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玉柏玄不再似昨日一般不适,梳洗停当之后便到厅堂会见早已等候的前齐国主与太子。
洛陈厚忐忑不安过了一宿,见到玉柏玄恢复,才放下心来,嘱咐太子多加照拂,又将宫中的御医全都派来重馆。
“承蒙国主牵挂,本宫本就是陈年旧疾,许是秋意深重,又加上水土不服,才会病倒,歇上几日便可,眼看就要入冬,本宫也该启程返回本国,要不可就真的病在此处了,”玉柏玄一面说笑一面婉拒了洛陈厚,洛陈厚还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洛予赫,要时刻关注公主起居,洛予赫一并应承。
送走洛陈厚,玉柏玄身上寒凉,本想回寝室躺着,这时来了一群宫女,每人捧着一盆菊花,红□□黄五颜六色。玉柏玄喜欢赏灯,对花卉没有太大兴趣,对送花的宫女微笑道,“没想到前齐花卉如此美丽,竟连难得一见的墨菊都养的如此娇艳,请代本宫回禀国主,多谢国主盛情。”
宫女盈盈一揖,“回公主,这些菊花是小王子命奴婢们送来的,特意送给公主欣赏。”
玉柏玄一时没有想起小王子是谁,思量片刻才恍惚想起御苑中的少年,啼笑皆非,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回道,“那就代本宫谢过小王子。”
午膳时分,东厨送来各色吃食,离悦守着玉柏玄为她布菜,前齐食物虽美,毕竟没有吃惯,用多了反而觉得乏味,倒是一份甜汤,甚合玉柏玄的心意,连着用了两碗。刚放下汤碗,瞥见门口一个黑影一个箭步冲进来,吓得离悦赶紧挡在玉柏玄身前。
“教我猜着了,姐姐喜欢甜食,”洛予喆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就这样出现在两人面前。
“没想到这国宾重地,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离悦看清了眼前的人,眯起狭长的双眼。
洛予喆没理会离悦的讽刺,一把将他推到一旁,“就你凶,你可知我是谁?”
他一屁股坐到玉柏玄的身旁,“姐姐勿怪,是我不许宫女通传,这甜汤是我最喜欢的吃食,便送来给姐姐尝尝,果真合了姐姐的心意,证明你我有缘。”
洛予喆坐在玉柏玄的身旁,忽闪着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玉柏玄起身行礼,“原来是小王子驾临,多谢王子送来佳肴。”洛予喆看她站起来,也跟着起身,身高刚到她的肩头,下意识踮起脚,“姐姐不必客气,若是喜欢,我就多送些来,不如这样,每日我都陪着姐姐用膳如何?”
玉柏玄哭笑不得,洛予喆与她的幼弟年纪相仿,都是古灵精怪,玉柏玄心下想着如何拒绝,一旁的离悦开口,“王子殿下来访,国主与贵妃可知?”
洛予喆眼中闪过慌乱,他来此自是瞒着众人,说话便有些底气不足,“干你何事?”
离悦不慌不忙,“国主曾说午膳过后要来探望公主,既然王子殿下有空,不如在此一同等候。”
“姐姐身子虚,用过午膳应当歇息,我再打扰便失礼了,先告辞,等姐姐好些了我再来,”小小身影口中说着人已到了门口,慌不择路地逃离。
“还是你机警,”玉柏玄无可奈何地摇头。
离悦眉头微蹙心神不定,似是没有听到,玉柏玄没有再说话,低头饮茶,过了半晌,他才醒悟,“你说什么?”
“我说,你发呆的模样甚美,”玉柏玄歪着头调侃。
离悦面颊微微泛红,按下心中的不安,“我给你诊过脉,已经好的差不多,这几日我们就回去可好?”
“在这里只有你我,回去可就不再是了,”玉柏玄噙着笑意,看着廊下的各色菊花。
回到黍阳,回到公主府,有甯蔚羽,有叶霂微,或许还会有别人,丝丝缕缕的钝痛传到离悦的胸口,撕碎这些美好却短暂的时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只属于她一人,没有世俗烦扰没有诸事纷争,就如鸿雁成双乔木连枝,相守相恋永不分离......
