济一体化带来科技、物质文化的全球化,现代社会成为一个巨大的“HumanZoo”。也就是说,不同民族、区域的人性更为趋同,所以“TheHumanZoo”才会被译为“还看真面目”。
在今天,这些投身选美生涯的女人,会成为她们的同类的楷模。她就是她的资源,她就是她的本钱。
他感觉这些女人都已经磨利了自己的爪子,一俟目标出现就扑将而来。
所以他将招贴纸放远一些。
远些,似乎更清晰,女人们也更生动了。她们一律染黄了头发,有两位应该是戴了假睫毛,杏眼圆睁,眼睫几乎长达眉际。皮肤是一样的粉妆色,身材也千篇一律,唯一不同的,就是脸型和眼睛了。但即使是她们的眼睛,和她们头发的颜色与妆容,流露出一样的风尘感。
shyly的眼神并不比她的同类更凶猛,也不是更妖媚。相反,在美女群中的时候,她不太起眼了。上了妆之后她的脸看起来丰满了许多,像那个傻呼呼唱歌的陈慧琳——假天真(刚好有一段时间,罗滋有空看电视,电视广告却老是播她的《假天真》。她那种快速唱歌的方式,让他很不习惯)。
当然,百变女人,shyly决不是傻呼呼的,她随时可以出彩。
应该说,那些被女人困扰的男人,也并非愚钝,而是他们被女人某个时候的假像迷惑而已。
在shyly的身后,那个穿黑色比基尼的女人,让罗滋不由得仔细看了看。
他感觉这个女人十分面熟,他一定是见过她的,也许是在某个酒吧,也许是在某个社交场合,或者时装秀场。
她的五官较为欧化,目光不是像别人那样平视前方,而是略微低了头再往高处看。这是有表演经验的女人,她善于面对镜头。并且,她的嘴角有一丝狡诘的微笑。
就这一丝微笑,使得所有的女人都成了她的陪衬。
但是,这个女人眼神忧郁,是那种悲剧角色的眼神。并且,她似乎阅历丰富,已经过早地挥霍了人生。如果说shyly是个陷阱,那么她一定是深渊!
四十九海边的空气比城市里清凉很多,海边的景像也容易让人变得神思恍惚。
在小海湾逗留片刻后,罗滋开始回转。
经过大海湾的时候,他看到,半小时前还是空茫寂静的海滩,现在一片喧腾。
车驶近些,发现了那些印刷品上的女人们,在水边撒欢儿。
罗滋停好车,向海滩走去。
五颜六色的女人们撒着娇。她们的叫声全是提着嗓子出来的,听起来像年青骚动的猩猩,或海底发情的鱼。都是假天真!看看沙滩上的那些老总就知道,她们是在为谁表演了。
今天原色公司几位老总,以及本次大赛的赞助商都到场,看模特们的海滨嬉戏,其实也是对她们进行测试的一部分。她们自然也清楚,所以一股劲地发嗲,表现格外活泼,实际上上是在比式谁更可爱。谁都想引起老总们的注意,她们的命运,可是攥在他们手里的。如果运气好,成为某个赞助商的著名品牌代言人,那就成功大半了。
老总们硕大的身体坐进太阳伞下的布椅里,很难再挪动。
他们翘着腿,夹了香烟的手指也高高举着,不时拿起手边的望远镜,往那群女人里面瞄一眼,都不太有兴趣的样子,彼此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罗滋的目光远远地找了一下,没有看到老康,也就懒得向那些总是吃得过多的老总们凑过去了。
三个摄影师在调整支架,显得干活卖力。
一个戴棒球帽的家伙拿了小喇叭,开始向浅水中嬉戏的女人们吆喝,要她们按照某种规则,可是做沙滩自由造型。
模特们迅速向摄影师的镜头前跑去。由于只有三台摄影机,她们即刻露出爪子,互相推攘着,毫不客气地抢占有利位置。一个身体单薄的女孩子被推来推去,终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又摔了一跤,坐在沙滩上哭了。
没有人会理她。
另有一个和她同样命运的女孩子,当别人都把她往外推之后,她不再争持,干脆走到一边,像局外人一样看这些自己的同类——选美经济中的色相动物。
同样没人搭理她。她微微一笑,干脆在沙滩上练起了瑜伽。她的动作舒缓、优美,渐渐地,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众人争抢镜头时的肉搏。
一个老总招招手,戴棒球帽的家伙赶紧跑过来。老总对他耳语一番,他跑回一位摄影师身边,给摄影师下达指令,摄影师迅速调转镜头,撇开那一堆搔首弄姿的女人,专心地拍瑜伽模特。
