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万般求(2)



就在子茉遭受着身心俱催的时候,万里之遥的孤隐城内,青音莫名的心疼起来。

青音抚着胸口,脸色一阵一阵的发白。心脏仿似被人揪住,然后却又似被镀上了一层坚冰,冷得仿似不能再跳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深不见底。

青音笼着眉头,直觉告诉她,是子茉出事了,双生姊妹,血脉相连,也只有子茉境遇不好的时候,她才会出现这般的症状。以往只是小小的疼痛,而这一次竟然疼得她险些把持不住!

那么,远在星辰殿的子茉到底遭受了什么?

“母后,您不舒服么?”一侧的小扶苏从书卷中抬头,猛地发现青音的脸色惨白,眉头拢在了一起,细密的汗水,不断从额间沁出来。

小扶苏一把扔了手中的书卷,蹭蹭地跑到青音跟前,扯着袖子去给青音擦汗。

“母后,”孩子虽小,可是眉宇间已然能够静静地流淌出逼人的英气:“你且到床上去歇着,孩儿这就去请柏玉姑姑来!”

青音轻轻抚了抚了扶苏的面容,这个孩子愈发地有威严了,少年老成,是出自怀若之手,他果然是调教的好。这个孩子,便是青音生前预断出来的帝王,想来,如此下去,他也是能够担得起这个天下的。

“母后没事,苏儿不必担心。”青音冲他浅浅地笑,这个孩子是她的孩子呢,若是能够把他们留在身侧,他们也一定可以这般唤着她的吧。

只是,来自中神之地的人说,星辰殿必须迎来它的新主人。

“母后……”小扶苏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在青音眼帘上落下轻轻一吻:“母后要知道照顾自己才是,可是母后这些年越来越不乖,总是会让孩儿操心。”

“您看,先生他那样严厉,扶苏斗不过他,只能乖乖听他的话。孩儿这么用功读书,母后你还有什么可以操心呢?您以前总是说孩儿顽皮,孩儿现在连先生都称赞呢?可是母后却仿似越来越为孩儿操心了。”

“难道孩儿学乖了不好么?”

小扶苏嘟着嘴,一脸的不满,母亲这些年越来越忙了,操心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她不仅要操心他,还要为别人操心,还要操心这个国家、这个天下。他即便是年纪尚小,却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母亲日渐憔悴。

青音缓了缓,心下的痛楚渐渐敛去。她伸手拉过眼前的孩子,捏了捏他有着些许肉的小脸,笑道:“苏儿听话懂事自然是好的,母后这不是在为你操心。你知道母后近些年身子不太好,时有旧病复发,这心痛的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母后没事,苏儿不必为母后操心。”

这个孩子生得可爱得紧,一张稚嫩风小脸,里面生生沁出不合年龄的老成,与眉宇间的英气浑然天成,让人看着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捏,剥开这故作的威严,一探深处的稚气。

只是,每每出手后,却总是失望不已,这样的气质已然浑然天成,如何还能剥离开来。

扶苏敛了敛目色,眼前眼里些许的狐疑,仰头再次飞快的偷亲了一下青音的脸蛋,忽地绽放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孩儿最喜欢母后了!”言罢,便挣开青音的怀抱,屁颠屁颠地重新跑到自己的桌子前,末了还不忘再次冲他的母后毫不吝啬地一笑。

这孩子!

青音望着哧溜溜跑走的小扶苏,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个孩子啊,无论多么老成,在她面前都是那个天性顽皮的少年,即便是脸上写着帝王的威严,却总也不时地流露出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

青音起身拂了拂衣袖,缓步走到扶苏跟前,轻轻抚了抚了他的脑袋,看着他专注的神色,她的神色愈发地温柔起来。

“母后这是要走了么?”小扶苏扬起笑脸,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青音。

“你先生快过了,母后不打扰你,否则被先生看到,又得罚你抄写兵书了。”青音冲小扶苏眨眨眼睛,在扶苏看书的时候,怀若是不允许她在旁边的,怀若总是说有她在,这个孩子的心定不下来。

也实在没有办法,谁让这孩子跟他母后亲近。

说到怀若,青音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个男子,再不是以前的男子,温润依旧,干净依旧,只是却不再温暖,那嘴角的笑意在无法痛彻眼底。昔日那干净明亮的眸子,如今枯深得宛如寒潭,一眼望进去,满满的尽是漆黑。

这个样子,方才是最真实的他吧。以往那个干净得宛如湮香山绝顶落雪的男子,那个笑起来笑容可掬的男子,在一趟洵夏之行后再也伪装不起来。那个女子,在他心里的分量怕是远远超过了他自己的估量了。身为一个政治家,他的肩上扛着天下,他如何能够放纵自己去争取这样一段儿女情长?

