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一天上午,一个中年男子来到日军驻云州川谷师团司令部——碧云山庄。该山庄位于云州西郊的一处山坡上,四周围墙高耸,城河宽阔,兵士林立,防卫森严。山庄入门口是宏伟的砖石牌楼和山庄殿门,穿过殿门是一座平桥,桥下河水清澈,流水潺潺。庄内楼台屋宇多不胜数,假山别致,瀑布流水,松林苍翠,小溪蜿蜒,加上精致的亭阁楼榭,回廊曲径,虽不是江南,倒也胜似江南。碧云山庄原是康熙皇帝的行宫,如今却为日寇占有,云州士绅百姓常常遥望感叹,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男子身穿西服,戴着眼镜,一副学者派头。卫兵伸手拦截,那人以流利的日语和卫兵交谈,随即掏出一张“通行证”,卫兵见到是日军陆军总部的特别通行证,连忙敬礼放行。这时,一身军装的川谷带着几个随从庄内出来,笑嘻嘻的和来人打招呼:“哦,吉良先生,我一早派人去车站接你,你怎么自己来了,真是失礼啊!”
吉良摆摆手说:“无妨。川谷将军军务繁忙,不要在意这种小事。我从车站一路走来,正好看看沿途风景人情,这在中国史书上是看不到的哦!”川谷恭敬地请吉良上车进庄,吉良却说:“早就听说川谷将军的司令部设在康熙行宫,我正想观赏一番,还是步行看得仔细些。将军如没有要事,我们边走边谈可好?”川谷忙说:“当然。请先生边走边看。”
吉良看着山庄景色,一路赞不绝口,对中华文明表现出羡慕之色。川谷则露出一副得意面孔,说:“吉良先生,据我所知,这样的山庄在中国多不胜数,等统治了整个中国,先生到了苏杭地区,恐怕会有更美丽的景色可以观赏。”吉良点头称是。二人走到一处凉亭,吉良在石凳上坐下说:“川谷将军,我这次是受首相委派,作为首相特使到云州公干,想必陆军总部已知会你啦!”川谷说:“是的!吉良先生是一位历史学家,不知道对云州这个地方为何有如此兴趣。据我所知,北平、南京、西安、开封这些城市都是中国的历代首都,历史文化积淀深厚,古典书籍更是浩如烟海,都比云州历史深远啊!”
吉良微微一笑,从贴身口袋里抽出一封信函,说:“将军看看便知!”川谷撕开信函,抽出信笺,一看下面的署名,赶紧立正说:“是首相亲笔信函!我一定大力协助先生。”吉良点头说:“由于此事事关重大,首相信中只说是‘要务’,你可知我此行的目的?”川谷摇头。
吉良缓缓说道:“我研究天平天国已有十余年,期间遍阅中国史书、地方志及各种信件、密报,均不见天国宝藏的下落。将军也许知道,天平天国时期实行公有共享制度,民间不允许藏匿金银﹑绸帛﹑珍宝、文物等值钱的宝贝,这些宝藏都储存于太平天国的圣库,也就是国库。可是天平天国灭亡之后,这批珍宝却不翼而飞。”
川谷惊奇地问:“这批宝藏现今在什么地方?”吉良用手指点点地下,说:“云州。”川谷惊喜地说:“这么说来,这批宝藏在我的管区,消息确切吗?”吉良肯定地点点头,说:“十年来,我为了追踪这批宝藏的下落,联合黑鹰会总部,派出了大批浪人、忍者四处在中国各地打探,最近才有密探报告,这批宝藏就在云州,并且有确切的位置。”川谷说:“这么说来,找到这批宝藏就可以为皇军征伐提供更加雄厚的财力保障啦,只是不知道有多少?”
吉良说:“太平天国历时14年,势力发展到18省,先后攻占600多座城市,所有财宝全归于圣库。你算算,这批宝藏有多少?”川谷眼睛瞪了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吉良看着川谷说:“数目如此巨大,首相自然非常关注,还望将军大力支持!”说罢深鞠一躬。川谷还了一躬,急道:“请先生告知详情,我好早做安排。”吉良附在川谷耳边,将宝藏方位等信息向川谷做了详尽说明。
招待完吉良已是下午,川谷急令菊池正雄和千代子赶到司令部。川谷打量了千代子一眼,说:“前几****带领宪兵追击抗日分子,伤亡十几人,不知道敌手是什么背景?”千代子立正道:“禀报将军,这全是属下的过错,请您责罚!”川谷道:“不不,千代子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想了解双龙镇的情况。”千代子急忙回答:“双龙镇没有正规军队,附近的金牛山却有一支****残旅。那天伏击我们的是地方武装,类似于土匪、民团。属下猜测,其中有洪武门的势力。”
川谷疑惑,说:“洪武门,他们的首领已经归顺皇军,怎么还在与皇军为敌?”菊池正雄连忙说:“将军,洪武门的帮主墨溪溫已经归顺,只是他的儿子墨子风好像还在抵抗,不过也闹不出多大动静。”川谷怒道:“据我所知,军火库就有墨子风的参与,这个动静难道还小吗!”菊池正雄看看身边的千代子,心知是这个女人越级汇报,忙解释说:“墨子风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别人的汇报也只是猜测,军火库事件如我报告中所说,全是军统特工所为。”川谷训斥道:“菊池,我不想看到抗日分子在云州活动,不管是墨子风还是军统,一定要全部绞杀,不留后患。”菊池正雄忙立正回答:“是!”
