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传来轻微的震荡,焚桑眠浅,立马醒了过来,她伏在窗边眺望。
正上方天空的流云,一团一团像黑灰色的擦痕,阴暗纵横交错着,中央却没有云,裸露出漆黑的天空,像一处裂开的黑洞。时不时一阵火光,青冷的闪开的一片,一瞬间亮如白昼。
焚桑明锐的察觉到,那是狐无诡的狐火,这么大的动静,出什么事了吗?
高处一层凸出的看台上,狐无诡和闻人铩羽正在对峙,这场撕斗好有一会儿了。焚桑连忙躲在一块被砸损翘起的巨大石板后面,冷静的观察着动向。
狐无诡阴着脸,神色森然的盯着站在高处的闻人铩羽,又长又尖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他的外衫从领子到袖子的地方,被撕开很大的口子,伤口不深,但是血染了整个衣襟。血红的颜色,越发衬的他面庞浓稠艳丽。
这样的狐狸,焚桑第一次见。
狐无诡从鼻腔里冷嗤一声,戏谑的舔舐掉自己指尖的血珠“闻人铩羽,看来你是不会清醒了,这么多年的交情,爷怎么忍心,看你这么混沌的活着…”
他突然猛攻过去,琥珀金的眼底洋溢着灼热的杀意。
“你还是…死了的好。”
几乎是一瞬间挟着狐火狂卷过来,寒芒所经之处一片白光。
闻人铩羽几乎是同时间猛的往后一仰,光芒一闪,削到了他的垂发。他的头发在空中飞腾开来,惊若翩鸿,焚桑看的心一紧,要是再慢一点,切开的就是脖子了…
狐无诡说让他死…便是真的下杀机的意思…
狐狸的右肩徒然一沉,铩羽的手钳制住他,借力绕到他后面。腾起之后,他宽大的袖子里,衍生出疯狂蠕动的黑色物体,柔韧的突然张开,肌理密布着像蛛网,向他的后颈项袭来,这种一击必杀的毒辣阴狠,看的让人心惊。凌乱的头发挡住了闻人铩羽的全部神情,很难想象着张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焚桑的心提到嗓子眼。
关键时刻,狐无诡暮然回头,他仍然在笑,尖利的牙齿掠过血芒,左手从狐火中抽出一柄长剑来,狐火刹那间高涨起来,烧的噼里啪啦的响,他持剑朝对方的头颅狠狠的砍过去。闻人铩羽反应疾风一般,单脚猛然向剑身踩去,金蚕脱壳,反弹回来的力,让他迅速离开狐无诡,黑色的袍子在风中鼓动着,像黑色的鬼魅,异样诡谲玄秘。
他的双手插在双袖里,站定以后便矗立在那里,似乎无心缠斗,只是单纯的见招拆招,反手一击而已。这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修饰,可以说异常的平静。可是焚桑就是觉得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之涌现出来,那双眼睛,波澜不惊,深深的把人望死亡的漩涡里面拖拽,焚桑惊慌的撤开目光,敛了敛心神。
“你这是几个意思?”大狐狸已经完全没有耐心。
“没有任何意思,我和靥姬的事情,你无须插手。”
“哈哈哈哈!”狐狸突然爆出一阵狂笑,一双桃花眸斜扬上去,雌雄难辨,潋滟绝伦。“大费周章的给你去弄罗刹石,你倒是不领情…闻人铩羽,由着你发神经,快一千年了,也该给你醒醒瞌睡了!”