只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啊,珍藏心底的那个女子、那段感情,还没有得到,便已然失去,从此不复初始。

他是这般绝望。

“不怕,”扶苏撇撇嘴:“多抄几遍,记得也牢一些,先生问起来,也不会迟疑。母后,您就再多陪陪孩儿,您在这里,先生也不好意思太为难孩儿。”扶苏抓住青音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丝毫不吝啬展示自己的期望。

“坏孩子!”青音忍不住宠溺再次伸手捏了捏扶苏的小脸蛋。

扶苏咧嘴痴痴地笑,恨不能将另外一边的小脸伸过来再让自己的母后捏两下。

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收起痴痴地笑容,换上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正襟危坐道:“母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堂堂男子汉,再过四年我就可以娶老婆了!”

“所以,”小扶苏拖着长长的尾音,再次正正了音色:“母后以后可以叫孩儿男子汉,不可再叫孩儿‘坏孩子’、‘小孩子’或者‘臭孩子’什么的。”

扶苏的表情很严肃,眼神很认真,脸上就差没有写上“命令”二字。

青音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孩子,良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次,她俯下身去,伸出两手捏着小扶苏的脸蛋,笑问:“这话是谁说的?是不是扶风那小子?”

这次小扶苏如愿以偿了,满意地直点头,口中念念有词:“是呢是呢,哥哥还说了,母后比他大不了多少,却总是在背地里叫他‘扶风那小子’,他说他想死的心都有!”

“他怎么知道我在背地里称他‘扶风那小子’?恩?”青音眯起眼,眸色一圈一圈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脸狗腿模样的小扶苏。

“呃……”小扶苏的额头黑了黑,猛地感觉压力甚大,貌似说漏嘴……

“你这个两面派!”青音捏着小扶苏的脸蛋狠狠地揉了揉,含着笑狠狠道:“明天让相许弄离弃你!”

“嘿嘿,她已经离弃我了,”小扶苏笑得一脸谄媚:“她见色忘友,这两天缠着那个新来的漠叔叔,她不陪我玩了。”

“荀漠啊,”青音怔了怔,敛了敛神色:“咦?‘见色忘义’这个词怎用的?是不是又是你哥哥教你的?”

“母后英明!”小扶苏眨了眨眼,笑得一脸无害。

青音收回爪子,直起身子,抚了抚衣袖,正色道:“远离扶风,好好做人!”言罢,煞有介事地摸了摸扶苏的脑袋,以表慎重。

“哥哥说,红颜祸水,远离母后,好好做人!”小扶苏回以一本正经的严肃。

“你哥哥撒谎,他骗你的。”青音继续严肃:“乖,自己好好看书,母后出去一趟。不要告诉哥哥,母后说他坏话了。”末了青音不忘嘱咐。

“否则母后把你撒娇使坏不听话的丑模样昭告天下,听清楚没?”为了保险,青音最后不忘威胁一下,这个孩子,再是顽皮,做了糗事是绝对不愿意让旁人知道的,就是死要面子的那种,这一招百试不爽。

“母后太无耻了!”扶苏撅着嘴,一脸的鄙夷之色,这个母后委实很无耻!

“再无耻也是你母后,没大没小,小心母后在先生面前告你状!”青音狠狠瞪扶苏一眼,宠溺的成分多,威胁的成分少。

“嘿嘿,”扶苏拉着青音的衣袖,绕过桌子,蹭到青音跟前,伸手抱住她,仰着脑袋笑得愈发狗腿:“母后才舍不得呢!母后无耻,孩儿才可能更加无耻,哥哥说了,做国主的就该无耻,越是无耻,做得就越好!”

青音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慎重的一句:“远离扶风,好好做人。”

“嗯,哥哥最坏了。”扶苏仰着脑袋,眼神坚定:“远离哥哥,好好做人!”

