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最高的一栋大楼。怒熊负手立于,双眼微合,正耐心听幸存者的汇报。
“我们是有计划下去的。”来自浅海一位幸存者仍心有余悸。
“侯森出发前就发现了那片海域异乎寻常,也跟我们说过,此次探险或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我们都知道,也没有意见,毕竟来到深海就已准备面对种种困难危险了,只是没料到竟差点丧了命。”
“起初只是听到一些很奇怪的声音从下面传出,不怎么悦耳,有几位同伴甚至有莫名的恶心之感,总之,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对,齐齐望定了海底深处,随时准备应对,那阵声音断断续续,忽左忽右,实是怪异之极,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同时有种压迫之感,又不像窒息,就是突如其来的焦虑和紧张。侯森勒令大伙停止下潜,他似乎预感到了某种危险,回头跟我们说回去。但身后那阵声音突然响起,像海潮一般,越来越急骤,想退已是不及了。然后就听见‘啊’的一声,有同伴毫无征兆之间,突然向深渊沉了下去,那样子就像一个陆上的人,突然掉下了悬崖似的,委实恐怖——”
“嗯,我是最后一个堕下去的。谁也无法避免,一个接一个,连侯森,奥力,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两个人,也相继堕了下去。沉到深渊我才知道,原来下面有个极大的凹形漩涡,正是它在作怪,将我们吸了下来。”
“鬼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们都被困在一股竖状水流中转来转去,四周雷鸣电闪,有同伴甩出去,被外头漩涡接个正着,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
“只有奥力能摆脱所有束缚,来去自如。不知道,或许因为他是类鱼人的缘故。多亏了他,我们才得以脱险。”
幸存者你一言我一语。怒熊将军默不作声,脸上无任何表情。等他们说完后,他才说了句:“也就是说,你们由头至尾都未瞧见它是什么?”
众人摇头。
他把脸埋进手心,大声喊道:“找到他们了吗?”军服女士匆匆走了过来:“将军,他们能引起的波动太过有限,我们已经尽力了。”
怒熊听后,一面踱步一面气呼呼地说:“要不是看在赤疆和东日的份上,我就懒得理他们了。”他说完,咬咬牙走了。
“喂!你有没有看错?游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我心倒是闷得紧!”海伦游近身,食指轻轻碰了碰忘川的右臂。
忘川咬咬牙,极目四望:“海伦,你不觉得奇怪吗?”
海伦只说:“心闷得紧。”
忘川停下,握紧她的手,望着她说:“我也是!奇怪得很。”
“波动如何?”她问。
忘川现出极其疑惑的表情:“没了。一切都没了。我的意思是,它突然就没了!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忘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如先回去吧!”海伦担心道。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忘川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还在对自己说。
“忘川——”他听见海伦惊呼,却是她身后,不知何时现出了一个凹形小漩涡,仿佛深海妖怪黑幽幽的“口”,这个口正不断张大,吸住了她。周围形形**的鱼类早已逃窜,忘川迅速反应,抓住了她双手。却与此同时,他也感到身后有股力量将他拉扯过去。
“你身后——”海伦尖声道。
两人身后的海域,各自生成一团凹形漩涡,距离约五百公尺左右,周围海水均在漩涡的搅动下旋转起来,上方与下方的海水不断向他们挤来,继而向分道左右。
他们已说不出话来了。紧握住彼此双手,死活不让背后的漩涡分开。海水涌动,旋转,不断聚拢、壮大。忘川紧咬嘴唇,手臂青筋凸起,哪怕断了手臂。
幽洞传出一阵吞咽似的声音,假如他们没听错的话。两人的手,终究敌不过大海洋的威力,一下子断了联系。
两位年轻情侣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仿佛天各一方,迅速消失在了彼此的眼里。
忘川在漩涡中极速旋转,头晕目眩,不知天地何物。浑浑噩噩之间,但闻人声一吼,他已被什么东西迅速抓住了右臂,他的右臂出奇的烫,与此相呼应,他体内的血亦流得出奇的快。
“忘川小兄弟!”他与天旋地转间睁开双眼,陡然发现自己正头朝下,脚朝上,处在一个黑幽幽、漫无尽头的甬道中,一根如手指细小的,几近透明的奇怪之物,像线一样自甬道尽头探来,定在自己胸前一寸之处,端口锐而利,毫无疑问,若照势刺来,他非死不可。只是所有水流,竟像结了冰,奇迹似的成了停滞状态!有把声音在他右耳响起。
这声音一听他就知道是谁了,只是太过震惊,一时语塞。
他扭头,瞧见了时光掌舵者——不死水手。水手的手此刻正握着他右臂肘关节,五指恰好与那五条指痕重合。
“不死水手!”忘川叫了起来。
不死水手脸带微笑,望定了远方:
“再次见面,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惋惜。说明你已遇到了极大的危机,正在死亡边缘徘徊,我在这个时候出现,是有意为之,为的是给你们往后的生命之旅,提些恰当的建议和做些有益的修改,以此作为酬谢!当时之所以没对你们说,是因为我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忘川看着胸前近在咫尺的锐物,骇然道:“这东西会要了我的命?”
“应该说,这次遭遇会夺走你生命。”不死水手说。
忘川道:“那指痕代表了什么?死五次?”