离悦的眼光逐渐黯淡,玉柏玄执起他的手,“我身为公主,总归是身不由己,”又叹口气,“你曾救我于垂危,若早些向我表明心迹,返朝之时我便会向陛下求旨,还会等到此时?可惜你的家世不及蔚羽,让你作侧驸,委屈你了。”
离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中闪烁淡淡忧愁,“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和你守在一起。”
“好,即将入冬,此处太过寒凉,三日后启程返朝。”
入夜之后,玉柏玄畏寒,盖着被子在灯下读书,离悦也执着竹简看得入神,忽然听到外面宫女欢呼。
两人对视一眼,玉柏玄披上大氅拉开门向外看去,夜空如墨繁星似珠,一盏盏孔明灯凌空升腾,橘色的灯火与繁星交相闪烁,照耀朗空下观灯宫女们的面孔,忽明忽暗,夜风掠过,数十盏明灯如漫天飞舞的流星,划过一道道光芒。
玉柏玄许久没有放过孔明灯,几乎忘了如何制作如何放飞,暖色照映在她的眼瞳中,熠熠闪耀如此时天空中的明星。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适......”洛予喆摇头晃脑地拾级而上,走到一半忘记了说辞,嘴里嘟囔,“什么来着......”
玉柏玄初见明灯的惊喜瞬间全无,只剩无奈,离悦冷着脸不屑道,“用古人的诗也就罢了,硬背都记不住。”
“我这是被姐姐的美貌折服,所以才一时忘记,”洛予喆平日里读书就不专心,临时寻来的词句,背了许久,关键时刻还是露了马脚。
“你才多大年纪,从何处学来的这些,”玉柏玄以手扶额,颇感无奈。
洛予喆听见玉柏玄嫌他年纪小,登时不服气,“过了年我就十二了,母妃说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子汉就得娶妻,我心悦姐姐,想要娶姐姐为妻。”
玉柏玄扶住门框,低眼看着努力垫着脚尖的洛予喆,无语凝噎,“你这孩子净说胡话,你要是娶妻得到束发之年,哪有娃娃娶妻的?再者说,我后央女尊,怎会嫁与你为妻?我们是要娶夫的。”
洛予喆大眼睛眨了两眨,心说王兄似乎没有说过后央的规矩,不知是真是假,莫非是她当着旁人羞于出口,一定是,大眼睛转了转,脱口道,“那也行,你娶我!”
玉柏玄喷出一口老血,“你到底听没听懂,本宫何时说要娶你了?”
“她们都听到了!”洛予喆向后一指,方才在院中观灯的宫女齐刷刷低头。
玉柏玄气得险些背过气去,道一声“请回。”转身回房将门闭上。
洛予喆在门外大喊,“公主殿下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玉柏玄恨恨地说道,“两日后,卯时出发。”
洛予喆慌慌张张地拦住从重馆出来的洛予赫,请他上了自己的马车,他一把抓住洛予赫的胳膊,“王兄,我听说明日清晨公主就要回国,怎么这么快,八字还没一撇,我还没娶她呢!”
洛予赫面带无奈,“不是王兄不帮你,这几日各种办法都想了,你还未讨得公主欢心,王兄也是无能为力啊。”
“王兄快想想办法,要不就让父王下令,不许她走,”洛予喆急得抓耳挠腮。
“阿弟真是糊涂,那是韶阳公主,只有她下令的份,父王都得言听计从,”洛予赫不住摇头,眼角余光却盯着急得直搓手的洛予喆,故作沉思,“其实,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王兄快说!”
洛予赫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洛予喆小脸皱成一团,“这......能行么,要是被父王知道了......”
“届时公主到手,父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罚你,如不成功,自有王兄帮你转圜,你都是为了前齐江山,父王又怎会忍心责怪于你。”
洛予喆越想越觉得王兄说的有理,“好,一切就听王兄安排。”
寅时三刻,玉柏玄就已穿戴整齐,在重馆门口登上送行的轿舆,前齐国主与太子将玉柏玄送至夕存城郊,千恩万谢后央皇帝皇恩浩荡福泽万年,之后便由礼官引领,向两国边境出发。 ωwш ✿ттκan ✿¢O
十余日后,仪仗浩浩汤汤行至边境,天色已晚,公主一行歇在驿馆。
明日即将回国,玉柏玄胸中长吁一口气,心想这前齐王室可真是......一言难尽,国主老奸巨猾,太子阴险狡诈,还有个呆头昏脑的小王子,此次前齐之行,不想再来第二次。
离悦在一旁看她欲哭无泪的表情,轻笑一声,教她听见了,“你笑什么?”