“乖!”青音宠溺地揉了揉扶苏的头发:“学习之余缠着你哥哥教你功夫,不要让他闲着没事干,明不明白?”青音笑得邪恶,扶风这个人,自己虽是担了个监国的名头,却从来游手好闲,如果不利用着,应该快腐朽了。

“明白!”小扶苏点头,眼神沉下去,面色更加坚定几分。青音这个建议非常好,不能让扶风闲着,凭什么他小小年纪要这般辛苦学这学那,他身为老大这般悠闲,太不人道了!

“孺子可教也,去看书吧。”青音的笑意盛

了盛,这孩子就是聪明,从善如流。

扶苏在青音怀里蹭了蹭,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到位子上,继续看书。

青音转身缓步出了门,只是扶苏没有看到,青音转过身的刹那,脸色瞬间沉下去。方才,扶苏说扶苏认为她不比他大多少,可是按着青音的年纪,即便是生扶风,也是可以的。这一点,扶风不会不知道,他既然能出此言,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似乎知道的不止一点点!

难道,他真的认出来了么?

那么,除了他,还会有别人怀疑她么?

青音敛着目色出门,当然,她也不会看到,身后那双明亮的眼眸也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黯淡下去,眼里渐渐地溢出悲伤以及无奈。

月色铺了一路,青音一步步踏在青石板的幽径上,走出不远,忽地驻了足。她敛了敛眼帘,藏在袖间的双手缓缓扣紧,清泠吐字:“谁?出来吧!”

一声出,夜色下却依旧静谧得诡异,没有任何动静。

青音浅浅一笑,拂了拂袖,道:“都说漠涟男子皆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么,英雄竟也喜欢躲在暗处,难道见不得光么?”

青音立在原处,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寻人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暗处的那个男子,能够出来正式见上一见。

她曾经听过那个漠涟的男子的名字,他叫“朗楦”,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是出自一个叫云若兮的女子。她是纵兮的阿姐,那个女子应该是深爱着他的,遥遥地,望不见,求不得,却依旧心心念念。

少顷,有声音从阴暗处传出来,一个人影在暗处晃动,继而有人从树影后走出来。

“王后。”男子作礼,面色上有些许的尴尬,毕竟背后行事,无论是否做出行径,都是不太高雅的事情。

“朗楦殿下,”青音冷冷地望着朗楦:“若是为国事,殿下请放心,我槃良迟早是会将您送回漠涟的。若是为私事,我还是劝殿下一句,有些事,是求不得的。是以,在您离开槃良之前,还请殿下好好待在您的住处,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朗楦怔了怔,他是断断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前一刻还是满含笑意极尽温柔,这一刻却冷得令人生畏,说出来的话更是决绝果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是在下冒昧了,还请王后见谅,此后在下便是明白了。”朗楦敛下眉目,如此断然的拒绝,他若是还听不出来,或者是假装听不出来,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这个女子从来都是如此,生得温婉,却是万分清冷薄凉,活得比谁都清醒。

“如此甚好。”青音依旧冷冷地望着朗楦,目色冰凉如水,琉璃一般的眸子掩在长睫之下,光泽隐去,反是漆黑的令人害怕。

这个男子啊,她很早就发现这个男子待青音有着不一样的情愫,每每过处,这个男子都会站在一处静静地望着她。他从来也没有什么言语,不靠近,只是站得远远地,静静地望着。

她不知道以前的青音是否知晓这个男子的情意,但此刻她知道了,便是容不得的。感情这个东西甚是伤人,陷得越深,伤得越痛。与其长痛,不如快刀斩去青丝,此刻痛些,总是不打紧的。世界上,任何人事都耗不过时间,包括感情,时间过去,所有的伤痛都会愈合。

“殿下请回吧,这不是您该出现的地方。”青音淡淡开口,冷冷吐字,没有丝毫的情绪。

朗楦张了张嘴,发现终于是没有什么可以再说。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子为了她的天下霸业,竟然会下嫁给槐阳君。如果说早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他来到这里是这样的早,早到这个女子根本没有见过槐阳君,那个男子能够给他的,他朗楦如何又做不到?他漠涟出来的战士个个都是最为强悍的勇士,即便是漠涟的女子都是可以上得战场的,数十万人马何足挂齿?

