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正赶上进城潮,农村地区大部分中年人和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在此大背景下,诞生了一新群体;贼溜子,其中既有一些坐吃山空的懒人,也有一些进城打工碰壁或吃不了苦的人。这些人白天在乡里村间游手好闲,一副街溜子模样,到了晚上又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小偷小摸,胆小点的,偷些鸡鸭鹅,第二天在早市上转手卖出,也有胆大的,趁男主人不在或睡着,撬开房门,偷取现金首饰。笔者有幸,在十多年前跟随大人拿扁担赶过偷鸡鸭者,也曾在半睡半醒之间,亲眼目睹撬开家门之人。
朝大哥经常外出打工,在外头一干就是大半个月,只能隔三差五的打电话问平安。为了钱嘛,没办法。徐姐也没埋怨过,平时农村妇女一个人在家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家里头冷冷清清的,渐渐的就有了干活,吃饭,睡觉都得开着电视,才能安心的毛病。不过,这一次,徐姐已经半个月没接到丈夫的电话了,工地位置偏僻,打个电话没讲几句就嗞啦嗞啦,直戳人耳膜。不过朝大哥每天都固定时间发消息问候媳妇,虽然听不见声,见不着人,但起码知道有个人心里想着自个儿。据说那天晚上雷雨交加,多地出现停电和山体滑坡,外出打工的朝大哥被阻隔在工地,有家不能回,而独自待在家中的徐姐,腹中正怀着他们第一胎孩子。
因为停电,徐姐早早就吃过晚饭,收好衣服,关上门窗,上楼休息了。没有电视的声音,徐姐有些失眠,大概到十二点的时候,还在半睡半醒间,没有完全入睡,嘭!她突然听见门房外有响动,人一下子精神了,丈夫现在人在工地,这大雨天的,肯定回不了家。家里钥匙又没给过别人,况且谁会在半夜做客,难不成是贼溜子?她拿过手机,想打个光,按了几下都没反应,才发现居然没电关机了,只好蹑手蹑脚地下床,摸到门边,把耳朵贴到门上,细细听着外边的动静。雨声很大,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是窸窸窣窣的,不过还是能辨别出,鸡鸭的鸣声,锅碗瓢盆碰撞声,甚至还听到了几句咒骂声。
天杀的。
一个妇道人家当然不可能抓贼,况且还怀着孕,当下只能希望这些天杀的摸完东西,赶紧走。
吃素碰着月大,哎呦一声,徐姐突感腹痛,此时她感觉有一股热乎乎又黏黏的液体顺着大腿往下流,你这孩子,早不耍,晚不耍,偏在这个时候。阵阵绞痛疼得她直冒冷汗,背抵着墙壁,慢慢摸索着回到床上。此时,无论屋里还是外面都一片漆黑了,只有偶尔划破天空的闪电还能借点光,很难看清是血还是羊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人已经疼得意识模糊了,那边门口又出现了脚步声,由远到近,逐渐响亮又突然消失,接着就是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这可把徐姐吓得不清轻,死死咬着牙,尽管腹中剧痛,不敢发出一声响声。忽又听见铁丝插进锁孔搅动的声音,徐姐心头一惊,手不自主的在床头柜·上乱摸,突然摸到一个打火机,丈夫又抽烟的习惯,家里好几处都摆着打火机,当下一咬牙,心说死马当活马医,拿过打火机,象征性的打了两次火,又压低嗓子咳嗽几声,活像一个老烟枪半夜忍不住瘾,抽上两根。说来也奇,门外的撬锁声一下子就停了,倒是响起了一声猫叫,然后就是窸窸窣窣声,一个半夜昏昏欲睡的老烟枪当然只会认为是野猫进家寻食,徐姐随即配合地丢出个枕头,沉声大喝,去!窸窣声当即远去,片刻后还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心说,这贼猫,还会带门。心里一安,然而一放松,就身下有东西溜了出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三轮车停在村口,车斗上正是浑身湿透的朝大哥,他塞给老乡十块钱,一番感谢过后就往家赶。刚走没几步,他就远远的看见家门半掩,心头大惊,进去之后,也顾不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着急忙慌往地楼上跑。推开房门,看见一脸苍白的媳妇昏睡在床,边上还躺着一个裹着毛毯的小婴儿……
一年之后的某一天,从医院出来的徐姐等着回家的班车,怀里抱着感冒刚未痊愈的小女儿。秋末的风很大,徐姐把女儿裹在毯子里,只露出红扑扑的小脸蛋,小家伙睡得很沉,时不时还会吧唧一下小嘴。这时候,边上一男的凑了过来,瞅了眼徐姐怀里的孩子。
大姐,你也坐车呀,哪人啊?徐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应。
我七家村的,咱俩不会刚好顺路吧?
不顺路,不顺路。徐姐没好气的答道。
男人热乎脸贴着冷屁股,却也不气,还是一脸笑眯眯的。
哟,这小弟弟长得挺俊啊,怎么生病了,来医院看病啊?
徐姐一听他说这话,更是不耐烦,什么小弟弟,我这是姑娘!
骗人了吧,哪有小姑娘长得这么帅的?
爱信不信,谁家儿子裹粉色的毛毯啊?
男人听完,收敛笑容,哦了一声,就不再搭话了。正巧这时车来了,徐姐没再看男人一眼,扭头就上了车。男人却不上车,双手插进裤兜里,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徐姐买好票,坐到前排靠窗的位置上,整理一下毯子,转了转酸痛的脖子,瞟见那男的往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走了过去,孩子身上裹着蓝色的毛毯。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车就启动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徐姐喂完孩子,把她放在竹摇篮里,端起碗来刚吃进去一口饭,就看见大屁股电视的地方台插播一条紧急新闻,短发的女主持人一脸严肃:昨日,本地一医院门口,发生了一起恶性人口拐卖案件,被抢男婴裹着一条蓝色毛毯,嫌疑人外貌特征如下……
徐姐一口饭没咽下,就愣在那儿,半天才说出一个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