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铁卫拉开车帘,灰暗的车内一下子便明亮起来,定山王嬴谨的脸也渐渐清晰了,只见他盘腿坐在车内,闭合的双目缓缓张开。
赵巡抚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匆匆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动弹半分,生怕定山王一个不悦就废了他。
嬴谨的目光越过赵巡抚,直接看向自己的女儿,见她立在不远处,面色有些苍白,眉头一皱,眼前迅速闪过赫连漠得意的脸,心里起了一丝不悦。
他调整了一下心境,不一会儿,扯出了一个尽量温和的笑意。他平时很少笑,即便是笑了,那笑容也是男人之间爽朗豪迈的大笑,微笑的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恐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里惹恼了他。
潮鸢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定山王,尽管眼前这位如今已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但是她还是没有习惯这样的身份,只得涩然的福了一下身子。
她这样的举动在定山王眼里显得有些羞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好像是和女儿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嬴谨生得英俊,相貌在汉人中绝对是拔尖儿的,所以嬴宝扇的美貌大部分都是遗传自他,尽管父女俩模样相似,却是各有千秋。嬴谨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将风范,令人望之俨然,而嬴宝扇展露的是女子特有的柔美,袅袅婷婷,柔柔弱弱,就像一枝娇嫩的新桃,让人忍不住呵护。
两张相似的脸对视了一会儿,嬴谨终于从马车里下来,心中挥去赫连漠那张欠打的脸,当下还是决心先关注女儿的身体是否无恙,于是开口问道:“扇儿,你身子可好些了?”一年不见了女儿,第一句话不问别的,仅是问她身体好不好,可见定山王有多重视自己的女儿。
潮鸢离近定山王时有些害怕,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女儿身体无恙,父亲无需担忧。”尽管她醒来时曾与“父亲”相处过半月,却还是感到十分紧张,毕竟,她终究不是定山王的亲生女儿,而且她借用了宝扇县主的躯体重生,心里对定山王感到十分愧疚。
她想握住呼延香的手定定神,却触到一片僵硬,她才发现,这小丫头居然看傻了。
呼延香是第一次见到定山王,她一直以为,天朝连年大败西胡,他们最勇猛的武将一定长得比单于还要可怕,那手腕起码要有碗口那么粗才是!但是眼前这位定山王明显出乎她的意料,不但不是虎背熊腰,而且还长得非常好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宝扇姐会生得那么美了!因为惊讶,所以她说话时不免有些磕巴,“定山、定山郡王!”
嬴谨对小姑娘吃惊的模样没有感到意外,
许多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反应,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所以嬴谨只是对她点了一下头,又对潮鸢道:“你可愿跟爹爹回去?”他虽是询问的态度,但语气中带有执意,他既然亲自来一趟,又怎会空手而归?
潮鸢也不借故拖延,毕竟她想回京已经很久了,便答应道:“女儿自然要跟父亲回去。”
“宝扇姐姐,漠哥还没回来呢!”呼延香拉住她。
潮鸢摇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即便她也舍不得呼延香,却也要分开,至于赫连漠,能不话别是最好,免得他心里难受。她安抚的拍了一下呼延香的手,又对定山王道:“父亲,女儿想回别苑收拾一些东西。”
嬴谨自然清楚她要与朋友话别,也不阻拦,于是对人吩咐道:“嬴略,送小姐过去。”
赵巡抚低着头,只觉有一阵凉风在自己身旁掀起,正是方才打了他的铁卫统领走了过去。
一名黑骑铁卫来到潮鸢身前,一双有如冰潭深寒的眸子看起来并不热络,然而却载着满满的敬意,他正是黑骑铁卫副统领嬴略,“小姐。”
潮鸢也认得他,对他点首,“有劳了。”
定山王目送他们离开街道,视线扫了一眼周围,目光最终落在了显武将军和赵巡抚身上。
马车内。
嬴谨闭目养神,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冥思。潮鸢垂着睫,望着手中的匕首,刀鞘是由纯银镀造而成,上头雕刻着精美的藤蔓,宝石如花般嵌在藤蔓上。短刀在西胡并不少见,几乎人各贴身一柄,但是像这样精巧名贵的,也就只有西胡贵族才能拥有。
想起临走时,呼延香瘪着嘴与她再三约好,等与赫连野成亲后必来京城探望她,她自是十分欢迎,也将随身的嬴家玉佩赠予呼延香,二人算是结成了姐妹。那傻丫头摸遍了全身也没能找出一件合适的物品,干脆将贴身的匕首送给了她,这礼物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这匕首价值不菲。”嬴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潮鸢一怔,随即点头,“这是呼延郡主送给女儿的礼物。”
嬴谨见她嘴角上勾起一点笑意,脸色又是苍白如纸,心疼不已。他曾警告过赫连漠,叫他不得亏待宝扇,原以为宝扇在西胡会过得很畅意,但现在看来,他隐隐觉得宝扇并不开心,难道那小子没有记住他的话?亏待了他的女儿?于是问道:“赫连漠对你不好?”