“看你轻松,我也高兴,”离悦从玉柏玄身后环抱住她,自从向她表白了心迹,总是偷空抱着她,生怕她飞了似的。
两人正在闲聊,随行的宫女在外面禀报,说是为公主准备了浴桶沐浴,声音怪声怪气,玉柏玄应了,发现只进来一名宫女,手上也没什么浴桶浴巾。
那名宫女转身闭上房门,从袖中掏出湿巾将脸上的胭脂水粉抹去,露出粉嫩的娃娃脸,“姐姐!”
玉柏玄“腾”地一下从席上站起,离悦立在她身前,两人皱眉瞧着身着女装的洛予喆,面上逐渐阴沉。
“王子殿下为何在此,还作此样装扮,莫非意图行刺?”离悦脑中纷乱不堪,当即质问洛予喆。
洛予喆之前见到玉柏玄,她都是和颜悦色,即使是他鲁莽地向她表白,她也没有当场发怒,如今看到她面若寒霜,眼中冷厉之气升腾,吓得一时不知所措,“我......我是来求亲的......”
玉柏玄从他口中听到“求亲”两字,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立时头痛不已,她扶着头靠在离悦身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洛予喆看玉柏玄欲招呼外面的宫女,吓得连忙摆手,“姐姐不要喊,我是瞒着父王母妃来的,要是教他们知晓,得把我打得屁股开花!”
玉柏玄思量片刻,前齐国主宠溺爱子,怎会轻易教他出宫,这孩子又骄纵任性,该是自己偷偷跟来的,再看他一身宫女打扮,教她哭笑不得,“王子身份尊贵,怎能如此荒唐,本宫书信一封,向国主求情,不会为难与你。”
“不行不行,挨打免了,若是教我抄书,还不得要了我的命!”洛予喆一想到默书,登时头大,“姐姐真的不能嫁给我么?”
玉柏玄的忍耐到了极限,脸色愈加不悦,洛予喆再是呆傻也看的分明,垂头丧气道,“姐姐不用喊人,我明日就跟随礼官回去,”转身打开房门离去,玉柏玄吩咐零溪跟着他,瞧他去往何处,片刻之后零溪回禀,洛予喆换了随侍的衣物,跟着一名小黄门进入了楼下一间偏房。
玉柏玄想了想,还是写下一封信,洛予喆私自出宫十余日,想来前齐国主定是心急如焚,派人提前送信回去,避免惹人口舌。书信还未落款,听到驿馆外嘈杂之声,窗棂上火光愈盛,离悦打开房门查看,玉柏玄则披上外衣跟随在后。
火把将驿馆院内照得通亮,洛予赫抬头看见玉柏玄从屋内走出,翻身下马,行礼道,“公主恕罪,实在是事关紧急,幼弟洛予喆失踪十余日,父王急火攻心已经病倒,本王四处搜寻至此,还请公主殿□□谅。”
玉柏玄摆摆手,刚想告知方才发生的事,从楼下偏房中突然冲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连滚带爬地抱住洛予赫的腿,声嘶力竭的奇怪嗓音在夜色中分外可怖,“太子殿下,您可来了!您快救小王子!”
此时冲入屋内的士兵抬出了一口木箱,火光照耀下,玉柏玄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周身□□伤痕遍布,颈上勒着一条绳索,嘴里塞着布巾,双目圆睁写满了难以置信,脸色灰青无光。
洛予赫大喊一声冲到木箱跟前,将里面的少年抱出,蜷缩着的身躯已有些僵硬,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被洛予赫抱在怀里,“阿弟......阿弟......你快醒醒!王兄来救你了!王兄来晚了......”伤痛欲绝的哭泣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旁,撕扯着玉柏玄的心。
一个时辰之前还在唤她“姐姐”,喊着要求亲的懵懂少年,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饱受凌虐致死,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翻来翻去肆意侮辱,玉柏玄脚下禁不住摇摇晃晃,想要下楼去看洛予喆,却被离悦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颤抖,“他已经死了,你不能去。”
“太子殿下!是奴婢无能,劝不住小王子,非要跟着一路跟着韶阳公主。王子私下同奴婢讲,公主对他说过是真心喜欢他,想要带他回国,今夜王子跟奴婢说公主要与他相会,奴婢不放心就偷偷在窗下偷听,哪知......哪知......”