“它们代表了我赋予你的,五次调拨时空的权利,时间,空间。但我要告诉你,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因为每使用一次,你的寿命会根据调拨的强度而做相应减少,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全由自己把握,例如这次,你可以将时间向前,或向后挪动一点,避过这次劫难,但这样一来,你会付出大约半年左右的代价。”
忘川怔了怔:“那······那我可不可以让时间倒退回半年前,救我朋友一命?”
“既定的事实,无论如何无法改变的。你倒可以借时光回去见他们一面,但我必须劝你,这种做法除了徒耗生命外,一点意义也没有。切记,能不用尽量不用,我的礼物,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忘川黯然,点了点头。
“想好了,就抹掉一道痕。祝你好运!”不死水手松开手,消失无迹。忘川臂上的手痕,此刻已变成了一抹抹流光的色彩,这些色彩,他在永恒号船帆上是见过了的。
“这些······就是流动的光阴么?”他一面想,一面用左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抹去臂上那根最短的痕迹。臂上的流光色彩,就这样沾到了他的手指上。一阵莫名的亢奋,像火焰一样充斥全身,燃烧得血液沸腾。
他扬起自己的手指,周围海流亦随之涌动,他的心狂跳,此刻他已不是忘川,不是一凡,而是时光掌控者,只消指尖一动,他就能叫沧海变作桑田。
他轻轻动了下指尖,周遭事物便做流光状飞逝。
他在光流中看到了海伦和米粒,海伦伏在米粒肩上哭泣,米粒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海伦!米粒!”
两人闻得叫声,像是听到了“奇迹”的声音,同时惊呼:“忘川——”
忘川突然出现,海伦眼眶通红,又惊又喜,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触手处结实硬朗,是真真切切的人。
“真的是你!真是你!”海伦又哭又笑。一直重复说着这句话。米粒别转脸,抹了抹泪,也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嘿!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忘川轻轻拍着她的背,望着米粒。他眼眶也有些发红。
就在三人沉浸在喜悦中时,深渊突然又传来一阵阵沉闷悠长的怪声。
米粒咒骂一句,扬臂就往深渊挥去一拳。但见两条水柱,在海水中“嗤嗤”作响,又像两条飞鱼,飞似的扎进深渊。
“你们先走!”他说。
“好!我们在上面等你!”忘川深知他的本事,就与海伦一起退了出去。
“要尽量快!这家伙最喜欢趁人家背过身的时候,露出利爪!”米粒大声提醒道。
“小家伙,还记得我吗?”他对着深渊说,“当年你可是叫我一顿好痛!怎样?还想瞧瞧你米粒大爷的背部吗?”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紧张到了极致。
他用不着看,就可以感觉忘川和海伦大抵游了多远。绝不会错的,他感觉十分通透,眼前这片深邃之地,在人类双手难以触及的地方,有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已在那儿不知蛰伏了多少年代。
“或许我们这些人类,在你眼里,与其他海洋生物根本没什么分别。”他心想。突然,里面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一道光!浅浅的蓝色亮光!它起先只是一个光斑,继而放大,加上深层海水特殊的折射作用,使得这道光散发着特有的缥缈与黯淡。
米粒皱了皱眉,立马回过头,望见他们两个,就像两个极其细微的蚂蚁,正朝暗无天日的海底深渊爬去。
“喂!”米粒大声呼喊。但在这种深海环境下,这种距离下,他的喊声不会产生任何作用。倒是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身后猛地窜出一物。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了海水,朝他身后袭来。米粒的应变能力,不可谓不强。然而,他仍未来得及做再多的反应,就觉后背一阵麻痛。突然,有个人就像是从身旁的海水中挤出来一样,猛地现身,一手抓住了他肩膀,一手击出狂风骤雨般的一拳。
但闻“咕噜噜”一阵闷响,施加在米粒背上的痛楚消失了。他也在获救的一刹那,出手解救他的“恩人”,因为他看见,这个霹雳现身的人,并未曾佩戴呼吸藻,他在发出雷霆一击后,身体立马抵达极限,意识逡巡于清醒与模糊之间。
“怒熊!”米粒出手飞快,从将军怀中取出呼吸藻给他含上,并迅速施重手法封住他五大经脉。就势架起他往海伦忘川方向游窜去了。期间少不得要偷眼看下身后,但见那道亮光,像极一条受了伤的海蛇,正匆匆忙忙缩回海底的幽洞中······
三条水柱,射入了总部基地!
“医生!给我最好的医生!”米粒厉声喝道。身后的海伦忘川以及所有闻风而来的人士,见怒熊将军竟似受了极重的伤,均全体呆了呆,然后才手忙脚乱地嚷叫起来。
经过一个时辰的医治,加上怒熊将军本身异于常人的意志力。他很快就缓过气了,当旁边数十位鼎鼎有名的医师,在米粒口中,得知他是因为没戴呼吸藻的前提下,与深海神秘怪物斗了一场时,每个人的脸上,均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惨白。当即有医师低下头,喃喃道:“将军这都还能活着回来,当真······当真是个奇迹。”
这时,床上的怒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翻起身,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我的内脏有无损坏?”
医生还未答,米粒倒先拍了拍他的肩膀,佩服道:“将军,你不但身体完好无缺,还救了米粒我一命!”
他微微一怔,接着哑然失笑:“哈哈!米粒,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这些客套话,说出来都丢人!去吧!召集所有人,此次堵上性命,总算对那深渊怪物有了一点点清晰认知。我要跟所有勇士,分享这次来之不易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