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心园里头,朱明珠惯用的一些东西已被送去公主府,因此现在怡心园里头有些空旷,朱明珠起身洗漱之后,便待在次间,有些空的多宝格,只放一些她并不怎么喜欢的摆设,她坐在黄梨木大书案后,正提笔练字,听到丫鬟通报,她停下笔抬头问。“祖父他们到了?”
“是。”丫鬟低头道:“有个媳妇子求见大郡主。”
“嗯,让她进来。”
通报的丫鬟掀了帷幔让那媳妇子进屋里来,正是之前在垂花门溜班的那个媳妇。
她满脸堆笑,上前请安。
“免了,起来吧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媳妇子笑意更深,上前将垂花门前看到的事说了一遍,朱明珠淡淡的点头,吩咐丫鬟给她赏银,那媳妇子接过面无表情的丫鬟递来的玉色绣兰草荷包,感激涕零的道了番谢,才捏着荷包转身离开,一出怡心园,她不由撇了嘴,不屑的打开荷包查看,哼真是小气,荷包里只有十文钱。
这还是府中的大郡主呢手头上的银钱月例照领,胭脂水粉四季服装外加头面,老亲王妃可没少了这位的用度,没想到打赏人竟然小气如斯?
朱明珠身边的丫鬟,早已不是先前跟着她南下的玉莲几个,面对这些新人,她纵使想知道秋冀阳的事,想见他一面,却也万万不能表露出一二,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转个身,就把消息传回宫里去?
若是可能,她想仔仔细细的盘问那媳妇子,朱镜柔和秋冀阳之间的种种,才成亲多久,朱镜柔宁可要兄长扶她下车、上肩舆,也不要秋冀阳扶持,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问题?她恼怒的瞟了屋里侍候的大小丫鬟们,难得秋冀阳住进了内院,可是,能帮着她的玉莲她们已经不在身边。
她想见他,就算一眼也好,若是可以,她想要问他,问他……问他……问什么呢?问他可知她情深?可曾午夜梦回时,想过她?娶了朱镜柔之后,是否……是否曾悔过,寻她多年,问他……
“大郡主,老亲王妃命人传话,晚上要办家宴,要宴请亲家老爷和老太太。”
“亲家老爷?”方才那媳妇子没说到这个。
“秋家老爷和老太太,他们跟着小郡主和小姑爷一同回京,老亲王妃与侧妃特设宴款待他们二位。”
朱明珠说不上了的酸涩,她眸光黯淡的点头,“你跟老亲王妃说,母亲有病在身我要侍疾,就不出席家宴了。”
来传话的丫鬟抬起头,就是被借到老亲王妃身边的安梅,只见她俏脸含笑点头离去,
“大郡主,这是家宴啊老宝亲王他们回府的头一天,您没前去请安就于礼不合,这家宴……”
朱明珠转头凌厉的瞪着发话的丫鬟,见她讪讪然低下头去,才道:“母亲还躺在床上静养着,我这些天没少去侍疾,去见祖父母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得好?”
几个丫鬟低头应诺,也不再开口劝道,反正这位大郡主别扭得很,她们尽到责任便是,其余的事,皇后可没叫她们多做。
安梅低头出了怡心园堂屋,她小声的谢了帮她打帘的小丫鬟,顺手给了她果子,见那小丫鬟看了艳红的果子咧开嘴悄声地跟她道了声谢,安梅伸手拍拍她的头,然后款步离去。
那几个丫鬟肯定也听出来了,所以才会劝大郡主去赴家宴。虽然说宝亲王妃病倒,但是老宝亲王他们出门在外受的罪就少吗?老亲王妃和侧妃身边侍候的全遭了殃啊侧妃还受了重伤,身为儿媳、身为宝亲王正妃,她无法起身出来相迎便罢,她所教养的大郡主身强体健,竟也未曾出门相迎,甚至还藉此推了出席家宴。
安梅暗自摇头,快步回去复命。
朱平珏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将小小两夫妻安置在他院子的东跨院,一连住了三个跨院,小小忍不住拉着秋冀阳问:“福安山庄里头,我们有自己的院子住吧?不会又是住跨院?”
“不会,福安山庄东园很大,里头有好些个院子随你挑。”
“你惯住那个,我们就住那院子。”小小悄声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跟跨院很有缘份啊你看,在常圠城时,就住城主腾出的小院东跨院,回了荣城永福庄,又是住爹娘院子后方的小跨院,现在回京,还是没得选,又是住哥哥院子的东跨院”
秋冀阳听她这么一数,倒也看出巧合来,只是搂着她笑,安竹和安菊两个捧着茶盘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朱平珏进来就看到她们两个呆站着,不由出声道:“你们两个在干么?那是药,等到放凉效果可就变差了。”
安竹闻声,慌忙福身:“小王爷。”安菊慢了半拍,也跟着福身请安。
坐在东边暖阁里的小小和秋冀阳,双双抬头对着朱平珏笑。“哥哥来了。”
“你们两个别想赖,乖乖的喝药啊”说着指了安竹、安菊两人端着的药。“祖母和娘把你们两个交给我照看着,可别让我在她们面前交不了差。”
小小朝哥哥皱起鼻子,“我们何时想赖了?”端起安菊手上茶盘青瓷小碗,试了温度便一口饮尽。秋冀阳微笑着取过安竹茶盘上的白甜瓷小碗,同小小一样试过温度后一口饮尽。
两个人同时接过小丫鬟奉上的水漱了口,然后低头在接着上前丫鬟捧着的小盂将水吐掉。
看他们两个用过药后,朱平珏才坐下来,对安竹吩咐道:“你去小厨房叫她们准备吃食送上来,还有补品也准备着。”
“是。”安竹脆声应诺,与安菊两个领着小丫鬟们退下,出了堂屋,安竹便去小厨房,安菊则守在抱厦看着门。
屋里朱平珏这才正色道:“五皇爷回来面圣后,就给派去接燕国公的驻地。”
“燕国公?”小小问:“燕水码头借般给我们的那个人?”
