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曰:“桴罕,河西地名,今河州有桴罕县迹。”《释义》载:桴鼓槌,警盗贼;罕,少也,言鼓音少,盗贼息。又按赵充车屯田,有旱干干二羌。旱俗作罕,千千音牵。皆西羌种。武帝灭之置旱千千县。桴罕是旱羌地。”
作为凉州与关中之地相邻的一处重要的战略要地,这几年来一直是中原的胡人政权进攻凉州的前站,在几年前也曾经被羯胡人麻秋以十万大军团团围困.但最后由横空出世的谢艾以数千兵卒连续两次击败。
最后石虎病死,中原大乱,退守大夏的麻秋投靠冉闵,在毒杀苻洪之后,被其子苻健一刀斩杀。凉州遂派出兵马,从群龙无首的黄河地区,夺回了河南地区的临夏等地,又恢复到原来的疆域。
关于这个麻秋,还有一段很有意思的传说。
麻秋在麻城筑城时,令民工昼夜不辍,鸡鸣收工,天明开工,足见其暴戾。其女麻姑,虽年少却善良,她为怜民工之疾苦,夜半学鸡鸣,使民工得以提前歇息,被麻秋发觉后,遭鞭笞,麻姑被迫逃到麻姑仙洞修炼,后得道成仙。
不管这个麻秋的女儿有没有成仙,反正这个麻秋,是真正地超脱了。
几番征战厮杀,悍勇无敌的冉闵,最后还是倒在了风华绝代的慕容恪的铁甲连环马下。其后慕容氏占据华北大部,而氐人苻氏则在关中渐渐站稳了脚跟,基本上与鲜卑慕容氏平方秋色,将整个北方分割开来,呈现了一种东西对峙的僵持局面,北方处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下。
在这种情势下,张曜灵不得不加快了自己的行动步伐。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是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氐人苻氏家族,已经正式入主中原,距离那一个苻坚大帝掌权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或许在许多人的心里,对苻坚的印象,就是在淝水之战先是投鞭断流骄傲自大的独夫,后又是“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丧家之犬,对他的评价不高。但是在张曜灵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轻视过这一个传说中的骄傲自满的败战典型。
淝水之战,皆是由后世的汉人史官所记载,自然是以偏安一隅的东晋为正统,对北方的胡人届时少不了许多的歪曲污蔑。后世流传下来的《晋书》,是由唐朝时期的名相房玄龄主持修编的,这也开启了由官方修史的主流。
但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客观,总会受到自己的主观好恶所影响。
在淝水之战中,苻融的前锋兵团的实际人数为二十五万人,并不是一直流传的九十万大军。而且从战争开始之后,氐秦的军队层层推进,先锋部队不停地前进,又不停地留下军队驻守后方新占领的城池,真正到达前线淝水的军队,其实并不多。
前锋大军到达颖口时,慕容垂率部三万人向荆州方向进军。这是前锋兵团的第一次分兵。攻占寿阳后,苻融命梁成部五万人进驻洛涧,这是第二次分兵。得知胡彬困守硖石后,苻融命令一部分军队进攻胡彬。硖石方向分散一部分兵力,秦将郭褒率军驻守寿阳,这样一来,淝水阵前的前锋兵团兵力总数并不大,不过十数万人。这样的兵力与东晋八万军队相比,并无明显的优势。另外秦军刚遭受到刘牢之的北府兵的偷袭,士气方面明显处于下风。
苻融对敌情掌握有误,错估了晋军的主力。再加上梁成部全军大败,主将被斩,这无疑会给前秦主帅作战勇气和军心带来极为消极的影响。所以当苻坚仓促赶赴寿阳,见到军容严整的晋军,大出所料,苻坚问苻融:“此亦敌,何谓弱也!”。苻坚此时“怃然有惧色”。
引起苻坚惊惧的,不仅仅是八公山下晋军的军容,还有数日前北府兵大败梁成时所表现出的战力。至于“八公山下,草木皆兵”的说法,很明显是讹传或杜撰。《晋书•苻坚载纪》付诸鬼神之谈,原文为“初,朝廷闻坚入寇,会稽王道子以威仪鼓吹求助于钟山之神,奉以相国之号。及坚之见草木状人,若有力焉。
晋军方面,原本计划谢玄、谢琰、桓伊等人率八千精锐率先渡河,大部晋军仍驻扎于淝水之北。谢玄的初步计划中,八千精锐与前秦军进行初战。若初战不利,另一侧的晋军主力仍可坚守阵营。若初战顺利,则一鼓作气,后续大军尽数渡河,全力发动总攻。
于是谢玄派人下书给苻坚说,“君孤军深入我境,在淝水前列阵,显然是持久之计,而不敢速战。烦请贵军稍稍后退,待我军渡河后,令双方将士周旋,决一胜负。我与阁下策马观战,岂非美事一件?”这时后秦诸将都反对后退,唯有苻坚和苻融表示同意。苻坚以为,在晋军半渡的过程中令铁骑掩杀,必会大获全胜。
苻坚兄弟铸下了惊天大错,在大战爆发之际,很难有序掌控十几万军队的退却。果然,秦军退却过程中失控,苻融驰马略阵,欲阻止前秦军的后退,这时谢玄的八千北府兵精锐已杀至阵前,直取前秦中军,结果苻融马倒被杀。所谓主力一失,全军尽墨。主帅被杀后,十几万的大军开始大溃败,随后八万晋军悉数渡河,向秦军发动后续打击,一时后秦死伤无数,苻坚本人也中了流矢。
苻坚在这一场战争里犯下了许多错误,在内部有慕容垂、姚苌等人心怀异心,内部不稳。又有朱序这样的心向敌人的降臣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再加上遇到了凶悍的北府兵,临阵变阵,致使军队序列混乱,焉能不败?
