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此阵的布局,宣绫靖便也轻松了许多,与慕亦弦商议等明日阳光出来,再一试正误后,便是各自回房洗漱歇息。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第二日竟是阴沉了整整一天,不见半分阳光,头顶上的一方天空里,只见略显阴沉的各样云朵,却又迟迟没有滴下雨水。
没有太阳,整个小院周围树林间的雾障越发肆意嚣张,积聚着越来越浓厚的白色水雾,甚至隐隐弥漫出了树林,萦绕在小院周围,直让整个小院寒气逼人。
虽说如今已经快入秋,可围在浓郁的雾障中,直让整个小院置身于寒冬之中。
这番反常的温度,实在奇怪。
素鸢与慕亦弦都是习武之人,自是不惧如此寒冽,宣绫靖却只觉寒气刺骨,时常手脚冰凉。
而这阴沉的天色,竟不止持续了一日,等到第二日,天色虽是放晴了些,但太阳却始终未能穿透厚重的云层,没有阳光的驱散,整个树林间的雾气越发寒重异常。
而当日连夜匆匆来此,也不知此地竟会如此异常的寒冽,素鸢为宣绫靖准备的衣物多是薄质衣衫,实在抵不得如此寒意。
素鸢早已担心的按捺不住,生怕她受了凉,更何况云夕玦的身体常受心疾折磨,本就不如常人健壮。
也不知这样阴沉的天色究竟会持续几时,宣绫靖抖了抖浑身的寒意,才与慕亦弦商议了一番,让素鸢去城内买回了几件御寒的软绒披风,给了素鸢离开此地的时机。
此地可能会有“她”的尸身,且不管慕亦弦能否找到,她也不能坐以待毙,素鸢借机离开,亦是听从她的命令,暗中联系了九伶楼,只看九伶楼是否能够及时赶到了。
而呆在这小院的几日,只要没有太阳,宣绫靖身外便如同深秋寒冬那般,罩着一件系着严丝无缝的鹅绒披风。
好在只阴沉了短短三日,桑莫的呼吸虽是日渐虚弱,却并未极其危险,慕亦弦还算尚有耐心等待,只是浑身气势愈加寒冽。
不过这阴沉的几日,虽是寒冷刺骨,倒却也极顺宣绫靖的心思,不必寻找其他借口拖延时日,便也将慕亦弦困在此地了五六日来。
离开盛都这般时日,想来,尉迟晔也该有些后续动作,将那一池静水搅起更大的漩涡来。
宣绫靖淡淡看着院外浓雾缭绕的树林,眸中缓缓沉下一抹思虑,不知这几日,盛都的局面有何变化?
……
这一日,在桑莫气息陡转急下,面色更是清晰可见得惨淡苍白下去之时,天空终于放晴了。
久违的太阳露出了光芒,金色的柔光跳跃在迎风微晃的发梢,好似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佛光,可惜院外树林间的雾障湿气早已积累的多日,短暂的阳光根本无法驱散,仍是寒意袭人。
宣绫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才对着慕亦弦点了点头,素鸢紧了紧袖中的手,却毫无退却之色。
宣绫靖饶不过素鸢的坚持,便也只好让素鸢与她一同入阵。
厨房的灶火早已温着水,慕亦弦更是早已安排好那两名伺候的侍卫退守在小院之外。
等到宣绫靖与素鸢做好准备,慕亦弦果断将那茶壶挪至了光束之下。
幽香,宣绫靖并未闻到,甚至也没有其他任何异样的感觉,但她却知道,眼前的景象,已经是阵中的幻象。
因为,坐在她对面的慕亦弦,此刻全然不似先前的孤寂默然,反而,森寒冷冽,如刃的杀机一分分划在脸上,生生的刺痛。
宣绫靖尚来不及开口提醒素鸢,素鸢已是通体生寒,迅速拔出腰间的软剑护在宣绫靖身前,瞳眸猛缩,满是警惕,“你要干什么?”
慕亦弦二话不说,面上肃杀阴沉,纯黑的眼瞳中,恨意凝实,宛若拉着漫天的死寂,生生向她们二人狠狠压来。
这一刻,好似周围所有的生息全被慕亦弦生生剥夺,只余漫无边际的恐慌与绝望!
而他那双漠然孤寂的瞳孔,闪烁着快意与狰狞,剑风微挑,直击素鸢而来。
素鸢横剑一档,气息却猛然一滞,被逼退得呛出一丝血色。
素鸢气势猛减,慕亦弦却毫无丝毫停顿,剑刃寒冽,直抵素鸢喉间!
素鸢面色霎时苍白,却拼命地一手将宣绫靖推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之际,宣绫靖忽然反手扣住素鸢的手,将素鸢生生往后一拽,而她自己,却已毫无防备得落在了剑尖之处!
剑尖的冰凉从脸颊一路寒至耳根发梢,鲜红的血珠随着飘散落地的根根发丝沁出瓷白的肌肤。
如实的痛感令得宣绫靖下意识地生生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素鸢声嘶一吼,悲痛欲绝,作势挽剑欲上!
宣绫靖再来不及阻拦,只能忍着脸上的痛楚,大吼道,“这是幻觉!素鸢,醒过来!”
什么?
素鸢剑风一僵,震惊到几乎难以置信的目光霎那转向宣绫靖,只能堪堪躲过慕亦弦那凌厉而来的一剑攻势!
幻觉?!
素鸢浑身寒栗一颤,忽的想起来,先前他们正是准备一探那控心之阵,也想起来长公主早已叮嘱过此阵可能无声无息的话来!
竟然,真是如此毫无变化,就慑人心魂!