“正是。”
“那燕国公?”
“诚国公被调回京来,燕国公过去接他的位子。”
秋冀阳想了下道:“这又是为何?燕国公驻守在燕水都几年了,为何突然换哨?”
“论重要性,燕水和荣城都一样,皇帝兴许是因为诚国公一事,对这些久驻原地的将领有了意见吧再说,这可是个好时机,把五皇子放到军中。”
“五皇爷都老了这时候才叫他去军中带兵,他带得起来吗?”小小这个话很直接,也很伤人,五皇爷若在场肯定会不服气的喊着我不老
“你跟五皇爷说过地炽国强弓利箭的事?”
“说了,他跟我说,以往地炽国虽也擅于弓箭,可是却不曾有过如此强劲的杀伤力。”朱平珏说着,便想到了过世的胡惟。
“六师弟虽是牺牲了性命,但是,若我们没能从中记取教训,一旦地炽国的大王憋不住开战了,我们的军队可承受得了那种强弓的杀伤力?”秋冀阳淡淡的提醒他。
朱平珏以掌擦脸抹去感伤,点头应道:“我知道。说起来还真是阴错阳差,若不是金大小姐发花痴,拿金妃派给金王爷的护卫当成抢人利器,我们还不知道地炽国原来已有制造这种强弓的能力。”
治铁技术向来是天阳国高于邻国,这也使得这个富庶的国家一直能以优于邻国的军力,保护着边境的安全。
“你说,这个技术是谁流出去的?”秋冀阳倚着宝蓝弹墨迎枕,小小则是将文房四宝摆上炕桌。
“朱鹏云应该不可能,他一个被贬的皇子,去接触这种东西,让皇帝知道那是死路一条。”
“他的外祖那时敢盘算着谋反,肯定有所倚恃,会不会就是治铁?”
秋冀阳点头。“我修书给从武,让他从福安山庄封存的凤阁文书去查一查,他外祖自己可能没掌握到,但他的门生故旧,却是有人可能掌握了技术。”
“岳谨毓会一到常圠城就进了金府,可见岳家与金王爷有关连。”
“这是方才凤阁送过来的,岳宜山与金家大少爷、金王爷世子有着师生情谊,岳宜山曾在金家担任西席。教的正是阿史那。”
朱平珏接过秋冀阳递过来的信柬,不由叹道:“你那个凤阁连这种消息也挖得出来?”
秋冀阳看他一眼,正色道:“这个消息是国家大事,所以就不跟你收钱了,下不为例。”
朱平珏一窒,伸手指着他,又看向小小,见小小丝毫不以为意的研墨,抱怨道:“你就看着你夫君欺负你哥?”
“嗯。亲兄弟明算帐,冀阳哥哥得养家呢不只要养妹妹我,还有你的小外甥。”言下之意,她很赞成秋冀阳的作为。
“都说女生外向,可是有谁像你这臭丫头这般直接的?”朱平珏忍不住哀叹自己苦命。
小小笑着张口欲言,却忽地侧头倾听着,秋冀阳也听到了声音,那是一个女子在争辩的声音。
朱平珏功力最差,连他都听到了,他紧皱着眉头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秋冀阳摆手露出笑容:“不送。”朱平珏没好气的瞪他,然后交代小小好好待在房里,不要随便出去走动。
小小见哥哥开始化身唠叨大婶,不由向秋冀阳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是秋冀阳振笔疾书,完全没看到小小的求救,小小只得自立救济。
“哥哥,你再不出去,那个人只怕要闯进你院子里了。”
朱平珏这才勉强住了嘴,转身往外走去,到了抱厦又交代安菊几句,然后才往月亮门走去。
吵嚷声越来越大声,他紧皱着眉头,走向抄手游廊,往院门走去,守院门的两个嬷嬷正神色不耐烦的与一妇人拉扯着,那妇人想要闯进院里,两个嬷嬷拦着不让进。
“这是在干什么?在爷的门口吵什么?”
两个嬷嬷听到主子的声音,赶紧转身福礼,那妇人被松开手,一个踉跄往院里跌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立时慌张的抬起头来。
“元嬷嬷,你不好好照顾你主子,跑到爷的院门前来撒什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