只是,他终究是没有料到这个女子会做出这样的抉择。现下,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在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再没有了。

然而,他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只能是槐阳君公子兮,若是换做旁人,她青音都是不肯的。这个人世上,除去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她再不会嫁给任何人,哪怕只是徒有虚名,她也不会。

朗楦敛着神色从身侧走过,寒风略略带起衣袂,夜寒刺骨。

忽地,青音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这个男子待青音的感情不会假,那个待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是纵兮的阿姐,无论怎样,她都应该做些什么。

不该就这般,这般绝情。

“朗楦。”青音如此想着,便是淡淡唤出了男子的名字。

男子驻了足,眉宇间的阴霾缓了缓,黯淡下去的神色顷瞬之间明朗了些许。嘴上虽是说着明白,心底终究是还奢望着的。这一刻,他纵使清楚不会再有奇迹,可以依旧忍不住怀揣期望。哪怕是只言片语,从这个女子口中出来的,都是他珍惜的。

“这个给你。”青音从怀中取出一物,送到朗楦眼前。

朗楦狐疑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不能揣度这个女子的心思。

青音浅浅一笑,轻启薄唇:“算是物归原主,是早些年一位故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朗楦迟疑了一下接过青音手中包裹好的东西,本想打开一看,却被青音止住了:“还是回去看吧,有些事情,只有一个在夜深人静的方才能想清楚。夜色不早了,殿下不必再次耽搁时间了。”

说话的时候,青音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愁绪。这个东西,是昔年若兮要求纵兮转交的,当时应下只是说可能要耽搁一些时日,却不曾想,这么一耽搁竟是三年,若非因着战事紧急,这位公子即将离开槃良,她也不会在此刻将这个东西拿出来给他。

三年前,纵兮应下若兮后,这枚指骨便一直由她随身携带,为了防止纵兮有所知晓,她一直好深珍藏着它,从来没有机会给朗楦。

如今,无论如何也该尽一尽人事了。

朗楦手下东西,默了默,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若是可以,请好好待她,她心里有你,莫要负她。”

望着朗楦离去,青音远远地轻轻飘出一句话。冷风带着飘渺的言语,刮过耳侧,朗楦再次驻了驻足,只是须臾,举步离去,未置一词。

青音静静地立在风中,刺骨的寒风刮过面颊,割得生疼。忽地,脸上一凉,将散去的神思拉了回来。她敛了敛目色,微微仰面观天,竟是下起了小雪。

女子痴痴一笑,出来的时候还有月色,这一刻俨然黑云集聚掩去了天地之间的光明,变得快且突兀。

在槐阳城的时候,开得最盛的莫过于槐阳城的六月雪,每值六七月的时候,风中的六月雪洋洋洒洒,铺成了满城的白,像极了冬日的落雪。只是,那样好看的落雪终究不是真正的落雪,在槐阳城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落雪。

那些年,适逢六七月份,他的身上总有淡淡的六月雪的味道,甚是飘渺,却总也挥之不去,稍稍用心便能拾得那醉人的香……

这些年住在孤隐城孟冬小雪时候,总会飘着几瓣雪来。现下已值仲冬大雪,是该好好下一场了。

“扶风……”

青音仰面静静地望着铺天盖地砸下来的鹅毛大雪,轻轻唤出一个名字,似是在唤人,又仿似只是喃喃自语。

“若是有话要与我说,那便直接来问我好了,不必借着苏儿的来告诉我。”女子默了默,嘴角挽起一痕似有若无的笑:“既然知道,那便还是当作没有知道吧。”

男子终究是隐不下去了,不得不从暗处走出来。

“虚子棠?”锦袍男子缓步而来,静静地立在一丈开外,口中送出三字,用的疑问,听在耳侧却是万分的笃定。

青音蹙了蹙眉,眼里的目色陡然亮了几分,冷冷开口:“你如何知晓的?”当时在暗室之中只有怀若、柏玉和青音,他是不该知道这一场斗转星移的,他更不该知道她是虚子棠!

“我见过你,在松云关的时候,有些事情,师兄不瞒我。”扶风浅浅地笑。

“是哥哥告诉你的?”青音再次凌了凌目色,显然不太愿意相信怀若会把这个事情告诉扶风,毕竟这个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是,师兄在松云关的时候,只告诉我出现在松云关的那个女子是你,并没有告诉我如今的青音也是你。”扶风含笑望上青音那琉璃一般的眸子,他目色坦荡,说的是实话:“至于你是青音,只是……”扶风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我猜的,你的那双眼睛很特别,松云关的时候,我唯一记住的便是你的那双眼睛。而我,只是再赌,这人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这样特别的眸子,不巧,恰好让我猜对了。”