慕亦弦的攻势仍在继续,甚至越发险象环生!
宣绫靖知晓素鸢仍在震惊之中,不由急道,“静心凝神,什么也别想!快!”
就在宣绫靖喊出此话的一刻,慕亦弦已然剑点素鸢手腕,挑飞软剑,剑势陡转,直逼素鸢心口而去!
素鸢根本毫无可避,听到长公主焦急惊呼,瞳眸一震,竟如同认命之状,心神一压,猛然合上了双眸,气息亦是缓缓放松至极。
宣绫靖心已然提到嗓眼!如若素鸢躲不过,醒不过来,只怕,会真得死在自己的幻觉之中!
面对着已然放弃挣扎的素鸢,慕亦弦的剑势却毫不留情,甚至越来越快,直抵素鸢心口!
而就在剑风震开发丝,生生刺入心口的那一霎那——
慕亦弦整个人刷的一下,破碎开去!
满身杀机与死寂轰然炸开,涌入无尽的生机来。
素鸢大喘着惊惧跌坐在地,余惊未定地看向宣绫靖,却见宣绫靖终于松了一口气,面颊上的血痕也开始缓缓愈合,而后消失无踪。
瓷白如雪的脸颊,不足三息,便是再无丝毫伤痕!
果然,真是幻觉!素鸢重重几口清新的空气,才狠狠叹出一口气。
看着素鸢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宣绫靖亦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放下了悬于一线的担心!
素鸢知晓慕亦弦一心想要杀了北弥长公主,恐怕自从她与慕亦弦一同离开盛都,就一直暗中担心慕亦弦会知道她的身份,对她痛下杀手。故而一入这控心之阵,便因为她的幻想,而生生显现出一个对她满含杀心的“慕亦弦”来!
不过,也好在素鸢的幻想,让这控心之阵造出这杀意猎猎的慕亦弦,才让她迅速明白了此刻已然入了控心之阵。
否则,慕亦弦只知她是云夕玦,甚至是来帮他破阵救桑莫的云夕玦,怎么会有如此杀心?
宣绫靖示意素鸢继续凝心静神,不再胡思乱想,不被阵法所摄,但她的思绪,却忽然有些沉抑下来!
因为,素鸢这一幻想,不仅让她明白了此刻她们已经入了阵法,更让她知道,慕亦弦,竟然没有随她们一同入阵!
因为,随着假的“慕亦弦”的消失,她与素鸢仍在这小院之内,放眼看去,却根本没有慕亦弦的身影!
无论是按照慕亦弦之前所言,他与桑莫入阵之时,眼前从无变化,还是她与素鸢此刻入阵亦是仍在原地,慕亦弦如若真的随她们一同入阵,自该也在她们身旁!
就在宣绫靖得出如此猜测之时……
在真实的小院之中,正屋中厅,三人昏睡地趴在案几之上。
这三人,正是宣绫靖、素鸢与慕亦弦!
慕亦弦的两名侍卫正听候命令的守在篱院之外,不曾擅自踏入屋内半步。
而就在这三人昏睡毫无防备之时,正屋左边的侧窗里,忽然闪过一道黑色身影,速度飞快,直向三人而来。
就在他探手袭向慕亦弦之时,本该昏睡的慕亦弦却突然出手如电,迅速钳住那黑衣人的手腕!
那黑衣人反手一击,另一只手执着匕首追击而上。
慕亦弦星目一寒,透出丝丝冷冽,“你果然来了!”而后挡手一击,却并不松开钳住黑衣人的手,甚至捏住脉门之处,瞳眸之间,满是幽沉杀机。
“这一手请君入瓮,倒是学得不错!”那人却好似完全看不出慕亦弦眸中的冷冽与寒意,声音清朗噙笑。
“说!北弥余孽藏在何处!”慕亦弦声线如冰,一字一顿,捏着黑衣人脉门的手腹稍加施力。
只听见那黑衣人一声闷哼,但却不甚在意的轻笑,忍着痛,满是挑衅,“还是自己去找吧!”
话语间,那黑衣人另一只手忽然一挑,将手中匕首换至了被慕亦弦擒住的手中,而后,竟完全不顾自己脉门被制般,手中匕首顺势往下,直击慕亦弦左手手腕。
“叮”的一声相击声响,慕亦弦飞速松开那钳住的手,而那黑衣人亦是迅速退后几步,却在慕亦弦神色幽沉间,那黑衣人欣然笑道,好似确认了什么,“果然有!”
慕亦弦瞳眸微缩,乍然浮现从未有过的深邃莫测,所言之语,却如同哑谜一般,冷冷道,“你果然,为此而来!”
那黑衣人缓缓扫过那躺在案几上的另外两人,而后无甚所谓地耸耸肩,“若将此物交予我,我便告诉你北弥余孽的踪迹,如何?”
慕亦弦唇角微抿,透出一分傲然的威势,“擒住你,自然也能知道!”
话音一落,便身如闪电,直击那黑衣人而去!
而那黑衣人好似早已提防,在慕亦弦话音一落的那瞬间,便已迅速飞身后退,以极快的速度,没入了无边雾障的树林之中!
而此时,一直平躺于床榻之上的桑莫呼吸越发迟滞沉缓,面上残余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挣扎着彻底褪去,惨白如纸,气若游丝,好似时刻都会停止呼吸!
可想而知,桑莫此刻在控心之阵中的处境定是危险至极!
慕亦弦星目一寒,飞速从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沉沉落在桑莫身上,而后果断冽然一声“追!”,数十侍卫身形闪现,直追那黑衣人而去!
而慕亦弦却松开一直屏住的呼吸,任由若有似无的幽香拂过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