潮鸢摇头,“父亲不是问过了?也答应过女儿不会向左贤王追究此事,女儿过得很好,如今不是完好无缺的待在父亲身边吗?”失身之事
她并没有告诉定山王,毕竟是难以启齿的事,若是让定山王知道,他定是会找赫连漠算账。
“好便好。”嬴谨只是关心她,既然她不愿说,他也不好追问,也许真是身体难以调理好的缘故,等回去以后再让太医给她诊治一番。
队伍行了半日,马车忽然停下,车外悬挂着的风铃荡起了一连串的清脆响声,接着传来了嬴略和其他人的声音。
“不过走了半日,这腿又不行了?”
“贪官坐惯了轿子,连路也不会走了。”
“既然腿没用了,不如剁下来?”
“别、别!手下留情!我还能走……”
潮鸢掀开窗帘,往后看去,只见赵巡抚瘫坐在地上,双手被捆绑在身前,连着绳子的末头被铁卫握在手中,他的腿上还扣上了铁镣,并不影响走路,但却跑不得步,跟着队伍走了这么久,早已满头大汗,脚上的皂靴也被磨破了些。
嬴略骑在马上俯视他,冷眼道:“赵大人晕得突然,醒得也快,是否要末将替您向郡王求个方便,停下一两个时辰给您歇歇脚?”
“不敢不敢!下官纵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耽误定山王的行程!”赵巡抚急忙晃头,光是面对着黑骑铁卫就让他心惊胆颤了,更何况是定山王?
潮鸢微笑,不愧是黑骑铁卫,无论是实力还是气势都要比寻常武将更胜一筹。定山王之所以能守得天朝疆土,不仅是凭靠谋略与胆识,也是因为麾下训有这样一支厉害的嬴家军。
不得不感慨,定山王真的很厉害,在朝廷上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为外将却还在京中设有华贵的府邸,更是掌管棘州府的藩王,也是本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位拥有封地的异姓藩王。因宁远帝宠信定山王,所以留京与否都能让定山王自做决定,可见宁远帝对这位结拜兄弟是何等重视。甚至特许圣恩免去黑骑铁卫对二品以下官员的跪拜之礼,以彰显嬴家军功显赫。
潮鸢回想往昔,关乎赵巡抚的事,她在京中也曾听过一些,赵巡抚家中妻妾成群,富贵有余,性子是个外厉内荏的主。定山王常年处在边疆抗敌,回京的日子一年也待不过三个月,平日更不好管闲事,奈何这赵巡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调戏谁不好偏偏调戏了定山王的女儿,碰巧又让定山王撞见。这次回京,他若是平安无事就是天大的恩惠,若是有事,家底必被翘得一干二净。
“真不像个男人。”一旁的铁卫啐了句,手里拉拔了一下缰绳,座下黑马跟着提起马蹄便踹了赵巡抚一屁股,叫他往前一摔,嘴巴直接栽进泥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