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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转院手续办妥, 下午,薛婷送扬州离开,她特地找林丛一路送他, 至少让自己安心。

扬州恋恋不舍, 对她之前那番允诺, 虽然也有怀疑, 可只要薛婷煞有介事坚定回应, 他就眉开眼笑,充满期待。

“我等你。”他说,眼里有愧疚, 转而又不确定问,“我……婷婷, 我想再留下两天跟你一起走, 不行吗?我不能落荒而逃。”

“你别再像个孩子了!”薛婷佯怒, “你哪有落荒而逃?是我不想你个病号、伤员,在这里拖我后腿好不好?”

扬州垂头, 沮丧的样子。

薛婷拍拍他胸口,午后的阳光耀眼,棉线的衬衫有股暖洋洋的味道,令人沉溺。

看着他的脸,闻着他的味, 她能想象到, 才二十岁的扬州, 在学生时代该是多么让女生爱慕的家伙!

她忽然很想再被他抱一次, 再被他吻一次, 就像做梦,梦里他们是校园里热恋的学生, 牵手,拥抱,亲吻,人生还那么单纯,干净……

他总能给她很多幻觉,美好的幻觉,可以回到过去的幻觉……

“扬州?”薛婷的手来到他的脸颊,用最温柔的力道抚着,眼神亦是。

扬州也同样那样看她,离她鼻尖距离只差分毫,拖着懒音说:“嗯?”

“吻我——”

她的“我”还没有说清楚,扬州的吻便落下来,从头至尾,如狼似虎。

她回应得狼狈,却也尽兴,到了最后,甚至有逃脱之嫌,扬州才将她放开。

“感觉怎么样?”扬州带着笑问。

薛婷抿抿唇:“都是口水。”

他用力抱她:“我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等你到死。”

薛婷闭了闭眼,哼一声。

后颈袭来一阵尖锐的刺疼,她在他怀里却一动没动,听他说:“我知道你以为我不懂事,以为我说的话都是一时冲动……但是,我真的爱你,爱到……忘了自己是谁,甚至忍不住恨你……”

薛婷亲昵地依偎在他胸口前,用苦笑回答他。

扬州,不要恨我,因为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恨。

做完告别,薛婷目送载着扬州的车驶出视野,手机有来电,她解开锁,接听起来。

一边接听一边转身,低着头,抬眸,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双腿。

她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答应手机通话对方:“两点钟,我准时到。”

等她挂了线,对上这双长腿主人的眼睛,不觉蹙眉。

来人似乎特别享受她的这个表情,似笑非笑,眼神里还有她最不喜欢的轻蔑。

自从她意外得到那笔财富之后,在如今这个拜金主义的社会里,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他笑容加深,端起那带着细茧的双手,拍了拍,说:“亲得挺热情。”

薛婷扯扯嘴角:“扬州吻技不错,嗯……XX更不错。”

他眯了眯眸,目光尖锐起来。

她知道,他很生气,不过,他调整情绪的能力向来强大,此等小打小闹,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这样的“他”薛婷只认识一个。

何仲呗。

“你又来干什么?”

薛婷现在并不愿见到他,正要越过他身边,他挡住,说:“我送你。”

薛婷呵呵冷笑:“奇怪,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么?送我?”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手机:“去见警察,坦白从宽。”

薛婷惊愕地抬头。

“这么看着我?以为我猜你肯定会跑?反正扬州已经安排好,你只要潇洒跑路就好?”

他抬起她的下巴,款款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方巾,擦拭她方才由于跟扬州太过忘情接吻而微湿的嘴角,神情专心致志,就好像……在擦拭一件非常脏的……器件?!

薛婷忽然细细颤抖起来,这人脑袋是什么构造的?

他一边擦,一边说,待终于擦干净了,说:“薛婷,到下辈子之前,你不可能是个潇洒干脆的人,想甩手就跑?你不会……”

薛婷气得够呛。

倘若她潇洒干脆,便不会明知哥哥与母亲的死是意外,还去疯狂报复墨兆锡;明知墨兆锡不爱她,还对他始终念念不忘;而和何仲……不过是上过几次床,就在这三年里履行诺言,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他寄什么鬼明信片……可他,却一张没有收到!更不会,在如今明知小命不保的情况下,却选择留下和警方合作。

63

通往市局的路上,薛婷煎熬难耐,时不时瞄何仲一眼,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

纯粹给他当司机来的?要么,当保镖?

想到这儿,她哼笑了下。

他有什么身手,弱书生一枚,跟林丛比还差远了。

“有什么可看的。”他目视前方,只看路况。

薛婷问:“昨晚,你跟警察谈过?他们最后肯轻易放我走,就是为了配合你,给你时间尽快说服我。哼,祝贺你,你成功了,不然我今天会与扬州一起走。”

何仲转过头,好像觉得她的话十分可笑。

“要我怎么说服你?和你XXX?逼你在我面前赤身裸.体时还哭得像只花猫似的,承认自己怕死?”

“何仲,你别避重就轻!”

他笑得乐不可支,气得薛婷想跳车!

