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皇帝似醍醐般的,唤住了画扇,凝思许久,他对着画扇道:“是朕对不起你,十几年前对不起你一家,现在又再次的对不起你……,……西宫正庭,乃是风儿当年的寝所,就把那赐给你,就当是你的归魂地吧!”
画扇无奈了的,再次笑了笑。“皇上,珍重,我不希望这一局你输,但同样的,我也不希望我输!”说罢,有着些许差强着人意的涣散,画扇彻底的走出了这座寝殿,不再回头。但只听殿外,传侍者的声音,且高又锐的,扬声高起,顿时,这一声起,整个皇宫只中,众人皆知。
“陛下有旨,赐鸠酒一壶,珍酿百坛,送归西宫正庭!”
锐利的声音,在这冰冷的宫墙之内,久久的回荡着。直到,传入了一直站在夕阳之下,墙角之上的那个人,才有了那斜影微微的一颤!
但见此人,此刻蓝宝衣锦,非是凌羽,又是何人。倒是在此刻,他的脸上,却是写满了错愕,嘴中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竟然,……赐她死在西宫!”凌羽转了转身,望着皇帝所住着的那个寝殿,依旧的昏暗如斯,“他是承认了她书皇家媳么?还是,……愧疚于她,才圆她所愿!……”
一切疑团,在皇宫的城墙之上,随风而去,无从察起。
……
西宫院落,萧萧黄叶飞舞,蜚短流长,稀疏了一地。也不知黄叶漫散了几多年华,未几见飘零,满落尘埃,只有这去了复来,来了复去的萧瑟,风灌长庭。
腐坏了的叶,润入泥中,化作阵阵难言的气味,伴着酒香阵阵醇厚,依稀有笑语传来,却是一年轻的女子声音,这笑声,传出了西宫门,又是何等的漾人心魂啊!只是谁,都不曾为这笑声驻足一留,因为,谁都知道,这笑声落下之后,在这深宫大院之中,将又会有一条芳魂,未老于此。
浅踪一道,似乎,很是熟悉这西宫之中的路径一般,竟连黄叶覆盖着的脚下,有几道横槛,何时该提脚而跨,竟是一清二楚。这道身影,与之刚才在城墙之上的那道身影,本同一人。他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跨过丛丛枯叶,来到了这女子的身旁。
俯瞰着,凌羽的眉间,那道长年经风霜累积而来的刻痕,此刻更是深刻。蹙着眉,凌羽望着那个酒醉之中的女子,竟隐有一丝的不忍。“你不该介入这一场斗争之中的啊!”他转身望着西宫门外,心思,早被那飞赴往皇陵报信的人,疾驰至宫墙之外了。
还曾记,他那一撇微笑,是打从心底而升的呀。“去,快马加鞭,速赶到皇陵,就说皇上下旨,赐死画扇……”他还在得意着,他这一着棋下得之妙啊。既能让凌风回朝,也能让老皇帝在临死之前,为凌风对他的漠不在乎而痛心疾首。
只是如今,他在看到眼前这个酩酊大醉的女子之时,他的心,却也无由来的软了下去,她才是最无辜的啊!
“呃……”画扇嘤咛了一声,带着酒气的,懒懒睁着眼,望却眼前俯瞰着她的凌羽,刹那的恍惚,画扇疑却了,“凌羽?……”她不可置信的唤。
“……”一瞬间,凌羽却不知该当任何的,来面对这个可怜的女子,“三哥……”
“凌风,……”画扇顿时一振,“……他来了吗?”酥松的眼,望着凌羽身后的空空如许,心中一颓,“没来吗?”
“三哥就快来了!……”凌羽绕过画扇,来到她对面,与之相对而坐。“只是……”
“要我死,是吗?”画扇却很释怀的,朝着凌羽一笑,“我知道,一直一直,我都知道着,你处心积虑的,不就是为了如此吗?杀了邢良,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凌风走!……”画扇再度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缓送唇边,却在唇边停了下来,静默着,对凌羽道:“于一个兄弟来说,你做的,够多了!”
然而,凌羽却痛苦的,摇着头,“远远不够,远远不及他为我做的……”凌羽镇定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平常的一贯神色,对着腮红的画扇,道:“既然你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做的,今日又让你也牵涉在内,你该恨我吧!”