说到此处,小黄门惊惧万分抖如筛糠,“小王子的口中塞着布巾,发出呜咽之声,奴婢顾不得许多,冲进屋内欲救王子,可奴婢势单力薄,被公主手下抓住一顿毒打,还威胁奴婢要是敢喊,就剁了奴婢。”
小黄门口中吐着血,继续说道,“公主发泄完,怕教人知晓,不派人来医治,还将小王子藏到木箱中,说是过境时方便带出,临走时看找人守着,奴婢眼睁睁瞧着王子没了呼吸......太子殿下,您要是再来晚些,小王子这弥天的冤屈将永远被她掩埋了啊!”
小黄门在地上叩首,脸上血流如注,“奴婢愧对前齐愧对国主,无颜面对太子,就让奴婢跟随王子殿下,向他请罪!”说完之后,起身猛地撞向廊柱,脑浆迸裂气绝而亡。
院内的前齐士兵听完小黄门的叙述,滔天的愤怒迅速蔓延,火把之下的每个人都对着楼上的玉柏玄怒目而视,只待洛予赫一声令下,便上去将她碎尸万段。后央随行护卫早已将楼梯入口封锁,两伙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洛予赫命人将洛予喆的尸体包好抬走,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玉柏玄,“起先重馆的宫女向本王禀报,本王还不信,只当是幼弟荒唐胡闹,没想到你果真如传说的一般丧尽天良,他还不到十二岁......你就是天底下最毒的妖妇!”
玉柏玄扣着栏杆的手心布满汗水,眼中晃过的都是洛予喆傻头傻脑的模样,她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的魑魅,“你也知道他还不到十二岁......”
纪律严明的仪仗队中怎会教洛予喆轻易混入,一路跟随十余日都无人发觉?寻人怎会跟着公主仪仗,时间把握如此精准?
她低头看着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的前齐士兵,瞧着洛予赫悲愤交加的恶心嘴脸,平静说道,“王子遭歹人毒手,本宫心痛不已,待明日本宫回国之后,派来特使协助查案,定将凶手绳之以法。”
“公主说得好轻巧,本国王子无故惨死,公主作为嫌疑之人打算随便派个人来,就要撇清关系,未免太不把前齐放在眼中,这就是大国的行事之道!我等小国便是任人宰割欺凌?”洛予赫冷笑连连,率先拔出腰间的佩剑,几乎同时,他身后的士兵齐刷刷举起手中兵器。
公主护卫人数有限,面对早有预谋的洛予赫亲兵,毫无优势可言,此刻分作扇形,守住楼梯,面对虎视眈眈的前齐士兵毫不畏惧。
“好,那本宫便多停留几日,待太子殿下捉到真凶,也好还本宫一个清白,”玉柏玄的衣袂在夜风中翻飞,俯瞰底下的众人冷若寒霜。
洛予赫脸上闪过一丝无措,眨眼而过,不知谁突然放出一枚冷箭,直射玉柏玄,黑暗中出现几个黑影,凌空而下一脚踢飞箭矢,其中一名抱起玉柏玄腾空而起,另一名拉住离悦飞转腾挪,消失在驿馆上空。
“妖妇跑了,快追!”玉柏玄在半空之中回头看去,院内火把摇晃一片厮杀,为数不多的护卫瞬间被蜂拥而上的前齐士兵淹没。
隐卫带着玉柏玄和离悦,沿着渐露曙光的方向飞奔,到了前齐边境,城门刚徐徐打开,守城卫还来不及看清人影,只觉冷风扑面眼前一晃,再看时只看到远去的身影。
不到一刻,洛予赫带着亲卫追赶而至,一脚踢翻不明真相的守城卫,“可恶,教那妖妇逃了,都跟随我回去,禀告父王,自此之后,我前齐不再俯首称臣!”