何仲忽然又咄咄逼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怕死,今天为什么又去送死?”

“何仲,我以前只知道你生活作风有问题,今天才发现你逻辑思维也存在硬伤。明明你和警察商量好了,让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又说我送死?”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真正避重就轻的是谁?如果和我绕弯子,激怒我,和我吵架,能让你摆脱这次麻烦,随便你怎么吵!”

薛婷住了口,撇过头看窗外,不愿让他深究她没有一走了之的原因,说:“警察最起码不会把我从二十几楼推下去,死无全尸吧。

“他们能杀掉谷皓,为什么不能杀你?”

“如果警察真能连根拔出呢?”

“你比我知道,那几乎不可能,无论在什么地方,毒.品交易都有张巨大的利益网,一旦踏进去就像泥足深陷,否则,张权和谷皓为什么送命?”

前面正好红灯,他说:“走,你走的越远越好。”

薛婷:“我不会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为了正义,为了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行了吧!”薛婷不耐烦,思绪一团乱,定了定神,蓦然发现,他们好像走错了路,“何仲,你疯了……你载我去哪儿?”

何仲淡定如初:“机场。”

薛婷暴跳如雷:“机场?你学人家绑架吗——何先生,我昨晚已经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你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你的清高倨傲呢,你的满不在乎呢,那副铁石心肠呢,那无情的样子呢?

薛婷望着他可以形容为“惊悚”的侧脸,却说不出她一直想说的那番话“你是因为爱我吗?所以才一定要这样?”,她沉了口气,终于抓着他的衣袖撕扯起来,“何仲,你能不能别再干涉我,别再管我死活了!你以为我没你就活不下去啊!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是谁?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代替你!啊——”

身子陡然侧倾,一股巨大的力将她剧烈甩着,薛婷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头晕脑胀,心想,难道自己这就快死了?不是死于暗算,而是死于意外车祸?

停下来的时候,她大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被甩得七零八散的灵魂。

她好好的,何仲更好好的。

他面无表情望着前方,在无视她的惊愕和气愤,然后……缓缓发动车子,再一路平坦的回去。

薛婷擦了擦冷汗:“你逼我……逼我承认,我留下来和警方配合是为了你?”

“你闭嘴!”

“呵,你不就是想听这个吗?还让我闭嘴?”

何仲凶神恶煞:“你再说一个字,我把从你车里甩出去!”

薛婷不管不顾地接着说:“何仲,你听好了,听明白了,我留下来,是为了扬州,他身上有伤,我们两个就算逃跑,也跑不远。所有起因都是我,如果我没有给小权那笔钱,让他考虑跟我走,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连累小权送命,扬州受伤。我送走扬州,就是希望那个杀死小权的真凶要收拾就找我一个!我是怕死,但我更怕我爱的人因为我而死……”

何仲攥紧方向盘,指节都勒出了白印,嘴上却仍是轻飘的语调:“与我一点关系没有是么?好歹我也救过你几回。”

“没有!”薛婷咬牙切齿,“你要说几次?”

何仲点头,停下车,竟笑了笑,笑得薛婷毛骨悚然。

她向四周一看,竟已经到了市局的对面。

何仲拾起掉在她脚边的机票,给她看,薛婷爱理不理。

他挑了下嘴角:“看一眼。”

“有必要吗?”

“确实没有必要。”何仲将机票收好,放回储物箱。

薛婷搞不明白他每天都再盘算什么。

“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机票。”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两人没有上演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执,他也不屑与她计较她说过的那些话,“今天凌晨,我回伦敦的机票。”

薛婷有点反应不过来:“你?”

“嗯。”

“你……何仲,你刚才在试探我?有意思吗?好玩吗!”

“这么急干什么?我试探你,不过是让我自己最后死心。”

薛婷看向别处,身体里好像有一处被一双手生生地挖空了。

“你说的对。我是个……”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是个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物放弃自己所得的人。我心肠很硬,没人值得我停下我的脚步,哪怕是我深爱的女人。就像我当年宁愿抛弃甘擎,而选择回去英国;宁愿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哄一个骄矜无赖的大小姐,只要我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会在舍与得之间,掌握得游刃有余。可是,我昨晚差点就走错一步……”

薛婷竭力攥住拳,才能掩饰她浑身的颤抖。

说啊,接着说。说你要走,再不会管我,再不会回来!

他转过头来,手肘搭在方向盘上,端视着她:“我还要谢谢你。薛婷。让我知道,我又彻彻底底输给墨兆锡。你爱墨兆锡,爱扬州,爱任何一个男人,也永远不会爱我。你放心,我绝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我的世界里从来会把付出和回报画上精确的等号。当我算清楚,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不会赔了时间,又赔了感情,我会立刻抽身离开。”

“非常好。怪不得你嘲笑我不干脆潇洒。原来何先生是这么的干脆潇洒。”

何仲笑笑,俯身过来为她开车门:“请。再见。”

薛婷拿好了包,起身下车,头也不回。

何仲隔着车流望着她背影,直到那抹黑在眼前消失。

收不到明信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