青音定定地望着扶风,很显然是在分断他的话。扶风说的坦诚,目色里面也没有要欺瞒的意思,画里面没有漏洞可寻。

她终于决定信他。

“我答应过她,会照料好扶苏

,会把整个天下交给你们颜氏……”

“可是你嫁给了槐阳君,你以我槃良国后的名义下嫁给了公子兮!”扶风一声声落话,一双眼眸是前所未有的晶亮,他定定地望着青音。

青音淡淡地望着他,眼神里面没有多大的波动。他扶风身为槃良长公子,昔日能够让住君位,是因为他能够确定坐在那张椅子上会是他颜氏的子嗣。而现下,她已国后的身份嫁给纵兮,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呢。

“长公子请放心,我虚子棠应下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这天下是我借着槃良的名义去争抢的,以后若是真的能够归一,自然也必须由你颜氏来坐拥大好河山。谁也不能动摇苏儿的位子,甚至是槐阳君也不能。”青音淡淡开口,眉目舒展开来,沉淀出不容质疑的决心。

她是想,纵兮也不在乎这个天下,以后西云天下终归是颜氏的,谁也抢不走。

“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扶风望着青音她与槐阳君之间的事情,外人或许不知,他还是知道一点点的。槐阳城那一场大火,这个女子为了槐阳君葬身火海,槐阳君亦是为了这个女子毁城杀戮。

这两个人之间有情,那么他们结合,日后自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届时,扶苏又该置身何处?

“不会。”青音的目色黯淡下去,纵兮不知道她便是子棠,他也说过,他云纵兮膝下无子,日后也不会再有子嗣,是以他青音也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

默了默,她再次喃喃开口,宛如叹息:“即便会有,他们也不属于这片大陆,他们不属于这里……”

青音敛下眉目,掩去眼里莫大的悲伤。是呢,即便是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也不属于这片大陆,他们不会如常人家的孩子那般待在父母身侧,因为他们有着他们的使命,他们身上背负的不仅仅只是西云的命运,而是整个浮云境的安和。

韶氏一族说,星辰殿必须迎来他的新主人。而她和纵兮是回不去了,这样一片乱世,他们被滞留在这里,命盘上烙下星辰的轨迹,再也逃离不了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她与纵兮注定要在这里挣扎一世了。

而这一世有多长,谁也不知道,或许是天荒地老。

“槐阳君性情大变,再不似以前的温润,他手中掌握着杀伐的力量,你难道不怕他魔念太深,走不出权欲么?”

青音眼里掩去的神色,扶风即便是没有看到,他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这个女子身上沁出来的悲伤是这样的浓郁,这些来自她内心深处的悲伤皆为着那个叫“云纵兮”的男子,阴霾仿似永生挥之不去。

只是,心口的位子虽是生疼,有些话他却依旧不能不说。这天下,他本也不在乎。然而,如今坐在那张君座上的是他的兄弟,他不怕他丢了这江山,他只怕他有朝一日会成为槐阳君的绊脚石,届时,杀念一动,怕是谁也救不了他的命啊!

“不怕,”青音的长睫动了动:“这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力量也是一样。破军那摧毁一切,杀伐天下的力量虽是不可一世,但是总也有办法克制得住。斗为帝车,破军再是如何强悍,他终究只是北斗七星中的一枚,命在哪里,纵使他逃离原本的轨迹,可是他依旧成不了这天下唯一的主宰者,北辰尚在,他终究是要掩去他的光辉的。”

“可是北辰已经沉寂下去,破军的光泽早已经掩去他的辉煌,逃离出来的这枚破军大有喧宾夺主之势!”星辰的变幻高深莫测,他扶风懂的不多,但是身为鬼谷的传人,那几枚至关重要的星辰变动,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

青音拢着眉目,微微仰首望向北边。大雪铺天盖地地砸下来,遮掩了天下间一切光泽。然而,她知道就在层层密布的墨云之后,北辰高悬于天际,身后的破军赫赫生辉。

“或许,那也是一个法子,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也只能这个样子了,毕竟北辰是唯一能够压制破军的力量。”青音淡淡吐字,雪花飞窜在衣袂之间,调皮地亲吻着衣裳里面的肌肤,带着丝丝的凉意,渗进心底。

北辰为帝,破军为将,现下虽然破军运行到北辰的位子,可是北辰依旧还在。如今,也只不过暂时黯淡下去,那样永世璀璨的一枚星辰,如何会被破军压下去。

纵使有朝一日,实在无力扭转乾坤,若是那枚黯淡下去的北辰陨落了,破军岂非成为北辰正主?届时,破军就不在是破军了,他将会成为真正的帝王之星,代替陨落的北辰成为天际最为明亮的一颗星辰。

那个时候,也就是杀戮结束,摧毁修复之日。

扶风怔了怔,一时之间着实不明白青音的话,她那样的没落的表情,里面带着些许的期待,难道她是在期待着破军喧宾夺主么?!

