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来(一)



宴会一片歌舞升平,人人尽兴而散。

君腾将落照与慕容尘传到御书房,详细地询问了一些君弥的情况,心下有些感触,微微叹息了一声便对落照道:“我记得君儿离开的前一段时间与落照甚是亲厚,难道连你都没有认出君儿吗?”

“启禀陛下,一别数年,公主的样貌早已大变,况且公主是特意变了装不让别人认出来的。末将初见公主之时,公主一身男装打扮正在救助伤兵,况且行色匆匆,无暇细认。随后的一场战役中公主伤了脸,一直带着面具,故而末将一直未能认出。”落照不卑不亢地答道。

“君儿受伤了?可是很严重?”君腾急切地问道。而且还是伤了脸,这对于一个女儿家是何等残忍的事情啊!若是没有了一个好的容貌,怎么能够得到夫君的疼爱呢?

“启禀陛下,臣并不清楚。慕容尘为公主亲兵,或许知道些。”落照一语落下,慕容尘诚惶诚恐,立马跪下,道:“草民惶恐!公主只是要草民代为传信,极少入公主营帐,草民也不知道。”虽说他还不谙世事,可在君皇召见之前落照就已经交代好了利害关系,既然知道了云锦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就不得不小心行事了,万一触怒了圣颜可不是开玩笑的。

君腾原本有些怒气,君儿一个女儿家,女扮男装去了军营也就罢了,竟然还日日与一个男人相处,这成何体统!可是听完慕容尘的话怒气也就消了。他倒是一时忘了,这个女儿本就聪颖,做事也向来滴水不漏,若是想做一件事情是绝对不会让别人抓到把柄的,否则就宁愿不做。不过,能够混入一群男人之间还不被发现,看来多年不见这个女儿的本事也长了不少啊!

摆摆手,示意落照与慕容尘退下,只觉得浑身无力,他也有些累了。

清王府,世子清逸一进王府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摒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了一个侍女。

一身粉红色宫女服饰的侍女,原本微微低了头颅,毫不起眼;只是抬头一笑时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分明不是极美的面容,却因着那高贵优雅、雍容大气的气质而让人眼前一亮,不是云彻又是谁?只是多年多未见,她周身又多了一份慵懒随意的气息,眸子邪肆清湛,越发让人瞧不清楚。

清逸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彻儿,人也见了,心里可好些?”清亮悦耳的声音犹如叮咚的山泉,听到耳中十分舒服。

清逸生得极好,而且气质也很独特。

不同于墨溪水墨丹青画儿一般的雅致飘渺,如画的眉目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朦胧的诗意,是那么赏心悦目;

也不同于凤绝尘遗世独立,超尘脱俗的仙人之姿;亦不是禹甸七皇子那般花中之王的高贵无双,睥睨天下的绝世之姿;

更不是星阑那样邪魅妖娆、撩人心魂般的冶媚,犹如一个修炼千万年的妖孽;

而是清幽如兰,谦谦如玉的君子之姿。

若只论相貌,在云彻认识的人中他也仅次于墨溪而已,连高贵血统的皇子与底蕴深厚的世家之子都要略逊其一筹,清逸无疑是一个异数。

云彻幽幽一笑,瞬间敛去了眸中的邪肆,略显怅然地道:“不知道啊,好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许已经麻木了吧!”她极少在人前表露心境,清逸却是一个例外。她经常感叹,人生得一知己、懂己之人是一大幸事,对于她来说清逸便是这么一个人。

“彻儿并非无情,只是不敢轻易流露真情罢了。”清逸微微一笑,谦谦如玉,温润如风。

云彻展颜一笑,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的确,自她失忆后记起往事以来心中便没有再起过波澜,连娘亲的事情也不能让她动容了。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然无情无心,心中也耿耿于怀,她怕变得与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一般,活着不过是一尊行尸走肉罢了。清逸一句话竟让她释然了,她相信清逸,比相信自己更甚。“知我者,莫若子逸。”

清逸微微一笑,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彼此心照不宣。

云彻径自进了内室,换了一身群青色男子长袍,墨发高高挽起,高挑的身材修长笔直,竟然立即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让清逸眼前一亮,看着这样的云彻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云彻总是能够带给他惊喜,让他措手不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云彻是不同的吧,可以以不同的姿态展现不同的格调,从不拘泥于自身而无法跨越,这份天马行空是任何人都望尘莫及的。

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清脆婉转略显稚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哥,你在吗?”