玉柏玄坐在边城郡尉府内,简明叙述了昨夜发生的事,郡尉与戍边将军立刻集结戍边军队,随时待命,玉柏玄随后跟随戍边将军来到军营,换下宫装披上甲胄。
“公主殿下还是保重贵体坐镇军中,若是那群贼子胆敢挑衅,我后央戍军也不是吃素的!”将军一拳捶向桌案。
“虽是污蔑,此事却是因本宫而起,与将士同进退,才是公主的职责,”玉柏玄眼下发青,眼中冷光闪烁。
将军退去,离悦进入帐中,“此处是军营,你来作甚?”玉柏玄正在研究边境地图,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放心,来看看你,”离悦识趣地坐在一旁,不去看她手上的地图。
玉柏玄放下地图,双手扶额,“我本以为他被我拒绝便能死心,却枉送了洛予喆的性命。前齐国主应该是毫不知情,他怎会想到他精心培养出的太子,竟是一个灭绝人性的畜生。”
离悦想到洛予喆的惨状,十指攥的发白,“前齐王室自古如此。”
“哦?你如何得知?”玉柏玄从指间看着离悦。
“民间传说,”离悦下意识低下头。
“既除去争夺王位的劲敌,又可以唆使前齐国主反叛,还能离间陛下与我,卑鄙小人,”玉柏玄没有继续追问。
离悦皱着眉头沉思片刻,“我以为,还不止如此,他从何处借来的胆子,背着国主做下骇人听闻之举,所以,你还是小心为妙。”
玉柏玄轻蔑地一笑,“你就不觉得,他根本不敢杀我么,甚至连扣押都不敢,”身着戎装的玉柏玄站在营帐中,英姿勃勃,“我说要留下查案,他的表情错愕,显而易见没有料到我甘愿示弱。他担心若此事由我出面彻查,根本经不起推敲,所以他留了后手,示意一名士兵放冷箭,就是逼我设法逃脱。你可记得隐卫护送你我冲出边境的朝霞,就连开城门的时刻都提前了半个时辰,还不是想让我赶紧逃走。”
玉柏玄踱了几步,“他想找个借口不再向后央称臣,论兵力又不敢真的惹恼了我雄兵百万,想必有着更大的阴谋。”
离悦听了玉柏玄的话,皱着眉头久不作声。
“将军戍边多年,早有对策。你既然来了,就陪着我,胜过我自己在这苦思冥想,”玉柏玄随便一指,让离悦待在一处,自己又举起了地图。
据探查士兵来报,前齐边境戍边军队同样整装集结,领军将军是边城的郡尉,想来洛予赫还未回到夕存,军队正在等待前齐国主的命令。玉柏玄将详尽的经过写成奏折,交由驿卒快马加鞭送往黍阳。
十日后,靖王带着前齐国主的诏书,奉命驻守边境,彻查王子被害一案,说是查案,矛头直指韶阳公主,摆明了已认定玉柏玄便是杀害王子的真凶。
前齐驻军意在挑衅,后央戍军推进十里,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前齐使臣奉命送来书信,要求后央皇帝严惩凶手,否则将不再称臣,玉柏炎圣旨已下“西戎狼子野心,若犯我境,踏平前齐。”
兵力悬殊,前齐军队士气再高,也只敢每日在军前叫嚷,并未敢真正冲锋,不断有小股兵队意在试探,皆被后央军队震慑不敢上前。
玉柏玄每日都会督阵,观察敌军动向,许久未曾梳洗,灰头土脸,回到营帐中打了一些水,净了面才坐在案前。
离悦正在读书,看她回来,脸上满是心疼,连忙给她倒了热茶,玉柏玄饮了热茶身上暖了许多,离悦接着坐在一侧为她揉腿,玉柏玄看着他明显瘦下来的脸,拉住他的手,“教你跟着我在军营受罪,要不你还是先回边城等我。”
“我不回去,你说过走到哪里都带着我的,”离悦起身抱住她,开始耍赖。
玉柏玄瞧着近在咫尺的脸,逗弄道,“你多久没沐浴了?”
缠着玉柏玄的离悦手上一僵,讪讪地放下手臂,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玉柏玄更是伸长了脖子嗅着,看他脸越来越红,“扑哧”一声,接着搂上他的腰,“薄荷香味愈加浓郁,莫非你是林间草木幻化出的仙灵?”
离悦红着脸跑回席上,拿起书赌气不理她。
将军在营帐外求见,进来之后看到离悦也在,欲言又止,玉柏玄示意,“无碍,将军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