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佟楼街杀人案毫无进展。银汉翻阅千头万绪的资料,一边核对一边思索。蔡志鑫走过来问:“霍,摆一地,真是个干家子。见我们马队长吗?”银汉说:“没见他来,再问问其他科室。”蔡志鑫搓搓手笑着说:“走啦。”
外面一阵躁动,康佳璇小跑进来说:“李主任快出去看看吧,闪锐出事了。你看,文明架着他来了。”银汉忙迎出去。闪锐言语不清地被一个陌生男子和门岗的张文明架了过来,朝银汉紧张地比划。银汉说:“慢慢说,别着急。”闪锐努力地说,但是还是说不成话。银汉问张文明:“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这位司机师傅送来的。”司机说:“我看他要中风,要把他送医院,他用手指着,让上这来。”银汉说:“能站不?松手。”闪锐摇摇晃晃地站着,要往地上瘫。银汉又问司机:“怎么见着他的?”司机说:“我送客人到虎头山下车,看见他在草丛里提着裤子招手,上车很费劲。我问他到哪去,他呜呜噜噜说不出来。路上他还让停车吐了一次。”“吐的什么样,发蓝,发绿,还是酱油色?”“记不清了。”
银汉翻开闪锐的上眼睑:“张口……好了。”别的科室的人都来看热闹,人越聚越多。银汉问司机:“他现在的情况,比你刚见到他的时候轻了还是重了?”司机说:“他……好像还那样。”银汉拿缸子递给小宋:“到后院工地石灰坑里舀点石灰水来。”闪锐一把抓住银汉的袖子,无限期盼的眼神让人感到情况危急。银汉轻拍闪锐的手:“别怕,会好的。先歇一会,马上送你上医院。”闪锐流着泪点头。“借光。”小宋分开人群进来,银汉说:“兑点开水,别太凉。”小宋咧嘴愣着没动。银汉接过缸子,拿保温瓶倒上些开水,尝了一下,拿给闪锐说:“都喝下去。”小宋滑稽地看着闪锐咕咚咕咚喝个干净,渣都没剩。银汉对司机说:“麻烦你再送他到市立医院去好吗,我马上就来。安茂也去,送闪锐到消化内科。”
银汉刚要走,庞垒就电话把他喊上去说:“闪锐怎么回事?弄得这么多人围观,蔡志鑫他几个都见了,影响多不好。”银汉说:“闪锐可能是喝了被污染的矿泉水中毒,已经处理过了,安茂送他上医院,我这就去看看。”庞垒不解:“矿泉水也能被污染?”银汉说:“当然能,闪锐有硫酸铜中毒症状,很典型。”“蔡志鑫说闪锐的样子挺吓人,可别出人命。闪锐是个好孩子,家里又困难。”银汉说:“症状不是特别严重,他紧张得厉害。我这就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再说。”
银汉骑自行车来到市立医院,还没锁车,就见小宋和闪锐笑呵呵地出来了。银汉松口气,只觉得头晕、心堵,两腿沉重。小宋说:“我挂号的时候他就自己进去了。喝石灰水真管用,一会就会说话了。”闪锐嘴皮子仍旧不利索:“主任,我这一会能说话了。”银汉说:“没事就好,刚才庞局长还担心,怕你出事。”闪锐从袋子里拿出两瓶药说:“医生说吃这两个。”“按医嘱。回家吃点豆浆、牛奶什么的,豆腐、鸡蛋清也行。”闪锐恭敬说:“好的主任。牛奶、豆浆、鸡蛋清……”银汉说:“回家休息,好利索了再上班。考勤的事,我跟办公室说一声。”“嗳。”闪锐过度恭敬的样子,让银汉时常感到浑身不自在。
银汉正在忙案牍事,门一开,张梵文带着谦逊的笑容走进来。银汉站起来打招呼:“张大队长。”张梵文憨厚地笑了:“跟大哥这么客气干什么。”银汉说:“您坐,我给您倒杯茶。”张梵文没有拒绝,客气地接了茶说:“银汉弟,你坐。”银汉见张梵文郁闷神色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有什么事不开心吗?”“我专门来看看你。”“可不敢。”张梵文摇头,沉默了片刻说:“有时候,在你跟前说自己的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今天我得给你说,我不打算干了。”“为什么?”银汉吃惊。“你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老庞如果对你说你是狗,你当面不跟他抬杠,那你心里一定要说:你才是狗!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把自己当成狗。”张梵文的情绪越来越糟糕,愤懑之情掩盖不住。银汉只好点点头。张梵文开心了,说:“这就对了。