在这一场战争中,苻坚或许很失败,但并不能完全抹杀他往日的丰功伟绩。
在杀死堂兄苻生自立后,苻坚大胆启用“关中良相”王猛,整顿吏治,惩处不法豪强,平息内乱,实行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在他的大力整治下,久经战乱民生凋敝的关中大地,重新出现了“百姓丰乐、夷夏皆服”的欣欣向荣的局面。
在慕容恪故去后,鲜卑慕容氏失去了最后的一根支柱,太后乱政,国内一片混乱。苻坚抓住时机,一举灭掉慕容氏,统一北方。至此,苻坚完成了一项十六国时期所有君主中首位完成的一项壮举——完全意义上的统一北方。
从刘聪举起反晋的大旗,一直到鲜卑拓跋氏统一北方之前,在十六国时期,苻坚,是第一位完全统一北方的君主。
不去细数他的那些举措和勋章,就凭借这一项壮举,在五胡十六国这个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杀戮时代,若没有足够的雄才大略,有哪一个庸碌之人可以做到?
现在的苻坚,还只是东海王苻雄的膝下,一个只有十六岁的不显山不露水的纨绔子弟。距离他杀苻生自立,还有四年的时间。而这四年,就是张曜灵的行动时间。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拿那这局势就又会是另一番景象,再行动起来就会是困难重重。
留给张曜灵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所以张曜灵才会迅速出手解决掉张祚这一个内患,以便专心对外。
现在张祚已死,他的那些党羽,也被解决得差不多了。而暗中出手的张曜灵,则很出乎意料的被张重华封为了领军将军,被派往上邽,主持前线的军事。
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就算他有一些小聪明,但也不能拿前线的战事当儿戏啊!这兵家大事,其实这一个小娃娃可以指手画脚的?
群臣议论纷纷,对张重华的这项决议很是不满。但是张重华刚刚整肃完张祚一党,刑场的血迹未干,这些朝臣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敢小声地说几句,张重华一动怒,也就没有了什么声息。
其实就连张曜灵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会一下子给了自己这么重大的责任。虽然跟着竹庐先生也学了不少,但是那毕竟是纸上谈兵,距离真正的实战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
只是张重华的态度很坚决,而且话已经放出去了,那些朝臣就站在一边等着看张曜灵的笑话呢。如果在这个时候再退却,岂不是正衬了他们的意?
所以张曜灵在找自己的父亲商量了一下午之后,在第二天就带着一队卫兵,还带上了北宫雁这个小丫头,一起去上邽上任去了。
“公子,那些氐人,跟我们长得是不是不一样啊?”尽管经过了日夜兼程的赶路,北宫雁的俏脸上有了风尘之色。但是她的双眼依旧是那么的明亮,行在张曜灵的左边,丝毫不落下风。
“哪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无非就是在外貌上有一点差异罢了。”张曜灵不时地向远处看去,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北宫雁的问题。
“公子……”迟疑地看了看张曜灵的侧影,北宫雁咬了咬嫣红饱满的唇瓣,忽闪着那双大眼睛对张曜灵说道,“我是不是……不应该缠着跟公子一起来?”
“哦,小丫头,现在想起后悔了?”张曜灵笑着回过头来,看了看紧张不安的北宫雁一眼,对她说道,“是不是觉得辛苦了,怀念起在姑臧的那间温暖的房间了?”
“不是不是,雁儿可是很能吃苦的!”北宫雁着急地摆起手来,急切地分辩道,“我只是担心,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什么本事。去了前线,帮不上公子的忙,会不会妨碍了公子的大事啊?”
