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是个山林众多的地方,许多富贵人家的别院行馆都在山中。十几竿翠竹,三五枝桃花,便可将一座院落点缀得精彩绝伦。
羽华所选这处别院颇有些与众不同,满院都是如火如荼的红茶花。雪晴然只觉得这样场景似曾相识,一时站在院子里出了神。她一身墨衣并一把素伞,在这艳绝的花丛中有种别样韵味。
那厢早有人唤道:“三皇兄快来看,晴然姐姐到了!”
雪晴然回过神,看到燕歌正拉着夏皇子站在阶前看她。夏皇子对她一笑,唤道:“快过来,那边冷。”
她跟着笑了,正要过去,眼前忽然闪过那满墙的云凰画像,脚步立时慢了下来。夏皇子却走下台阶,就在雨中一路走到她面前,拉起她向着燕歌走回去,边走边笑道:“你要舍不得这花,让人摘一把放在屋里就是了。”
雪晴然忙将伞移过去帮他挡雨,心中却在责备自己没他的气量。
两人方一登上台阶,燕歌已经等不及来看雪晴然。上下打量一圈,大笑道:“三皇兄,晴然姐姐是怎么来的?今天人人都颠得鼻青脸肿,怎么就她还是这样整齐?”
夏皇子说:“我知她府上有个顶会做事的,必是他把车驾得这么稳。”
这时其他人也迎出来,雪晴然被簇拥在锦绣堆里往屋走,赶着回头看看,瞥到她的车子已经不在门前,玄明却依然站在原处,动也不动地望着满院茶花。
她回过头来,对夏皇子一笑:“流夏,这茶花开得好看,我摘一朵回去,羽华姐姐可会怪我?”
话音未落,就听羽华远远地娇笑道:“一朵花而已,怪什么。就算你想要这个院子,姐姐也给你。”
雪晴然抬起头,见羽华正婷婷立于堂上,穿了件绣满茶花的礼服,光辉悦目。她身边站着个白衣如雪的人,一双俊秀慧眼正含笑望着这边,便是君颜。在场人人衣角鞋边多少难免沾上些许雨水,他那身白衣却依然不染纤尘。
两人视线一碰,顿生许多莫名意绪。就算是君颜这般内敛沉静之人,此刻也是心事昭昭摆在了脸上。在场有雾亲王家的小儿子宁言,心直口快道:“念公子在看什么?羽华皇姊那么好看,怎么他都不看了?”
此言一出,不知有多少人各怀心事红了脸。夏皇子笑道:“因后进来的人里只有你晴然姐姐没有披头散发,所以人人都觉得奇怪。”
宁言说:“羽华姐姐和念公子也没散头发。”
夏皇子来不及开口,已被燕歌抢了过去:“他们昨天就到了,又没有冒雨过来……”
君颜向前走了一步,对众人拱手道:“宫中只有君颜身负闲职,因此勉为其难来帮公主主持生辰,让各位见笑了。”
羽华一笑,目光独落在雪晴然身上:“晴然妹妹刚到,到里间喝些茶暖暖吧。”
雪晴然左右权衡,只得依言去了。方一迈脚,夏皇子已经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在这边呢。”
一片嬉笑声中,雪晴然分明看到他的黛色眼眸在羽华面上一转,一种冷色转瞬即逝。而羽华第一次没有低头避开,固执的眼神如同破釜沉舟般回敬过来。
小隔间的矮桌上摆着些新做出的点心,还有一壶新茶香气袭人。雪晴然无心去碰点心,只倒了两杯茶,递给夏皇子一杯。
夏皇子举起茶杯,却只虚晃一下,又放回桌上。雪晴然啜了口茶,轻声说:“刚才过来时,我见燕歌他们都看着你,是急着盼你去玩吧?”
夏皇子倚在一旁,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等你歇过了一同出去,我不放心你独自留下。”
雪晴然不禁笑了:“又不是小孩子。羽华姐姐难得生日,她不愿我出去,我就在这里呆一会也没什么的。”
夏皇子笑道:“那正好,她也不愿我出去。”
两人就静静地坐在这隔间里,不再说话。四下里安安静静,只有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传来,衬得室内愈发温暖静寂。这副光景,平时难得,不想却能在此时此地碰上。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幼时,两人窝在一张床上分吃点心,两无嫌猜,好不惬意。
雪晴然在朦胧中轻叹一声,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抬起头时,原来是羽华来了。连忙起身让道:“羽华姐姐,怎么不在外面玩呢?”
羽华说:“我有些累了,来和晴然妹妹说说话。三皇兄,女孩家的体己话,你也要听么?”
夏皇子说:“左右你的事我都清楚,听听又如何。”
羽华不看他,仍旧对雪晴然笑道:“晴然,你看他对你可多用心。我要找你说说话,他也这般挡着拦着。三皇兄,你怎么不把晴然带回凤箫宫,天天都这么看着?”
这话稳准狠地正中夏皇子痛处,雪晴然正想干脆拉她出去,就听夏皇子轻声
说:“我看着你一个就够了。”
羽华的面孔霎时间白得像纸一般。好一会,才强笑道:“三皇兄真会玩笑……你们在这说你们的悄悄话吧,我出去了。”
说完便要走,雪晴然怕她出去以后再说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来,忙跟着起身道:“我和姐姐一起出去。”
羽华说:“晴然妹妹,别对我三皇兄这般忍心,就陪他一会又怎么了?”
雪晴然顿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原地好是尴尬。羽华又笑道:“这么多郡主郡王,个个都顶喜欢三皇兄,怎么晴然妹妹你就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雪晴然说:“流夏是我哥哥,我和他无需这般见外。”
羽华说:“你既与他这般亲近,我便将这个哥哥让给你。”
“骨肉至亲,也有让不让之说么?”
“怎么就让不得?”羽华一扬眉,“只要你拿镯子换。”
雪晴然这才明白她的来意,心头不悦,遂笑道:“羽华姐姐立个字据,说从此流夏是我兄长,我便将镯子给你。”
羽华尚未应声,一张白纸从天而降。两人同时抬头,看到夏皇子黛色的眼中幽晦难辨。他微微一笑,将笔递与羽华。
雪晴然说:“我写。”
便在纸上写下:某年月日,雪晴然用手镯换雪羽华兄长流夏,从此镯子归雪羽华,兄长之称归雪晴然,皇天后土共鉴。
两人各自呕着气,认真刺破指尖按下指印。羽华笑吟吟地说:“晴然妹妹,三皇兄给你了,快拿镯子来。”
雪晴然亦是一笑,顺手将腕上一个普通银镯取下来:“羽华姐姐笑纳。”
羽华一怔:“这是什么?”
雪晴然说:“镯子呀,姐姐不是说要我的镯子么?”
羽华急道:“你——”
雪晴然蓦地扬起手中字据:“羽华姐姐,你指印还在这里,想反悔么?”
一直没说话的夏皇子此时终于开口,声音带了笑意:“羽华,黑纸白字,我就这么被你卖了。”
说罢同幼时一般牵起雪晴然的手,向着正屋走去:“晴然,你可是白捡了一个哥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必如对云凰一般对你……”
室内一片寂然,只剩羽华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许久,她忽然极慢地牵起一个微笑,切齿道:“来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