“恨……”画扇呐呐的道着,眼睛却一直饶着手中那碧玉杯,转个不停,“你我都是可怜人,有什么可恨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应该最恨的是我……”凌羽反驳,。孰料,画扇却是满不在乎了的,“所以你是最可怜的,你是世上最可怜着的人,没有人站在你那边,你一直都是孤军作战,你三哥不与你为谋,你父亲不与你为亲,就连自己的生母,也疯了,等同抛弃。这个世界啊,是公平的,你的缺憾,远远多于你自己的所求!……”
凌羽怔怔的望着画扇,不知她此刻,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一番话竟是如此赤|裸|裸的,敞在了他的面前,且针针见血,每每刺中他的痛处,痛得他连喘息,都在颤抖着。
画扇望着凌羽,却似打趣了的一般,晕红着脸,天真,且带着三分烂漫的,对着凌羽道:“你是不是现在在想,我要是不死的话,该有多好,你就能好好的,对着我大哭一顿,因为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如此的了解过你!”
凌羽微微的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女子,在临死前,竟还能如此打趣揶揄他,只是,他也不反对,或许,她确实是说到了他的心底去了。“你说得对,从小到大,都从没人能和你一样的,如此赤|裸|裸的剖析出我心底的最深之处,你是第一个!”
话说着,画扇竟有些许的得意,举着杯,又一杯饮落,“这宫里的酒啊,就是不一样!”画扇忽而的,又止住了笑,呆滞在当处,竟带着几许哭腔,“其实,你和姨娘一样,都是这皇宫之内的可怜人,都是被人所抛弃的,只是她很聪明,选择了遗忘,所以,她现在不像你这么痛苦,每日的处心积虑,斡旋于朝野!”
“你的姨娘?……”凌羽蹙眉,不解道:“你在说的什么?谁,是你的姨娘?……”
画扇却笑着摇着头,道:“不重要了啊,我都不是往日的我了,谁是我姨娘,还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若非她,我今日,也不必在这里,再一次的无辜受罪了!”
凌羽眉间的嵌痕,似乎因为画扇的这一番醉言,陷得更深了。他寻思着,在这皇宫之内和他一样可怜的,除了他的至亲,还有其谁?……
至亲……
凌羽蓦地一震,望着画扇,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凌羽终究不远愿去戳破画扇不肯说的余下来的话,只是他,心中早也明了,他只能对着画扇说,“……对不起!”
画扇,却在不经意之间,一直喃着他的这句对不起,来了去,去了来……直到,这桌上的酒,都被喝立刻个光,画扇才又回头,望了凌羽一眼,道:“小表哥,我要走了!……”她眼中有着泪,“你要好自珍重!……”
小表哥!
不出他所料,凌羽一只手覆上画扇的眉心之间,缓缓的,将画扇揽入自己的怀中,竟啜泣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是他母亲害了她一家,现在是他,害了她!……
画扇笑了,推开了凌羽,道:“你是个狠心的人,我知道,我在你的计划之中,我依旧得死,对不对!……”凌羽无言,怔在了当处,只任眼中挣扎的神色,无边的涣散在画扇的面前。
笑,再度的笑,带着泪的笑,画扇执起了桌子边上,那一壶迄今为止都还为开封的酒壶,“人说鸠酒一落,穿肠一痛,便不知不觉了!……”她笑着,将酒,缓缓,凑近唇边——
饮落!
第52章花落
“人说鸠酒一落,穿肠一痛,便不知不觉了!……”饮落一杯,鸠酒无情,她展开了那倾城的绝色,此刻绝邑,堪比天人,竟是如梦也是如幻般的,她问道:“就不知,是真,还是假?……”
饮落这一杯酒的时候,画扇如此一般的问着,只是这话中的分量,却足足让凌羽,沉默了许久许久!“凌羽,如若我死后,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说……”凌羽生硬的道:“能办到的,我尽量帮你办到!”
画扇听完,却是咯咯直笑,凌语不知她含糊不清的话语里究竟还说了些什么,只依稀听到,她说:“生愿同床死同穴”之类的话。而后,却又醉言醉语之间,听她喝歌而唱,“饮啊饮,饮干这杯酒,你是刘家阿斗魂重游,魂重游……”
“别,别,别,别故地,叫你乐不思蜀,死呀死呀,在中洲!快啊快啊快啊,快快换大斗,一醉方得,方得万事休,万事休……”
歌声,蔓延在这片黄叶飞舞的季节里,虽然,此刻非是那秋到叶飘零之季,但她的生命,已然到了一种及至的颠峰,所以,她也该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