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

心儿从宫中回来,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 却听闻岳老夫人第二日要来穆府拜访,她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到了第二日, 果见岳老夫人在众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来。心儿随着穆老夫人忙将她扶在当中坐了下来。

穆老夫人瞧她面色蜡黄,不由得说道:“老姐姐, 可是咳疾还未好全了?怎么瞧着清减了不少。”

岳老夫人笑笑, 说道:“终是年岁不饶人了, 若不是日日参汤吊着, 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已不在了。”

穆老夫人忙拉了她的手说道:“老姐姐,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你身子不适,该当是我去瞧你才是,倒让你专门来这么一趟,我心中不安呐。”

岳老夫人摇了摇头, 抬眼瞧了心儿一眼,又环顾四周, 未瞧到那孩儿,便说道:“整日呆在那园子里也怪闷的, 听说四小姐合心喜得一子, 我这把老骨头也特意来沾沾喜气。”

众人听她这么说,倒都有些意外, 顺儿出生的事情鲜少向外人说起,可岳老夫人似乎从一开始便知晓此事,前两个月才遣了婆子来, 如今竟自己亲自登门,众人想想,倒都觉得有些蹊跷。

心儿抬眼瞧着她慈爱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暗暗琢磨,难道她已知道顺儿正是岳明屹的骨肉,才特意来瞧他的,此次来,她不会将这孩子接回岳府去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穆老夫人瞧了瞧岳老夫人,又瞧了瞧心儿,笑了笑,说道:“老姐姐一向喜欢心儿,不想心儿有了孩儿,老姐姐还是这么放在心上。”

岳老夫人笑笑,冲心儿招了招手,心儿只得走到她面前。她伸手拉过心儿的手,细细端看了心儿一番,说道:“从我第一眼瞧到这孩子,心里便喜欢,你瞧她这模样,可像极了她两位姑母。”

穆老夫人听闻她提到自己的一双女儿,不由得有些动容,也瞧着心儿,缓缓说道:“老姐姐说得没错,有时我瞧到这丫头,便像瞧到了梨乔、梨苏她姐妹二人。”

岳老夫人仍瞧着心儿,说道:“心儿这孩子性子也像她两位姑母,沉静柔善,最好不过了。”

心儿不妨她只拉着自己称赞,忙说道:“老夫人谬赞了。”

她笑笑,说道:“想必那顺儿也是聪明伶俐,可否让老身瞧瞧?”

穆老夫人忙说道:“快去将顺儿与怡儿抱了来,给老夫人瞧瞧。”

不多时,便瞧到两位乳母各抱着一个婴孩走了进来,那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一白一黑,正是怡儿与顺儿。瞧到顺儿那细长的眼睛,岳老夫人不由得红了眼眶,这孩子果真像极了小时的明屹。

她忍不住咳了起来,众人忙又是递水又是捶背,半晌她才略好了些,笑道:“身子不中用了,可别吓到孩子们。”

心儿瞧到她因咳嗽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却仍慈爱地望着顺儿,她不由得涌上几分不忍,只从乳母手中接过顺儿,将他抱至她面前,说道:“顺儿,见过老夫人。”

说来也奇,顺儿瞪着眼睛瞧了她一阵,忽露出个笑脸,伸出手便要望她怀里钻去。岳老夫人忙伸手一把将他揽在怀中,颤声说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心儿瞧到她红了的眼眶,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只说道:“顺儿,太夫人身子弱,经不住你这么闹。”说着便要将他抱了去。哪知这顺儿竟不肯,一把抓住岳老夫人胸前的衣襟,只冲着岳老夫人笑。

穆老夫人瞧到了,也暗暗纳罕,忙说道:“老姐姐,顺儿这孩子喜欢你,你瞧他笑得多开心。”

岳老夫人也点了点头,一面摩挲着顺儿的头顶,一面说道:“顺儿喜欢我,顺儿对我笑呢,我这把老骨头还死不了。”

众人忙说道:“老夫人身子好着呢,你瞧顺儿笑得都‘咯咯’出了声呢。”

心儿瞧她蜡黄的脸上也闪动着笑意,不禁有些动容,她定是知道了顺儿是明屹的骨肉,才特意来瞧他。她又瞧着顺儿一双小手乱动,便忙伸手将顺儿抱起来,说道:“老夫人累了,娘亲来抱顺儿吧。”

