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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赫回头,透过船篷开着的小门,见夏展颜睡得安稳,不禁心内一暖,他很想就这样留住夏展颜,与她这样在江上荡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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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再醒来便是日暮时分,夏展颜从船篷里出来,见完颜赫并未在摇桨,而是靠着船篷,闭着眼睛,不知是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夏展颜弯腰看着完颜赫,不知该不该叫醒他,却冷不防完颜赫忽然睁开眼,令夏展颜心下一惊,差点跌坐在船板上。幸而完颜赫眼疾手快,将她捉住。

完颜赫的手因着常年劳作,难免粗糙,手又有力,夏展颜的胳膊被他握的痛了,忍不住秀眉微蹙。

完颜赫见了,忙松开手,轻声道:“当心点。”

夏展颜颔首一笑,点了点头,而后放目江上,远远一处红色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画舫,定是哪位大人今夜又要纵情声色了。”完颜赫随着夏展颜的目光看过去,在江上多年,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一艘画舫。

夏展颜听了,并未言语,仍旧专心看着远处的画舫,幽黑的眸子仿若一汪深潭,蓄满了未知。

夏展颜专心远处,完颜赫则专心看着夏展颜,猜测她心中所思。

“我知道那是画舫,我便是从那上面跳入江中的。”良久,夏展颜轻声说道。

完颜赫听了,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若夏展颜不准备继续说下去,他也决计不会好奇追问,对他来说,夏展颜的来历并不重要。

等了一会儿,见完颜赫并未问起自己的身世,夏展颜不禁笑了,“你这人不但胆子大,还全无好奇心,换做别人一定会打探我的过往罢,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是很冒险的。”

“你不也是,不知我过往,却还敢留下,不怕我是歹人吗?”完颜赫的嘴角涌上玩味的笑意。

“我身无一物,你贪图我何呢?若是贪图我这身子,救我上船时便可得逞,何必等到如今?”夏展颜语气淡然,她从未觉得完颜赫危险,相反,他整个人都给她可依赖的讯息。

完颜赫嘴角的笑容加深了,许久,他未曾如此笑过。

世间女子,他也是见识过的,从大金到郑国,却还从未见过夏展颜这般坦然,睿智,貌美如花却又性子清傲淡雅的女子,他越来越觉得与夏展颜相处,是件极其有趣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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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画舫越来越近,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画舫上灯笼高挂,歌舞升平,真真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夏展颜看着,噩梦一般的往事又浮了上来。

想当日,自己被送入官妓营,验了守宫砂,换了衣裳,而后便是每日被训练琴棋与歌舞,逃跑无门,连寻死都不能,因每日都有面相不善的老妈子在看着她,而夜里,她住的又是十个人一起的大通铺,她没有自由没有感情没有希望,木头一般地挨过一日复一日。

待终于有侍女将她梳洗打扮,送上画舫时,她便知自己的身子将要失了清白了。

画舫上,她抚琴吟唱,目光却在暗自打量,既逃不过此劫,便只有一死了。

直待夜深了,包下画舫的官老爷要安歇了,众多新近的官妓之中,竟是点了名要夏展颜去伺候,她便在去往房间之时,趁带路人不备,转身跃入乌渊江。

画舫上顿时乱了,有侍从跳入江中寻找,怎奈夜黑江深,寻了半个时辰也未果,只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