清逸与云彻相视而笑,必是清晖无疑了。清晖是清逸唯一的妹妹,事实上,清王专情于清王妃,就是在清王妃去世之后也没有纳妾,仅仅只有清逸与清晖两个子嗣而已。

清逸无奈一笑,云彻已经开了门。清晖一步越入,抱着云彻便傻嘻嘻地笑了起来,“云姐姐,你今天看到没有,五公主好威风哦!那么多文武百官都唏嘘不已,口口声声五公主谋略过人呢!我也好想认识五公主这样的人啊,这就是所谓的巾帼

英雄了吧?而且宴会结束以后他们……云姐姐,你一回来就跟哥哥走了,也不等我,我不干了!”好似说到了伤心处,清晖瞬间就垮下了小脸,放开云彻,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云彻看着面前的人儿,眉眼之间与清逸有几分相似,气质清丽,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水灵通透又清纯可爱。十四五岁的年纪,尚未长开便已然是一朵美人胚子了。还有些不谙世事,有时还会使些小性子,闹些小别扭,可是终归还是简单善良的,稍微哄哄便又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乖巧可爱地紧。

“晖儿你又在胡闹!早就跟你说过了,要叫云哥哥,你这般记性,怎么能让你陪在彻儿身边?”话语虽是责备的话语,可是清逸面上却都是温软宠溺的光泽,哪里有半点儿责备的意思!

清晖自知理亏,冲清逸吐了吐舌头,然后回身来依旧抱着云彻的胳膊,道:“云哥哥,晖儿不是故意的,晖儿是看没人才那样叫的。晖儿错了,以后都不叫云姐姐了。所以云哥哥不要怪罪晖儿,好不好?”

清晖虔诚地认错,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就那么水汪汪、干巴巴地看着云彻,云彻哪里还能有气啊!只觉得心下软地不行。清晖就像是刚发出的嫩芽,云彻只想要小心地呵护着,生怕触到了,碰坏了,磨损了她的芽尖,再也长不正了。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冰清玉洁,只是现实太过残忍,早已把她摧残地不像样子了。所以,她不想别人同她一般,那遥不可及的幸福不能亲身经历,至少可以看到有人能够拥有。

“哪里是晖儿的错,别听子逸乱说!”云彻揉了揉清晖的头,宠溺地道。

清逸苦笑:“彻儿,清晖都要被你给宠坏了,都快要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

“哪有!云哥哥是心疼我,才不会把我宠坏呢!”清晖抢先开了口,得意地扬起小脸,冲清逸吐了吐舌头,更是让清逸苦笑不迭。

云彻轻笑,清晖这般可爱,又通透地紧,再是宠溺也不为过吧!

第二日,云彻三人去了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是两年前才开设的,专门为贵族雅士之间交流切磋的场所,时常会有大家小姐去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蹈音乐等各种技能。所请的教习先生皆为各种翘楚,身份贵贱不论。而平时则对外开放,供人玩乐切磋之用。在这里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身份,只是单纯以技艺切磋。清晖很喜欢这种氛围,又加上在清王府里多有不便,清晖便每每缠着云彻到这里来教她跳舞。

清晖极爱舞蹈,只要云彻到清王府一旦被她知晓了,她便要粘着云彻交给她舞蹈。云彻平生所学的舞蹈都是云倾教的,自云倾去后她极少跳舞。一来本身便不是极爱的,二来一直也没有时间。至于教给清晖,也算是不让娘亲所编的舞蹈就此失传吧!况且,只要是清晖想要的,她便会极力去满足。

清逸在音律方面的造诣也极深,平时闲来无事之时也爱弹弹琴什么的娱乐一番。三人来到天上人间之后便独自包下了一个房间,也没有留下伴奏的姬子,清逸抚琴,云彻与清晖二人就跳舞,玩得不亦乐乎。

清晖年纪虽然小,但是也知道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况且清晖早就已经到了娶妻的年龄却一直都没有娶妻,就是与他年龄相仿的落王世子落照都已经娶了世子妃了,而他们这边父王甚至都没有催过,这让她觉得好生奇怪。与清逸走的最近的女子便是云彻了,而且她也极喜欢云彻,便有心撮合二人。

清晖特地避开了云彻将清逸拉到一边,在清逸耳边耳语道:“哥,你觉得云姐姐人怎么样?”

清逸一愣,继而便浅笑着揉了揉清晖的脑袋,无奈地道:“晖儿确实是长大了,操心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不过这可不是你能够左右的,不要胡思乱想了。”

清晖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清逸给驳了回去,心下很是不喜,当即便崛起了小嘴,不悦地瞪着清逸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清逸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云姐姐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想法。放心吧,就是哥哥的世子妃不是她,她也一直都是晖儿的云姐姐,会一直喜欢晖儿的。哥哥也不会娶不到世子妃的,只是还没有给晖儿找一个如意郎君,哥哥怎么放心地下呢?”

清晖羞得一脸酡红,嗔怪地瞪了清逸一眼便羞涩地避开了清逸。她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不过如意郎君四个字还是格外地让人不好意思。

在看不见的地方,清逸深深地望了一眼云彻的背影,脸色复杂,眸光晦暗难辨。

又教了清晖一曲,云彻也觉得有些累了,便随意坐在了清逸的身侧,看着这样欢快跳舞的清晖,唇角也止不住扬了起来。“晖儿这样真好啊,子逸保护地很好。”

清逸看着清晖的身影也是微微一笑,宠溺地道:“只是让她保持本性罢了,这样就好。”

对于“本性”二字云彻的心绪是很复杂的,她一直固执地以为人心生来便是丑恶的,只是存在着善念罢了。而清逸的想法则与她完全相反,他所坚持的是人

性本善。

“或许吧!”云彻幽幽一叹,揭过了这个话题,“关于五公主的事情,陛下怎么说?”