“你这个小丫头,都走到这里了,才说这些话,不嫌有点晚了吗?”张曜灵笑了笑,轻轻地夹了夹马腹,让马行得更快一些,“放心吧,我这次可不是心血来潮,只是走一个过场。这陇西,我还要长住。到时候,有你忙的呢。”
“陇西?”北宫雁迷惑地看着张曜灵的背影,心中打满了问号,“这陇西不是还没有打下来吗?难道公子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
洮水河畔,微风吹来,水面波纹涌卷,宛若浮花晴空曼舞。两岸风景如画,风光秀丽,地面上的枯草还只是露出一点绿意,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初春时节。
时近傍晚,天上流霞由红变金,夕阳西下,洒下万道金芒在水面,粼粼泛光,煞是好看。
这个时节的西北,还有着不小的风沙吹过。一对一身官袍的人马,就静静地伫立在这洮水河畔,任凭风沙从他们那沧桑的脸颊上不停地吹过,那魁梧的身躯却始终不曾移动分毫。
“将军,我早就说来早了。”一名壮汉望着那名站在最前列的中年人说道。
那名壮汉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一看就是那种直肠子的汉子,肚子里面藏不住话。
被他称作将军的那名中年人,身穿一身甲胄,与其余人的装饰迥然有异,看样子似乎是这一群人的领头人。
“再等等吧,来得早总比晚了好,”那名中年将军并不回头,只是望着河堤上的那条官道,喃喃自语道,“既然说了是三天之内到,就应该不会有错。”
“将军,这不过是一个小娃娃,听说还只有八岁,他的话能信吗?”另一名僚属忍不住说道,语气中很是不以为然,“真不知道凉王是怎么想的,这种领军打仗的大事,怎么能派一个小娃娃来指手画脚呢?就凭咱们几个……”
“罗虎,慎言!”中年将军猛地一回头,不怒自威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训斥道,“我们本就是戴罪之身,如今有了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还有什么不知足?你们不要忘了,我们自己的身份!”
“一个小娃娃懂得什么是打仗?就怕到时候不是戴罪立功,变成白白送死了……”畏惧地看了中年将军一眼,那人低下了头颅,但还是不服气得小声嘟哝了一句。
“明道,你以为我就真的一点怨言都没有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中年将军回头看了看皆是心有不服的众僚属,只得如此解释道,“本来凉王殿下已经答应了,由我来主持这一场攻坚战。但是听说前几天姑臧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宁侯张祚图谋不轨被杀,朝中很多大臣受到牵连。正是因为在这个非常时刻,所以凉王才会派出一个亲近之人,以作监军。我们本是新降之人,受到一点监视和防备也是应该的。”
“还有,你们难道忘了?几个月前,我们是怎么败得吗?”说到这里,中年将军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那些原本还是满心不服气的众僚属,也纷纷地下了头颅,气氛变得压抑无比,“那一战,我们带去了一万五千名将士,结果活着回来的,只剩下了三千残卒!如此惨败,作为一名主将,我不但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凉王殿下还重新交给了我两万新军,依旧让我负责这一战。士为知己者死,有如此仁主,我们又怎么还能为了这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
“我们兄弟几个对凉王殿下也是感激的很,只是这要是派了一个军中宿将,我们也没什么意见。现在就派了一个才只有八岁的小孩子,这让我们……”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凉王殿下的命令,又怎么可以不遵守?”中年将军站直了身子,继续保持着向远处眺望的姿势,说道,“那毕竟是凉王殿下的儿子,再不济也不会差到哪里。而且我听说,这凉王世子天生异象,聪慧异常。不但生得比寻常孩童要大,而且心思缜密沉稳,应该……”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中年将军突然停止了话头。他瞳孔一缩向远处一凝,忽然低声道:“赶紧准备迎接,前面的应该就是凉王世子了。”
众人闻声转头,只见从从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渐渐的,黑点变成一条黑线,徐徐前行,显现出一支长长的马队。马队前面高悬一面“张”字大旗,最后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了。
几人刚才虽然对张曜灵颇有微辞,但真的要见到张曜灵了,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这毕竟是身份高贵的凉王世子,而自己不过是一群连品阶都没有的下层军官。这身份简直就是有着天壤之别,又让这群人,怎能不心中紧张?
中年将军带着人上前紧走几步,来到道路的正中央,就见到从这一支马队中当先走出一人,眼前一亮,迎上前去拱手道:“宋大人,征虏将军王擢,在此恭候大人和世子多时了。”
王擢原是在石虎的羯赵政权中任西中郎将,冉闵自立后,投降了张重华。在他去往姑臧城接受张重华的接见时,曾经见过这位骁骑将军宋混。此时见到他在这支马队里,那不问可知,凉王世子张曜灵,肯定也在这里了。只是这支马队队伍很长,就不知道哪一位是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