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人钟情

容若满面讶然,满脸关切:“柳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你的手怎么了?

唉呀!莫不是被我戒指上的金钢石弄伤了?”

他假惺惺地抬起左手,对着右手上戴着戒指的位置轻轻一拍:“我就是爱这金钢石漂亮珍贵,才镶在戒指上,虽说这石头有些棱角,也没关系,便是与人握手,只要人家不太用力,也不会被石头弄疼。想必公子是学武人,手劲大,一时高兴,忘了情,这么热情用力一握,反而让石头伤着了。都怪我太不细心,居然没想到先把这戒指拿下来。”

他说得又是惶恐又是歉疚,听得柳飞星暗中直磨牙,哪里是什么金钢石,分明是一根针突然从戒指里冒出来,若不是他松手得早,只怕手心都给洞穿了。

偏那针又极细,刺伤了人,竟是连血也不流出一滴来,就是要指责他也没有证据。

此时手心里一阵阵发麻,让柳飞星意识到,那绝不是一根普通的针那么简单。一时又惊又怒,又气又恼,咬牙如磨,恨恨道:“卑鄙无耻。”

容若听而不闻,还无比热心地道:“柳公子,我这块金钢石曾受过高僧祝祷,若被扎伤,还妄动肝火,恐伤性命。若是能静心休养,不动无名火,只需三日,便可恢复无忧了。”

柳飞星本来惊怒交加,吃了这等暗亏,还待强提内力,不顾性命,就此一拼了事,听容若这么一说,倒是一怔,若是休养几天便没事,此时拚命,岂不愚笨,但要就此收手,却又丢了颜面。

容若似是见他为难,忙替他搭台阶,拿起一杯酒,恭敬地对他举杯:“以前多有得罪柳小姐,就以此酒赔罪吧!”说着举杯就唇,大口饮下。

柳飞星心中一动,左手食指微弹,一道指风几不可察地在容若腰间笑穴处一撞。指风虽发得轻,不能真的点中笑穴,但也足够让容若那杯酒呛住了。

柳飞星原意只是要容若被酒呛个半死,没想到容若脸上一红,一张嘴,一口酒全喷了出来。柳飞星躲闪不及,被容若喷了一头一脸,大是狼狈,偏容若还满脸关怀,一边猛咳嗽,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要帮他擦,偏是越擦越糟,酒渍污痕越是显眼触目。

容若越是道歉不绝,眼神却越是暗含戏谑,四周的人虽然都不说话,想来也是在暗中好笑。

耳旁只听到容若乱七八糟的声音,眼中只见容若一双手忙前忙后忙上忙下地乱擦,柳飞星的脸由青转白,由白变紫,由紫再变黑,真真七彩纷呈,精彩得很。

就在他忍无可忍,就要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出手把这混蛋大卸八块之时,苏意娘开口了:“意娘当真有幸,今日竟见到这么多贵客。既有京中贵客,又有济州才子,便连苍道盟的英雄、谢家的少爷也都赏我薄面,且让贱妾置酒,一一相谢。”

话声清柔,如春阳融冰雪,叫柳飞星满心怒火,忽的消融,又见美人微笑,纤指如兰,已奉了满满的美酒敬上来。

是男人都不可以在美人面前失态,更不能不给佳人面子。柳飞星忙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只这一缓,原本即起的干戈便是悄然化玉帛。

苏意娘感激地冲他一笑,美人承情,眉目生辉,多少君王倾国倾城,求的不过是一笑,既得佳人笑颜,柳飞星哪里还顾得上去生气,只觉神清气爽,胸怀舒畅,皆是无尽快慰。

苏意娘复又执杯去敬容若、萧遥、谢醒思与楚韵如。

四人都不敢怠慢,尽饮杯中酒。

苏意娘这才轻移莲步,漫举玉杯,明眸婉转,望定了性德:“这位公子为何立而不坐?”

