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目长欢倚靠着树干,双目透过重重树影,落在献安镇的每个角落。他已经决定,不放过“古色芬芳”酒楼的每个人的每一个细节。
他在这里潜伏好几天了,伤也已痊愈。他现在要做的,是看清楚秦慕到底想干嘛!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一、秦慕极具手段,身边能人众多;二、他手下伪装怪,伪装技术十分了得,能以假乱真,上次的假神灵就着实摆了他一道;三、玳郎没死,还顶替了他弟弟的位置,和秦慕狼狈为奸;四、云、秋、魏三人被抓的第二天晚上,就被竹城三怪偷偷运往了竹林小城;五、竹林小城必有埋伏。
白天秦慕和玳郎密会内容,或许有关下一步计划,可惜他有千里眼,却无顺风耳。
他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稍微调整下身位,然后抬起头,全神贯注盯着献安镇的上空。
他不是发呆,而是在看那上空的“镜”!
献安镇上空早已挂满了巴掌大小的“镜”。一般人看来,它们与无形无影的空气没什么两样,可在雪目长欢看来,那些“镜”就是他无所不及的眼睛,能把视线拓展至无限宽,除非下面是密不透风的密室,否则他准能轻而易举的通过调整身位和镜面捕捉他想要的成像。
调整好了身位,秦慕的一举一动经过五十三次镜面反射再次落到了自己的视野中。
玳郎走后,秦慕一个人呆在那个小阁楼里,期间除了一两个酒楼伙计上来打点东西,其余时间他都在不停地踱步。直到白昼消逝,夜色渐深,酒楼人流淡后,他才不露声色离开,径直回寓所。
长欢见秦慕居住的房子亮起了灯光。片刻之后,他也不露声色地离开了这棵树,几个辗转腾跃,就到了二十里开外的另一棵树上。这几下身轻如燕、如风中游龙,连一只飞鸟也不曾扰动。
站稳脚跟后,果然看见城门的外侧,一堵城墙突然凸出了一块,像扇石门一样打开,暗夜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不急不慢,从从容容走了出来,那人四下环视,然后麻利地往林子走去。
这个人,不是秦慕还有谁!
“原来果真有条地下通道!”长欢轻咬了一下嘴唇。上次他正因为看漏了这点,才被他使计骗了进去。
长欢不动声色,他现在有两个打算:一个是紧紧盯着他,看他耍什么花招;二是尾随他到树林深处,朝他脖子来一下,叫他上西天。毕竟这种有手段有谋略的人,早一天除掉早一天安心。
但他同时也有两个顾虑:一是秦慕身边那个神秘面具人,能令云、秋、魏三人同时失手的人,他不得不忌惮;二是秦慕的死处置不当,便会招致更大的麻烦,自断后路。
一阵夜风吹过,吹动了树枝,也吹走了长欢。
他到了另一棵树枝上!秦慕早已借着夜色消失于密林之中。夜色虽浓如墨,但长欢的雪目此刻却看得比白昼时更为清晰。
他再次锁定了秦慕。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杀与不杀的问题了。他精于观察,善于分析,亦能总结,却唯独不爱做决定。
他几乎可以断定,面具人就在附近,只要谁动秦慕一下,他就出来叫那人好看!
长欢意识到想杀秦慕似乎也不是易事,他估摸估了下时间,准备先会会身后的面具人!
他做出决定之前,早已悄悄在树上折了一小段树枝。这时突然转身,将其激射而出。暗夜里,远处某棵树的树干轻轻摇动了下,他手里第二枚断枝也应声发出。第一下他故意轻些,探探虚实,第二下他用了五成神力,断枝虽小,射出去可非同小可了!电光火石间,一个小黑影果然闷哼了声,被他第二枚断枝击中,从树上掉了下去!
长欢一击即中,更不收手,又接连发了两段断枝,在黑影倒地重起的霎那,又纷纷命中。然而那黑影,接二连三被断枝插中身子,竟无退象,反倒迎着他欺了上来!
“雕虫小技!”黑影道,几十丈外对准长欢击出一拳。长欢一句“厉害”尚未脱口,脚下立足点已被呼啸的拳风打成稀巴烂!
他马上跃到了另一棵枝上,刚自立稳,就已看到黑影,不知何时已吊在了他对面七八丈远的树头。
两人同时跃起,相互交错的一刹那对了一拳。
长欢浑身一震,好像被黄蜂屁股蛰了一下,疼得他手脚一麻,整个儿如抽光了空气的麻袋,立即萎靡坠落。
“糟糕!”
