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莫就是被你害死的……”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音吵得整个养心殿宫区人心惶惶的。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只有刚被吵醒的人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起身叫清灵进来更衣,她一面问道:“外面怎么了?”
小丫头手脚一如既往地麻利着,一面道:“十四爷闯进养心殿跟皇上吵起来了……”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坐在那里的主子急声道:“说了听说十四爷从神武门进宫要叫醒本宫,怎么没人来叫?”
“主子您昨儿睡得晚,皇上还特意吩咐了万事都不能扰了主子。”小丫头委委屈屈地说着,她却已听不下去,夺步往前殿去。竟没人过来给她传话?这是等着看养心殿重新修缮呢?
前殿当然是无人敢拦她。被里面各式稀碎的声音吓得有些胆战心惊的苏培盛见她来了,慌忙给让出一条路来为她开门。从这十四爷进去到现在,里面的动静就没消停过,这会儿可算是有人来救场面了。
“什么时候这养心殿也容人放肆了?”她踏入殿门,心情显然是极差。即使没人告诉她,看着眼前这场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还有你……难怪额莫说你是贱蹄子。额莫就是被你们俩活活气死的。胤禛!你害死自己生母,与异母妹狼狈为奸,有何脸面面对天下人!”听到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允禵转移了目标,毫不顾忌地咒骂着,仿佛要让整座皇城听见才罢休
“你是得了什么癔症?平白地还要给我们治罪不成?”她冷眼瞧着只比自己小了几天的弟弟。“皇阿玛当年那么喜欢你,怎么就没教导你如何三思而后行?这宫里不是容你无理取闹的地方。”
她推开殿门,一直候于殿外的苏培盛忙不迭地走上前来,战战巍巍地看着静慈,低声说道:“十四爷,请吧。”一挥手,两个黄衣御前侍卫一左一右将允禵直接架了出去,顺势关上了殿门。
殿中只留这兄妹二人,殿门在他们身后被重重地合上,紧接着,便是一桌子奏折“哗啦啦”被尽数摔在地上。
方才一直压抑着的怒火此时尽数发*来,静慈也未说话,只将被他摔在地上的奏折再一本本捡起来,重新放在桌案上。
两日未曾闭眼,侍奉于生母病榻旁,却得来这样的结果。此时的他他脸色已尽苍白,眼圈是明显的青色。只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方才面不改色与允禵争执的并不是他,将奏章摔了一地的也不是他。这样的四哥,让她觉得陌生又可怕。摇了摇头,径直行至他身前,用手拍了拍扶手椅上的龙头。从小到大,都是他在哄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安慰她。然而此时……她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话语去安慰这如今的当朝帝王。
“那是我亲弟弟……”过了良久,胤禛哑着声音说道,语气里尽是失望,“我与他同母所出,为何……”为何额莫从小就不同对待,为何到最后额莫惦念的还只是允禵?
她的手指触上他有些僵硬的脸庞,将几缕微显凌乱的发丝为他拢好,却知道暖不了他早就冷了的心:“自古以来,母亲偏爱幼子的事情又不是没有,你又何须在意。”早就该习惯不去在意的事情不是吗?这么多年,他做着众人皆知的冷面亲王,不就是因为要把一些事情永远封存于心,让人永远戳不到痛处吗?
胤禛握住她的手。两双冰冷的手,即使凑在一起,也做不到互相取暖。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互依偎,在无情的宫闱中成为彼此的支柱支撑着活下去。
“你还是再纵着他的……不是吗?”她轻声说道。若是别人,胤禛绝不会允许在这皇宫大内之中这般胡闹。可这都两次了,上次是寿皇殿,这次是养心殿,他就容允禵这么闹下去,一句话都没说。
龙椅上的男人抬头看着她,似是被她一语道出自己从不愿承认的真相。是的吧?打从心底,他还是愿意去纵容自己这幼弟,哪怕他做的事没有一件能让他高兴的。
同母所生,却不同命。只怕这是这母子三人一辈子的痛了。静慈其实心中明白,德妃并非不喜这个大儿子,只是这大儿子自幼养在孝懿皇后身边,接触到的都是佟佳氏的
显赫。这样的赫赫名位,是一个包衣出身的妃嫔永远望尘莫及的。到最后,剩下的便只是厌恶,连自己的儿子也一并厌恶。
而与胤禛不同,老十四生于德妃盛宠之时。那个时候,自己的额莫孝懿皇后病弱,德妃却是盛宠。允禵一出生就得到了皇阿玛恩准,平日里可以多出入永和宫……只能说是同根不同命了。除此之外,她不知再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这两位皇子的命运。
想起孝懿皇后,她被胤禛握住的手不禁缩了缩。孝懿皇后?那是自己的生母啊,自己却只能用这样冰冷冷的封号去称呼她,甚至未能亲口见过一声“额莫”。“四哥心安……至少,四哥比我有福……”至少,她的额莫,曾将全部的温暖给了眼前这个男人。至少,他这辈子还见过自己的生母。无论是相爱相恨也好,不被也罢,终究还是有个安慰的。而她自己呢?什么都没有。
德妃死于康熙大丧期内,好容易脱去的丧服此时又都重新穿起。缟素居丧,胤禛已在苍震门内设了倚庐,很快就要去居丧。此时的他已是精疲力竭,看了看时辰,却仍是站起身来。
“去哪儿?”她拉住他问道。
“我若不去居丧,难道还要让人坐实了我弑母的罪名不成?”他冷言说道。
“我陪你……”听他说罢,她跟着就要走。却被他拦下:“小慈……这件事情,哪怕是万夫所指,朕也会亲自做完。”这是他的坚持与她无关。生之乌雅,养于佟佳。他因是佟佳氏的养子而被生母嫌弃,被同母弟所怀疑,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母不仁,也绝不许他不义。
“小慈……你放心……”松开她的手,胤禛孤身行至殿门时说道,“我会将孝懿皇后升祔太庙,尊谥并加仁字。”他回过头来,想起她那句“心安”。分明是生于皇家的公主,身世带着的却尽是心酸。这若不是一同经历的参与者,又有几人知道。
她喃喃道了声:“谢皇兄。”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谢的。也就这样了,她此生的遗憾,无人能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