岳老夫人望着顺儿,又望了眼心儿,缓缓说道:“即便顺儿的爹爹不在身边,有娘亲在,便也够了。”说着,她缓缓从袖口中拿出一枚莹润的白玉佩来,递到顺儿手中,说道:“头一次见到顺儿,这玉佩便作是见面礼了。”

心儿忙道了谢,那顺儿却接了这玉佩送到了嘴里,唆了起来。心儿恐他不小心弄碎了这玉佩,忙小心帮他收了起来。

岳老夫人又从孙嬷嬷那里接过一对金项圈来,送到怡儿手中,说道:“怡姐儿最俊了,戴着这项圈正好。”秋露推让了一番,才收了。

岳老夫人只坐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离了穆府,众人将她送至二门,才作罢。

穆老夫人瞧着心儿若有所思地摆弄着那羊脂玉的玉佩,她又瞧了瞧榻上玩耍的顺儿,他似乎一刻都不愿停下来,想伸手去抓怡儿,可却怎么都抓不到,他便有些着急地叫了起来,响亮的声音震得穆老夫人心中不由得一颤,她瞧着他那细长的眼睛,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自从岳老夫人来过后,心儿的心总算是是放了下来,她似乎再无心事,只瞧着顺儿一日日长大,心中一天比一天静了下来。

一日,心儿正在房内瞧着顺儿与怡儿玩,却见秋露走了进来。心儿便说道:“嫂嫂可是去了绣坊?”

秋露点了点头,一面抱起怡儿一面说道:“今日得空,便去绣坊瞧了瞧。”

心儿瞧了瞧外面的天,说道:“眼瞧着便快到年节了,绣坊正当是忙的时候。”

秋露没答话,只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如今这绣坊可不比往年了。”

心儿忽想到自从那日在绣坊见到淳安长公主之后,便再没去过绣坊,不想不过大半载,绣坊便冷清了下来。她缓缓说道:“即便如今绣坊冷冷清清,可绣娘们的银子却不得少一分,如今入了冬,按例一身过冬的衣裳还是不能少的。”

秋露笑笑,说道:“这定不会少的,如今绣坊内走了几位绣娘,只剩下李姑母姑侄三人,还有一个去年上才买来的小丫头,加上两位小二,也不过六个人,这过冬衣裳倒比去年上置办得要少。”

心儿想了想,便问道:“嫂嫂,绣坊不能这么一直冷清下去,我们还是要想想办法。”

秋露抬眼望了她一眼,说道:“如今都城这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奶奶们,对这凤来绣坊唯恐避之不及,若想让她们来,谈何容易?”

心儿知是自己的缘故,才牵连绣坊无人问津,便说道:“众人不来这凤来绣坊,并不是瞧不上我们的绣品,而不过是弃我是不洁之人罢了。此事既是因我而起,定也要因我而止,若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的绣品再次扬名都城,想必那些夫人、奶奶们定会趋之若鹜。”

秋露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也并非易事,若论新奇,非我们凤来绣坊莫属,可如今门可罗雀,即便我们的绣品再别出心裁,也不会有人上门来瞧,如何能让人们知道?再者,如今来绣坊的人,不过那么几家交情深的,可终还是不能让那些夫人、奶奶们信服,也跟了来。”

心儿想了想,便说道:“既然无人登门便无人瞧到,那我们便将这绣品送去那最热闹的地方,这样便自会被众人知道了。”

秋露有些吃惊地望着她,问道:“最热闹的地方?心儿说得是什么地方?”

心儿笑笑,轻声吐出两个字:“宫里。”

“宫里?”秋露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可送去哪个宫?送去了宫里便会被众人知道了?”

心儿想了想,说道:“自然是皇后娘娘所在的正宫,若是娘娘有心,想必也会帮我们这个忙。”

秋露仍有些不相信,问道:“若论亲疏,皇后娘娘是心儿的姐姐,可如今她贵为六宫之首,心儿你如何知道她会帮你?”

心儿垂下头,半晌才说道:“我心里也并不确信她一定会帮我,可事到如今,再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我们只能一试。”

秋露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说道:“既知送去哪里,可又该送什么东西呢?”

心儿也还未想得出,只说道:“皇后娘娘曾赞过凤来绣坊的新巧,想必我们还要以此为根本,做出些旁人想不到的东西来。正月十五上元节正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秋露瞧她笃定的神情,心中倒也多了几分把握,忙说道:“正好绣坊内并无什么活,那明日便将李姑母她们请了来,帮着想想办法,兴许便有了。”

心儿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明日嫂嫂陪我一同去一趟绣坊吧,也省得李姑母她们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