大狐狸提剑而上,一招一式,挥洒自如,却力如雷霆,剑气纵横,势如游龙。
剑锋重挑,锋芒毕露。闻人铩羽广袖一甩,一股黑色团块剧烈膨胀,衍生出蛛网般的经脉,它们蠕动着活了起来,狰狞的张开肉质的大嘴咬住狐无诡,猛拖过来。大狐狸借力俯冲,如冷电飞驰,剑拔弩张,猛劈下来。
闻人铩羽丝毫没有动弹,定定的站在原地,仰头直视。要看剑刃落到眉心,那黑色柔韧的缠住狐无诡,闻人铩羽抓住他,猛的旋起,将他反撂在地。闻人铩羽单手抓住剑头,重扎在狐无诡的胸口。接着是肌理被刺开的声音,狐狸的胸口一片殷红。狐无诡却列嘴一笑,一双绝世天骄的双目,狡黠的闪着精光。
闻人铩羽顿过一秒,转瞬抽离他,可为时已晚。二人距离咫尺之间,狐无诡寒爪一勾,闻人铩羽胸前坠串猛然断裂,玉珠四落。一颗跳落的玉珠,在闻人铩羽剧烈收缩的瞳孔前,一闪而过。他的心绪也拉成那珠落的轨迹,划成长长的弧线,转瞬而逝。闻人铩羽的呼吸停滞了。死寂已久的心中,于无声处炸惊雷,卷起滔天巨浪,从来密不透风的壁垒,要坍塌了。
闻人铩羽仿佛又听见那清丽的嗓音,温柔的唤他。“阿羽,这珠子就同我一样,戴上它你就得乖乖听话,再不可顽劣,好吗?”
好呀…
他面如崩玉四碎。
大狐狸冷眼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他高仰下巴,如同睥睨众生的帝王。狐狸忽然拂袖抬手,一个完好无损的珠串赫然出现。
“闻人铩羽,你,没救了。”
说完,尾巴便疯狂的肆虐纵横起来,狐火膨胀,像地狱之花一瞬间开放,九条狐尾群体疯魔般的攻击闻人铩羽。这次,闻人铩羽像是没看见,他淡淡的等着,眼中的所有焦点,只聚集在狐无诡的手中的珠串上。腾起的每一条尾巴像蛟蛇,像游龙,凶残的啃噬着闻人铩羽。攻击密集,速度达到了巅峰,焚桑看的心惊胆战,眼花缭乱。
闻人铩羽貌似没有知觉,只是定定的站着。
像鞭挞,血沫横飞。
像刀舞,卓然凌厉。
像兽咬,戾气四溢。
他被撕扯的来回摆动,闻人铩羽还是静静看着狐无诡,眼里是空的。大狐狸突然抽手向他的腹部袭去,**进去,铩羽皱眉。
“也,就为了一个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女人。”
“你呀,咳咳。”
一开口,血便顺着嘴角淌,闻人铩羽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是仍然是一副深浅未明的表情,他懒得看狐无诡,头便这么随意的偏向一边,薄凉的笑起来。
“呵呵,你懂什么…总有一天,你遇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又侧了侧头,艰难把黏在额前的碎发拨开,左摇右晃的撘上狐无诡的双肩,抚上大狐狸的脸颊,留下一团血汩汩的手印子,那眼底浓烈的交织怪诞妖娆的目光,神色妖治如花,一个人的眼睛,居然可以有这么多变幻莫测的情绪表达。
“你还是祈祷吧,永远都不要遇见。”呵气如兰,但是,这语气比起告诫更像是诅咒。
“咔嚓。”
狐无诡直接将他的肋骨折断,连着那段折断的肋骨,狐无诡抽出插在他腹中的手。
“是我疏忽了,忘记你早就疯了”
闻人铩羽闷哼一声,再没有着力点,他软软的倒了下去,狐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睥睨的将珠子甩在他身上,转身跃下高台,消失在月色里。
死了吗?
焚桑探出头来。
闻人铩羽挣扎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紧紧的攥着珠串,光洁的珠子上沾满了血迹,他捧在手里,拇指轻轻擦拭,越弄越脏。望着珠玉,他忽然之间笑了起来,干净的像个才降世的婴孩儿。
只有一个瞬间。
他的头发凌乱的飞舞着,黑袍残破不堪,胸前一大块都不堪入目,裸露出来白森的骨头,明晃晃的扎人眼,他将手伸到胸膛里面“咔嚓,咔嚓”几声,所有折损的肋骨都被他掰断,铩羽像随意的处理垃圾一般。他闭上眼,风中像有磷火闪耀,围绕他汇聚起来,分秒之间,内脏生长,骨头新生,肌理重组,皮肉闭合,完好无损。闻人铩羽直接撕开上身的衣服系在腰间,他裸着上半身,寒玉一样的皮肤,在红月之下好像莹莹发光,线条的起伏,仿佛是用笔细细勾勒出来的。
精致,妖异,完美。
闻人铩羽忽然转过头来,冲她的方向盈盈一笑。吓的焚桑立刻转过头来,后背牢牢贴着石板,过了很久,她在探出来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焚桑衍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