长欢摔了个底朝天,头冒金星,手脚刚灵活了点。面具人高高跃起,双拳紧握,掌心的两束光芒也已射了下来。
树林传来一声巨响,秦慕慢下脚步,警惕地回头看了眼。夜色朦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不做声,转身一溜烟跑了。
一条细而长的黑丝像烟花一样射到树林高空,升到差不多十丈的高度后突然散开,更多黑丝如天网似的四周辐射,不一会儿,囊盖了整片树林。
长欢轻飘飘立在树尖。他的衣服有些脏,嘴角却挂着微笑,因为空中那些黑丝又挂满了“镜”。他再次在“镜”中找到了秦慕。
“你跑得倒是蛮快啊!”他一跃而下,随风而去。
秦泰直挺挺站在地上。他已放弃了走动。
再怎么折腾,也是从这个大圆球,走到另一个大圆球,一直在五个圆球内没完没了的穿梭。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方才跟踪表哥的人,被自己两束白光射中后突然发生偏转,变成了蓝芒,折回击中了自己。接着面具被轻巧揭下,听见一声笑:“原来是秦老板”,之后就被这些蓝芒化成的大圆球困住了。
长夜漫漫,他不知自己会困多久。
秦慕行色匆匆,赶到竹林小城时天已亮了。
废物已清理得差不多,竹楼也开始重新搭建。三怪正指使各自的工人干活。
风怪第一个看见秦慕从远处走来,心里一喜,便化作风轻轻一飘,双眼眯成一条线,笑道:“秦大人,我们天天可是提心吊胆过日子啊!”
秦慕皱眉:“提心吊胆?”
“成天为那三个神灵担心!”又有一个风怪走了上来。
“二哥,”第一个风怪立马瞪眼骂道,“你可是有言在先,不得扮我模样。再不扯下假脸皮,我揍扁你!”
那风怪脸色也一黑,也骂道:“放你的狗屁!我风怪就是风怪,几时成了二哥?哪怕你是二哥我也不稀罕,怎么?来撕撕脸皮,验验谁是真货!”
“来就来!妈的!”第一个风怪怒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挽起袖子,气鼓鼓朝另一个自己走去。
秦慕赶紧拦在二怪中间:“妙哉!妙哉!二位都是我的左臂右膀,撕破了脸可不好,况且你们大哥还没发话,就要打架,当他瞎了不成?”
食人怪冷冰冰站在一边,一副“关你屁事”的模样。他忍着气,怒瞪了二怪一眼,吼道:“丢人现眼!”
二怪住了嘴。食人怪什么时候真怒,什么时候假怒,他们还是知道的。
末了,食人怪别转脸,冷冷盯着秦慕,说:“秦大人所来何事?”
“来看看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不好搞呀!”风怪道。
另一风怪也抢着说:“他们不打不闹,不哭不叫,这怎么搞?”
“哦,他们是否已锁在了下面?”
“当然!”风怪说,“只是下面七弯八拐的,人人吹胡子瞪眼,我们不敢多待。”
食人怪不乐意了:“秦大人这么问是信不过我们三兄弟么?”
“小心点总不会错。”
“还怕他们走了不成?”
“大哥,”一风怪飘到食人怪旁,小声道,“他们走不了,不代表同党来不了!”
秦慕道:“是啊。”
食人怪眼珠瞪得老大:“怕他作甚!神灵敢来,我定吃他几个!”他嘴上说得威风,想到自己倘若吞食了那个火人,岂非烧肠烫肚!
秦慕笑着说:“你这样想最好。到时你做先锋官,爱吃几个就几个!”
食人怪脸色微变,后悔自己多嘴,暗暗思忖:“哼,先锋官,先锋官,先死官吧!”
“大哥,切莫逞强啊。”又一风怪在他耳边说。
食人怪心头烦躁,一把抓住他们衣领,怒骂道:“耍到我头上来了!说!谁是三弟风怪!”
二怪吓得屁滚尿流,同声:“我是!”
食人怪眼珠快要冒火:“谁是二弟伪装怪!我要打死他!”
二怪均手指对方:“他是!”
“去你的!”食人怪忽觉自己是傻子,被他们耍来耍去,一怒之下左右一掷。
秦慕赶紧过来打圆场:“都是自家兄弟,闹什么呢?”
二怪从地上爬起:“就是,就是!”
秦慕见食人怪脸色越来越黑,是以忙插话道:“我这次来,除了看一下神灵状况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三位帮忙部署!”
二怪齐道:“秦大人请讲!”
食人怪“哼”的声,把脸转向了一边。秦慕瞧在眼里,心里颇感不耐,遂话锋一转:“此次计划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判官少不了拿我们开刀。”
听到“判官”,食人怪打个机灵,趁人不注意迅速向两边瞥了一眼,半信半疑道:“他••••••”
秦慕点点头,故意压低声音:“他一直看着!”
三怪面面相觑。
四人当下朝百步外的堆废墟走去。三怪手麻脚利地将几块残石和破匾搬开,底下赫然现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秦慕带头,毫不迟疑跳进洞,没了声息。
这一切,哪瞒得过千里外,密林中,雪目长欢的眼?他嚼着一片树叶,暗忖:“连夜赶来,扒开一堆碎石,进了个地洞?我云、秋、魏三位弟兄不在里面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