性德只淡然望向容若:“我只是他的侍从,自然该站。”

又来了,容若在心中叹口气,翻个白眼。

苏意娘微微一怔,复又笑道:“在我这画舫之中,只有宾主之分,并无上下之别。公子既是我的客人,若是不坐,必是弃我粗鄙了。”

容若也适时扭过头,对着性德横眉竖眼,大有对他不满,要扑过来砍人的气势。

性德也不说话,接过苏意娘的酒,一饮而尽,奉还酒杯,即入席坐下。从头到尾也没正眼看苏意娘一回,这绝色佳人,倒似被他当做草芥一般。

这等慢待佳人,早叫别的惜香怜玉之人看得恼怒起来。苏意娘倒不生气,只是微愣一下,反倒更加认认真真看了性德一眼,一时竟没有移步走开。

有人耐不住性子,大声说:“苏姑娘岂可厚此薄彼,莫不是姐儿爱俏,见着美少年,眼中就把咱们全都看低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不由一僵。

苏意娘虽是风尘中人,却从无人如此轻慢于她,济州城里的贵人们也大多对她恭敬,何曾被人当做最低等的妓女,这般语出轻浮。不但船上一众丫鬟面带怒气,就连其他几位客人也都不免怒视那一语犯众怒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锦缎,正是京师十二楼出的绣品。浑身上下,凡可佩珠挂玉之处,无一幸免,俱皆累累赘赘、牵牵挂挂地垂落下来。身材肥大如猪,眼神轻浮浅薄,标准的小说里、电视中的反面色狼、恶霸公子哥形象。

容若心中叹气,想不到这等绝世佳人,这等出众人物,请上船来共欢的,竟还有这样的客人。

站在那肥大男子身旁的一个年轻公子忙打圆场:“各位,我来介绍,这位王公子,就是刑部尚书王大人的独子,闲游经过济州,来府衙拜见家父,家父命我陪伴王公子在济州游玩。大家以后,多多亲近。”

听这语气,此人竟是济州知府陆道静之子了。

倒也怪不得他能领着王大公子上了苏意娘的船。

再怎么妓中称魁,终是身在乐籍,受官府节制管辖,风尘中名声再高,仍须垂眉低首做些妥协,便是那与她吟风弄月,谈诗论词的所谓名士高官,又哪一个真在心中敬重于她,不过彼此附庸些风雅罢了,传说中轻淡王侯的名妓,终究不切实际得很。

容若心头一阵黯然,往四下一看,什么武林大豪的独子,什么当朝首富的爱孙,原本怒气冲冲要为美人出头,此刻还不是垂眉敛首地不说话。

苍道盟要与朝廷处好关系,盐行生意更得罪不起高官,刑部尚书啊!当朝二品,权势滔天,谁去平白招惹这样的仇家?

容若心中为苏意娘感到难过,不免拿眼瞪着王大公子,心中努力回忆刑部尚书的样子,那个执掌举国刑法的男人好像也是这么胖乎乎,像个和气商人胜于像个高官,但据说能力过人,深得萧逸信任。

不过,纵然有才,若德行也和儿子一般,只怕于国家也不是幸事。

想到这里,容若从鼻孔里微不可闻地哼出了一声。

好在这时大家注意力都在苏意娘身上,除了萧遥微微侧首,似有心似无意地看了容若一眼,倒也没有别人发觉。

那位王公子犹自目注苏意娘,不肯转一下眼神,根本不曾发现,一瞬间别人对他露出的敌意,纵然发现了,想必他自恃身分贵重,也并不放在心上。

苏意娘轻轻举步,来到王大公子面前,裣衽做礼:“贱妾本想一一敬酒,不料慢待了公子,就此赔罪,还望公子海量包容。”

王公子身子往前一倾,双手去扶。

苏意娘不着痕迹地往后微退,让他扶了个空。

王公子犹自双目盯着苏意娘:“不要紧,苏姑娘艳名我如雷贯耳,刚才看了姑娘跳舞,而今姑娘再唱几首小曲来听,什么得罪的事也都不必再计较了。”

纵是苏意娘,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这人竟将她当普通歌女看待,若是不理,得罪权贵,吃亏的是她;若是听从,苏意娘清华之名尽毁。

她身在风尘,之所以旁人不敢轻侮,皆是她自尊自重,刻意摆出高华气派,先一步震慑人心,才能经年自保,若是知道她叫一如此伧俗之人羞辱,别的男人少不了要依样学样。

更何况,纵虚与委蛇,用一两首歌儿应付过去,只怕到后来,这男人越发无理胡闹,说不定要迫她当众唱十八摸这等伧俗曲子。

苏意娘正自为难,却听一声大笑,竟是容若拍案而起:“唱歌啊!我最拿手,不如我唱几首,大家来听听。”

其他船上宾客一起用不屑的眼光望着容若。这年头,居然有人当着歌舞双绝的苏意娘,自称歌儿唱得好。

容若却仿佛在兴头上,挽起袖子叉起腰:“各位,怎么样,赏脸听几首?”