川谷继续说:“我决定,明天拿下双龙镇,全镇老幼只要是抗日分子,全部枪毙。当然,作为战略要地我们还需要大批民工修筑工事,所以也不能全部杀完了!你们特务机关现在就要秘密潜入,了解当地情况,风土人情。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搜集本地关于天平天国宝藏的传说。”菊池正雄和千代子立正称是。川谷摆摆手,二人转身离去。
菊池正雄明知千代子暗中越级汇报,心中暗气。只是这千代子千娇百媚,经常密会川谷,不知是否已经做了川谷的情人,二人的关系难以猜测,是以不敢惩罚千代子。
在返回特务机关的路上,菊池和千代子乘一辆车,菊池对身边的千代子依然温和地说:“千代子,你对将军今天的命令怎么看?”千代子侧目看看菊池,说:“我觉得将军隐瞒了命令真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们搜集关于宝藏的传说。”菊池笑笑,说:“千代子,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进攻双龙镇,并非出于军事上的考虑,将军可能另有安排。”
千代子说:“也许是关于宝藏的!”菊池说:“对!据我所知,国内一位历史学家上午来到司令部,和川谷司令官谈了很久。我们接受的命令,应该与此有关。千代子,你作为特高课课长,对情报搜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况且,你是帝国优秀的情报员,我想派你去双龙镇,怎么样?”千代子想起在双龙镇遭到的伏击,一直觉得心中羞耻,此时正是报仇的好机会。她脆声应道:“请机关长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回到特务机关,千代子从情报中心挑选了一名本地女特工与自己同行。千代子化装成一个女学生,身着简洁、素雅的白装黑裙,额前一绺前刘海。那个名叫李菊的女特工身穿灰装黑裙,留着齐耳短发,也是学生打扮。若非熟识的人,准以为这两人是放假探亲的女学生。两人互相交换了信息,形成一致口吻,千代子这才放下心来。夜色笼罩之时,千代子与李菊乘坐黄包车赶到城外,在城外树林骑上早已备好的两匹骏马,趁着夜幕往双龙镇一路奔跑。
这两匹骏马连续奔跑上百里,途径白河桥的时候,李菊却突然勒住缰绳,急声说:“少佐,你看看那边是什么?”千代子放眼望去,只见白河河堤上火光闪闪,竟然是一支手举火把连夜赶路的队伍。千代子吃了一惊,对李菊说:“快下马,咱们暗中观察一下。”两人随即将马匹藏在附近的庄稼地里,沿着河坡跑到队伍中段,悄悄趴在河堤草丛里探望。
忽然,一个骑兵快速从队伍后穿过,赶上前边一个肩扛中校军衔的军官,下马敬礼说:“左科长,军部命令。”说着将一个电报纸交给那个军官。这个“左科长”正是左家二少爷左令支,刚由作战参谋提升为作战科长。只见左令支拿着手电看了电报内容,跑步追上一个军官报告:“旅长,军部命令我旅火速穿过双龙镇,前往金牛山南麓支援23师,限明日中午12时进入三号阵地,全力阻击敌福田大队,迟滞敌人进攻。”那军官匆匆扫了电报,随即命令部队火速前进。
千代子意外侦知****动向,猜测是驻金牛山36独立旅在外线作战后回归驻地,半途接到上级命令。千代子急令李菊星夜返回川谷师团报告情况,随后再返回双龙镇与自己汇合,她却尾随着这只部队向双龙镇进发,一路上始终保持肉眼看得见的距离,等待这只队伍发现自己。
天色渐明,急行军的士兵忽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女学生,连忙报告左令支。左令支怀疑那人是日军暗探,命令一班士兵埋伏在草丛中,伺机捕获敌人。千代子机警过人,心有准备,远远看见有一群士兵藏身河堤一侧,知道是想捕获自己,只是佯装不知,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在后面追赶队伍。当千代子赶到草丛时,那群士兵一拥而上,连人带箱子把千代子带到左令支跟前。
左令支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子,突然命令道:“拉下去,枪毙!”千代子闻听此言却镇静自若,振振有词地问道:“为什么枪毙我?”左令支喝道:“因为你是日军密探。”千代子气愤地说:“军官先生,你看清楚啦,我是一名中国学生,请您尊重我好吗?”左令支一时拿不定主意,试探道:“一个女学生,深更半夜走在荒郊野外,你以为你是阿绣啊?”千代子眉头一颦说:“军官先生,你不要以为自己很幽默,我不是聊斋里的狐仙,我只是一个走夜路的学生,我妈妈病啦,我要回去看妈妈!”说着流出泪来。
左令支见这个女学生竟然知道中国小说里的人物,并且因为母亲有病才连夜回家,心中颇为感动,却仍然口气生硬地说:“那也不能跟在我们后面。”千代子急道:“你们可是****啊,我一个女子走夜路害怕,所以才跟在队伍后面,你以为我真的很胆大吗?”说着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左令支见状,心里一软,这才询问:“你家在哪里?”千代子忙说:“我家在双龙镇李家寨。”左令支又问:“你父亲叫什么?”千代子说:“我父李汉湘,我叫李菊。”。左令支见这个“李菊”对答如流,且楚楚可怜、眉眼动人,又是一位孝女,心中不再疑虑,便命令士兵牵来一匹马,让这个女学生骑马跟在队伍后面。千代子故意装出不会骑马的样子,在左令支搀扶下爬上马背,随着大队人马急匆匆向双龙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