可是,她的神情又是这样的悲哀,这样的无奈,眉宇间的阴霾浓郁得无法驱散。她应该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吧。

“苏儿既然尊我一声‘母后’,他便是我的儿子,有我在一天,便会护他一日。这是我给你的承诺,长公子可能放心?”青音收回目光,转眸望着扶风,眼里是毋庸置疑的慎重。

扶风望着她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这个女子的决绝,在松云关的时候他便是见识过的。她策马而来,拼死也是要护住秋韵。然而,白凤只问一句“阿衿,一个秋韵换洵夏数十载的安宁,值还是不值?”,她便于须臾间做出了痛心疾首的抉择。

原来,他们真的都是同样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那年于松云关,谁也不会知道当他扶风看到那个自己要杀的人是怀若的时候,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被杀,可是,他选择了夜狼,他便要守着鬼谷的规矩,断断是不能放水的。

那一场顷刻之间的杀伐……

幸而最后白凤亲自前来,收回了命令,否则他扶风后半身怕是要活在梦靥之中了。

这个女子活得也清醒,天下与私情,她从来容不得含糊。

扶风敛了敛神色,一时之间,他捉摸不清槐阳君这个男子。昔日里,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子,竟然会亲手调教出这般的女子!

他与她,果然是再般配不过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即便是杀伐过盛,这一世里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能够以对等的姿态站在他的身侧。再没有旁人了。

“呵呵,”青音见扶风默而不应,轻轻一笑,敛了眉宇间的愁绪,展开眉目,道“长公子若是不信,那便看着罢,我会做到,绝不容天下人质疑一分、一毫。”

扶风片刻的失神,无疑,青音以为他还在质疑她。只是,即便是质疑,她也没有再多言解释,说得再多,终归不如做得到位。只要做好了,再大的质疑都是云烟。

话罢,青音拂了拂了落了一头一身的白雪,淡淡地望了扶风一眼,缓步离去。

扶风立在雪里,望着青音渐行渐远,这个女子骨子的骄傲与自负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这样的女子,真的只能有那个曾经名动天下的公子兮相伴左右,其他男子都及不上她的光辉。

漫天漫地的大雪,掩去了女子最后的身影。

扶风痴痴一笑,久久地立在原地,任由雪花铺天盖地地砸了一身。

这个女子真狠!

方才隐于暗处,她对朗楦说的话,他一字字听得分明,她说“若是为私事,我还是劝殿下一句,有些事,是求不得的”。想来,她应该是知道朗楦待她的情,是以她才会说出那样果决伤人的话来。

这是她在回绝那个男子的情意呢!

呵呵,扶风嘴角的笑意愈发地苦涩了。当年松云关一瞥,注定了此后一生的煎熬。她能够这般决绝地断了朗楦的念想,若是他心里的这份情被她知晓,她是否也会这般果断呢?

他终究是不敢告诉她,当年松云关的时候,他便是将她记在了心间。那个时候,他没有看到那张削薄鎏金面具后面的那张容颜,只是一个身姿,一句言语,便再也挥之不去她的身影。

今时今日,他依旧没有看到她真实的面容。

然而,那一日她从帘子后面夺步出来,长剑握在身侧,玉白的锦袍上盛开着殷红的血莲,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冷冷地扫过朝堂上一干人。眉目间的清冷疏离着整个人世,她一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般“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一刹,他便是将她认了出来。

这一份心思,终究是不能让她知道的罢。这个女子是这样的清冷,她的心里只有那个名动天下的男子,其他男子的风情,她解不了,也不愿意解。若是稍稍流露,一定会如朗楦那般,死无葬身之地。

扶风拢了拢衣袖,拂去满身的雪,一步一步地踩在雪上。只是片刻,地上便积了一层,踩上去发出微微的“嘎吱嘎吱”的细碎声,一声声落在心间,听得令人畏惧。

想他扶风,一生不求名不求利,怎么潇洒怎么活,却不曾想命里还有逃不过的情劫。

真是万般求,万般去,万般皆是不由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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