老总用望远镜仔细地看,露出满意的神情。那些模特看看老总、摄影师,在对局势有了初步的了解之后,退却到一边,坐下来,表面看是偃旗息鼓了,其实心胸里正酝酿着对瑜伽模特的仇恨。
罗滋也用他的望远镜在看。他发现,那个瑜伽模特,就是海报上shyly身后的黑色比基尼。
且不说她的风韵比别人略胜一筹,这的确是个有智慧、能够把握趋势、能够扭转乾坤的女人。
当然,这样的大赛总是风云变幻的,关键得看她们的背景。如果没有财团的支持,才和貌都是狗屁。
罗滋站了许久,也没有看出来shyly是哪一个。看来,shyly的确是只个平凡的女子,一旦混入美女群体中,她就毫不起眼,想找出来都难。
罗滋想都没想,就放声大喊:“shyly——”
那群人鱼当中,正和别人扭在一起的shyly听见男人的叫声,顿了一下,撒着欢向罗滋跑来。
在与罗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停住了,并且沉下脸。显然他不是她期待的人。
罗滋走过去:“看见我不高兴?”
“我没有想到是你,穿着大兵服,戴军帽,假威风。我还以为是……”
“是谁?你以为我是谁?你又交了个什么男朋友啊?”他不由得要讽刺她。
shyly跺了一下光光的脚,叫道:“你干什么你?我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来干涉我!”
罗滋也收敛了笑容,平静的说:“shyly,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
“你担心我什么?和你在一起我不开心,现在我开心极了,要你担心?告诉你,我已经入围了,以后我可以做职业模特,会有很多人来找我拍广告,我还可以请一个经纪人。而你,我真的是一点都不需要。”
戴棒球帽的人向他们张望了一下,走过来,远远地叫shyly,样子很凶。
棒球帽又近了几步,从衣袋里掏张纸出来,喊:“shyly,Numberseven!”同时用右手食指戳着那张纸。
“他说什么?”罗滋不解,“你是七号吗?”
她白他一眼:“他在提醒我合同第七项,我如果向外界泄露大赛的组织情况、选手情况、活动情况,约会非组委会安排的媒体及记者,接洽非组委会安排的广告、影视剧,都将取消我的参赛资格并对我进行罚款!”
“我什么都不是,告诉他,只是一个朋友来看你。”
“他们看我们就像狱警看犯人一样。你走吧。你看你,你是最容易让人产生怀疑的人。你走吧,赶快,滚!”
她双手叉腰,伸长了脖子对他咆哮。
罗滋倒退几步,像个意外受惊的观众。
他平和地看了shyly最后一眼,跑向自己的敞蓬吉普车。
shyly看着他离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她会恨不得把他吞到肚里去;如果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她会恨不得一把火将他化为灰烬,不留丝毫痕迹。
shyly恨罗滋,无非是他与她的企求格格不入。
“我不爱你,我现在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他爱我,我很开心……”
这是电影《探戈》里,名导演马尼奥的前、后两任女友所说的同样的话。劳拉要离开马尼奥时曾经这样对他大声嚷,叶琳拉爱上马尼奥时也这样对她原先的男朋友大声嚷。
可见,所有的爱情都是相似的,所有背叛也都是同样的行径。
爱情或许是一枚结在空中的果子,更多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在同样的索道上攀登、追逐。如果一个女人(男人)抓住了她(他)追求的人的足跟,她(他)当然就不想被后面的追求者抓住足跟,因此,她(他)就要狠狠的给其一脚,把他(她)踹得更远,甚至不惜将他(她)蹬下深渊。
罗滋为自己感到好笑:他竟然是那个一再被shyly踹得很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