“昨日陛下单独召见了落世子跟那个叫慕容尘的小兵,好像并没有问出些什么。”清逸顿了顿,又补充道,“打发了二人便回去歇下了,好似是极累的。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动作。”

“呵……”云彻轻笑一声,没有搭话。累极了么?是宴会太过尽兴了吧?

浅浅叹息了一声,清逸又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若是那些事情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的话恐怕利害关系最深的还是五公主。父母与子女之间哪里谈得上什么仇怨,放宽心才好。”

“是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唯有不孝的子孙。”云彻也随声附和了一句,却是皮笑肉不笑。

“子逸不觉得皇家的人薄情么?”沉默了一会儿云彻又突然开口,神色莫名,“为了讨好狼族竟然每代之中必然会至少挑出一个天赋极佳的女儿,很小便会送往狼族,自此死活不论,连族谱都入不得。”

清逸蹙眉,这本就是世代相传的规矩,从来都没有人起过异议,偏偏到了她嘴里好似就成了万恶不赦的事情。“彻儿的见解很是独到。”

“我不过是有些感叹罢了,被送往狼族的公主连一个名号都没有,更加没有人怜惜她们,她们岂不是很孤苦么?”云彻很认真地看着清逸说道,“我是觉得狼族这个规矩太不合理了,有些没有人性。你说,何时这些规矩才能够改变呢?改变这些的又会是谁呢?”

“你有怜人之心,这些便足够了。”清逸微微颔首,说道。

云彻却摇了摇头,怅然地道:“我无怜悯之心,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总归我是无能为力的。对了,子逸对那位送往狼族的公主还有什么印象没有?”

清逸摇了摇头,道:“那时候太小了,况且我也并不常入宫廷,倒真是记不得了。”

云彻微微低下头颅,呢喃一句:“现在是生死未卜吧!狼族……总归是个吃人的地方。”

“彻儿说什么?”清逸倒是听到她在呢喃,但是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便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我们看晖儿跳舞吧!”云彻冲清逸一笑,说道。

清逸不疑有他,便点了点头,看向中央舞池里跳舞的清晖,眼中满满的都是宠溺。

君腾将落照与慕容尘传到御书房,详细地询问了一些君弥的情况,心下有些感触,微微叹息了一声便对落照道:“我记得君儿离开的前一段时间与落照甚是亲厚,难道连你都没有认出君儿吗?”

清晖练完了一支舞便跑下来,冲着云彻道:“云姐姐,我跳的怎么样,学了你几分神韵了?”

云彻洒然一笑,嗔怪道:“你这丫头!晖儿自是独有自己的神韵,按照自己的领悟去跳就是了,若是晖儿,一定会跳得极好的。”

清晖一听立马便喜滋滋地应着,转而便攀上了清逸的手臂,献宝似得道:“那哥哥以为呢,晖儿跳得好不好?”

“你云姐姐都说好了,哪里还有不好的道理?”清逸宠溺一笑,抚了抚清晖的头,温润地说道。清晖还是小孩子的心性,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此时也是忍不住的笑意,让清逸的心情都坏不起来了。

清晖却突然嘟起了小嘴,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刚才那支舞云姐姐跟哥哥都说好,可是却没有伴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你这丫头,为兄的来给你伴奏就是了。”清逸无奈地摇头一笑,这个丫头有些时候就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不过什么样的她都是那样招人喜欢。

“那云姐姐呢?”清晖满意地点了点头,止不住地得意了起来。却忽然将话题引向了云彻,问道。

云彻也是微微一笑,道:“我与子逸一同与你伴奏,今日我来弹奏古筝如何?”

清晖还能够说什么呢,自然是举手一百个同意了。云彻的音律比之清逸更胜一筹,总是可以在无形之中引导她的灵感。

清逸取了长笛,云彻则坐在了古筝的旁边,二人一个眼神会意便一起演奏了起来。清晖随着音乐起舞,就像是一只翩跹欲飞的蝴蝶一般,灵动轻巧,让人移不开眼睛。

一曲罢了,清晖停下舞步,从怀中掏出丝巾擦了擦汗水,一脸的餍足。不用说,清晖这一曲是跳得尽兴了,好像立马就有了些灵感,当场又舞动了起来。

清逸放下长笛,看着兴致勃勃的清晖,也是一脸的满足。云彻站起身子,半是开玩笑地道:“依你对晖儿的宠爱程度,你道不像是一个哥哥,更像是一个父亲了。不知道清王爷会不会因为你的越俎代庖而不高兴呢?”

“彻儿又在玩笑了。”清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母妃去得早,父王守着我们长大不易,我们自是该相亲相爱,一同侍奉父王。”

“真好啊!”云彻轻轻一叹,语气中确实掩饰不住的羡慕之情。

玩玩闹闹了一个下午,从天上人间出来后云彻便与清逸、清晖二人分道扬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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