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站起来往外走。银汉说:“岂敢。”张梵文走到门边,闻言又站住,回头看着银汉摇了摇头。一手拉着门把手却没开,接着说:“我当年参加维和部队,是工兵排长,什么危险的事都走在前面。每一项任务,都有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但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前途渺茫。不说了银汉弟,你忙吧,免送。”开了门就走出去,顺手就关好。银汉拉门把手却没拉开,明白了张梵文说的免送的意思。
几天后,张梵文辞职回家了。
康佳璇拿着一个电话记录进来说:“李主任,一个叫裘焓琛的人来电话,说他在家,让你上他家去拿结果。”“裘老的报告出来了。我马上去拿,谢谢妹妹。”银汉停下手里的活还没出门,庞垒来电话:“张副市长问爆炸案有没有头绪,什么时候出结果。”银汉说:“刚才裘老来电话,说他的结论做好了让我去拿,我正要走。”庞垒说:“你快去,都等着这个事呢。”
裘焓琛家住得偏僻,银汉坐公交车到他家拿了结论,马不停蹄要回单位。刚回到站牌前,就听见北面不远处几声枪响。紧接着手机响,小童打来的。小童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银汉哥吗,你在哪?”“我在街上,怎么了小童,你别哭,慢慢讲。”小童说:“军哥中枪了,打在左胸上。”“天哪,你们在哪?”银汉闻言头发懵。电话迟疑了片刻,吴文军回答:“银汉弟吗,我们在武英街与共青路交界口。”银汉说:“武英街与共青路交界口?我正好在这。哦,刚才几声枪响我听见了。你们的确切地址在哪?”吴文军说:“就在这个路口有个工商银行,门口有个黄车看见吗?”银汉说:“看见了,我马上到跟前。”吴文军喊起来:“小童,去黄车跟前接银汉过来。”
银汉跑到黄车跟前,就见小童从北向南朝着自己正在疯跑。银汉朝着小童喊:“回头跑,前面带路。”二人三脚两步跑到一个院落里。院子里的景象让人窒息:大门内有个穿保安服吓得愣在当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年轻人;院子末端堂屋窗户下面跌碎的几片瓦的碎屑上躺着一个身中数枪的夹克男;小赵等刑警大队的几个年轻的刑警围着院子当中躺在地上的谷建军;两米外的地上坐着一个发着抖抹眼泪的胖女人,手提包扔在脚边。
银汉抢步来到跟前,见谷建军左胸一片血迹,还在往外流血。吴文军焦急地问:“银汉弟,这可怎么办?”小赵哭起来:“谷队长。”小童看着银汉,只有掉泪的份。银汉忙蹲在建军身边查验他的伤处,问:“谁有个干净塑料袋吗?”坐在地上的那个妇女连忙应声:“有垃圾袋,才买的,行吗?”“快拿来!不行也得行。”银汉又吩咐小童,“把建军衣服扣子都解开,快!”妇女哆嗦着打开包,拿出一卷没开启包装的新垃圾袋,银汉扯下两片盖在右手食指上,从枪眼处伸进去堵住创口,左手捏住谷建军的少海穴对吴文军说:“快截车送医院,打120不及,帮忙抬出去。”截到一辆皮卡,谷建军看了银汉一眼就合上眼睛。银汉说:“建军坚持住,不能灰心。”皮卡车风驰电掣地驶进医院,直接在急救室门口停下。几个医生正等着,与众人七手八脚抬下来放在担架车上。医生看到满脸是汗、神色狼狈的银汉忙说:“千万别松手,一起进手术室。”
足足四个小时,银汉才从里面出来,吴文军和小赵迎上来:“怎么样?”“心脏修补上了,手术还没结束。”银汉僵硬的手指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小赵:“吉全,麻烦你去买点巧克力来,里面的医生没法吃饭,都饿着呢。”小赵说:“我有。”“别争了。”银汉把钱递给小赵。文军见银汉脸色不妙,就说:“银汉弟坐下歇会。你没事吧,我给你掐人中。”银汉忍不住流泪,身子却再也不能支持,倒在排椅上。文军稍慌乱,掐住银汉的内关,还没找对地方。好一会银汉才缓过来,文军说:“歇一会。刚才把我吓坏了,没想到心脏还能补。小赵说:那么长时间不出来,看来谷队长完了。我说这么大手术,时间越短越麻烦。今天要不是你在场,建军真完了。”银汉勉强说:“他们几个还好吧?”“没事,顾塔他几个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