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九年,久念

第一年。

第一次见面挺巧合的,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的遇见。想必每一个学校图书馆的规矩都是:损一赔三,虽然丢的只是一本十块钱的书,翻三倍是三十块钱,但对于当时的青来说,可是一个月的零花钱。一个小学生,即害怕学校的惩罚,又羞于父母为自己的错误而买单。对大部分人而言,身为当事人总会多多少少的夸大自己的遭遇,多年以后回忆从前便成了旁观者,笑话当年的无知胆小。

那是一个冬天的午后,青在父母的陪同下,寻找着图书馆管理老师。实际上,就是战战兢兢的,低着头的跟在他们后面。正值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一位因故返回的老师,脸盲的青只记得管理员的身形,错把这位思政老师认成了她。不过,思政老师倒也是好脾气,一边俯下身侧着脸,在每一个抽屉里寻找物件,一边回着爸妈的问题。老师的办公桌其实就是课桌,八张桌子拼在一起,既当办公桌又当会议桌。

按理来说,第一次丢书只需要原价赔偿,别再有下次就行,去图书室找找那为老师吧。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青揪着的心算是松了一半。这是间老学校了,图书馆说是个馆,其实图书室更恰当,因为就真的只有一间教室,里面排着两行木架,书都没有摆满。图书室后门是锁死的,只有前门开着,青走到半截,还特地顿了一下,吸一口气垫垫底,不为别的,就因为道听途说这位老师性情若比冰山。视线越过门框,先看见的是一体书柜书桌,书柜满满当当,由于大部分都在阴影处书名大多是看不清的,只有一本《简.爱》刚好蹭到冬阳的余光。书桌上的是,一盏台灯, 一本摊开的的书,以及放书两侧的那双纤细的手。顺着手,寻主人的脸,那是一个女孩子,沐浴在冬阳中,简简单单的马尾辫没有一点发饰,白皙的脸蛋泛着淡橙色的光泽,可能是阳光的缘故,脸颊微红,嘴唇是那种一眼就能辨别出来不是涂了口红的红,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袖,白色工装裤,一双小白鞋。至于为什么没有讲其他的五官,是因为实在无法描述,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能在青心中,那就是维纳斯的模样。

看到这里应该知道为什么只能说是单方面的遇见了吧。当时她在看书,并没有注意到门口,而青也是愣住了,嘴张着,愣是没有发出声音来。至于爸妈,他们刚走过来时,楼梯口就冒出一个人来,冷冷一声,有事吗,你们?灵魂出窍的青也是被惊回了神。

最后,当然是老老实实的上交了十块钱,临走前,青从冰山老师嘴里知道她叫小可。后来虽然事情有反转,同桌抱歉地交还拿错的书,青拿回了零花钱,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眼误两人。

第二年和第三年,故事开个头就顿住了,没有其他的情节。

第四年,有幸分到同一个班级,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就仅此而已,一直到那个晚自习。具体是哪一天已经记不清了,课间,青还冥思苦想着最后一道数学题,强迫症,没办法。说是冥思苦想,其实思绪已经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邻桌,那里,小可正和闺蜜嬉闹着,抢着两块钱,就像逗小朋友不给他玩具一样,本来也没啥事。谁知道,闺蜜突然把两块钱抛到了这边桌下,还哈哈大笑,青,小可要嫁给你,这是她嫁妆。小可忙捂住她的嘴,别听她胡说。若无其事地把钱还给她,装作没听见继续做着题,可惜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时候自己坠入那条河的。

故事高潮可以说是悲剧的顶点了。那一年的圣诞节,挑了一个苹果,包装好系上丝带,想在全班面前送给小可,煎熬了许久,终于等到她坐到了位置上。鼓起勇气走到讲台上,然而,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不知到哪条筋搭错了,脱口而出,你们谁想要这个苹果。最后,苹果是怎么到小可手上的,压根不记得,毕竟已经懵了。后来听别人说,礼盒上贴的:轻拿轻放,连看都没看就扔了,好像是误会成什么纸条了。只是不知道苹果哪里去了。

第五年,小可被误会早恋,隔着操场都听得见冰山老师的声音,那天她哭了好久。

第六年,小可和闺蜜说,与其被这样误会,还不如让他变成现实算了。

这些事,某个懦夫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的。那一年的中考,小可考得很差,青考得挺好,应该是命运使然吧,又进了同一所学校。

不过。命运一直都只是个玩笑而已。

第七年,青想着过去的三年都没敢迈出那一步,既然忘不了,就试着把爱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吧。可惜目的不纯的恋情是不长久的,短短三个月又回到一个人,青又辜负了一个人,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懂的爱。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没有让小可遭一个爱情白痴的罪。

第八年,爱在记忆深处,偶尔想起来,可能会傻笑,更多时候是悔恨,自责。

第九年,爱变质成了愧疚,是的,久藏的爱没有蜕变,而是变质了。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理解了不打扰也是一种礼貌,再也没有和小可有交集,细细想来,那么多年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有的只是躲在聊天软件里的傻瓜。初次的暗恋,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暗恋是最经济实惠的情感,这句话很有意思,不过就是不完整,应该再加上一句:也是最懦弱痛苦的悲剧,后悔自己的一厢情愿,后悔愚蠢的行为带来那么多的伤害,后悔胆小那么久没有迈出那一步。人一生会后悔很多很多事情,然而后悔的结果只是给自己和他人带来更多的痛苦,并不能改变一丝事实,因为人生不是时光旅行。但也许,这些说辞都是无意施害者的借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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