那位王公子翻着白眼,瞪向容若:“我要听的是苏姑娘的歌,哪里要你在此呱噪?”

容若笑道:“这位公子,你就不知道了,若说别的,我不如苏姑娘,若说到唱歌,还真没什么人比得过我。我肚子里歌儿可多了,调子又新奇有趣,更有一条,旁人不能相比,我能编歌,指着什么,我都能即时唱出词来,这本事你们可没见过吧!”

容若这话倒也不全是吹牛,毕竟现代歌坛纷争,明星如云,各式各样的歌曲数不胜数,老歌新歌经典歌,什么都有人唱,连马桶都有人翻唱又翻唱。

容若一向自视为能文能舞,能唱能跳,能弹能打,十项全能的优秀青年,唱歌自然绝不是问题。

只是在场没人把他的话当真,那王公子满脸恶意地望着他:“既是如此,你就以猪为题,唱一首歌来好了。”

在场有人失笑,有人皱眉,有人冷眼看热闹,倒不相信,还有什么人唱得出猪的歌来。

偏容若眼也不眨一下,开口就唱:“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伤风时的你,还挂着鼻涕扭扭。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忽扇忽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啥…

…”

他刚开始唱的时候,还有人面带不屑,可听他歌词奇异,闻所未闻,调子

清新,却又悦耳好记,反而让人目带惊异,只知瞪着他。

楚韵如、萧遥,还有苏意娘都是知乐之人,凝望容若的眼神都带出深思。

容若可没他们这么严肃,动不动想到音乐之道上,只是唱着好玩,兴致起了,只当这是在仁爱医院逗老人开心,一边唱,还一边动,一会儿双手做猪耳朵状在耳旁扇啊扇,一会儿装成有大肚子,走路一摇一摆。

众人从开始的惊奇,变成后来的有趣,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时候,看到容若也是一边唱一边笑,一边笑一边望着王公子。

顺着容若的眼神,看看王公子那肥大如猪的身材,再听容若笑吟吟,一口一个猪的唱,不免更加绝倒,什么风范、气度、修养都不要了,笑得东倒西歪。

只有陪着王公子的那位陆公子,脸上时青时黄,阵红阵绿得有些难看。

王公子本人开始也只是听着有趣,可是看大家笑得太过火,望向自己的眼神又太怪异,低下头,看看自己肥得有些过分的身子,耳旁正好听到容若唱完了一遍歌,重头再唱,唱到那句:“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忽扇忽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啥。”

他立时醒悟过来,怒吼一声,壮得像座小山的身子猛然站起,直扑向容若。

容若尖叫一声,抱头逃窜,一会儿跑东,一会儿逃西。那位王公子艰难地移着小山般的身子,在有限的船舱中追赶。众人躲闪不迭,姑娘们惊呼连连,桌案全被推倒掀翻,美酒佳肴洒落一地。

偏容若跑得轻轻巧巧,脸不红气不喘。那位肥大的王公子,却不免三步一滑,五步一跤,三下两下,就沾了满身的油痕污渍。

可怜他平时有大堆下人前呼后拥,可这回凭醉花笺上画舫,无笺者不能进入,就连打人这种事,也只好请他自己亲力亲为,偏这种对身体、力量、灵敏的要求都非常高的体力活,对他来说,实实在在是太勉强了,三下两下,便已气喘吁吁,有心要停下来不追了,偏容若一边逃,一边还高唱着他的猪之歌,越唱声音越是大,气得他再次不顾死活地扑上去,却浑然不知道已经追到舱门处,往前猛扑,身子失去平衡,直往外跌。

容若惊慌地连叫:“王公子。”伸手就来拉他。

可容若明明是拉他的手,接触到他身体后却转化为猛力一推,居然化为一股巨力,让他横跃过三级台阶,在尖叫声中,直接掠过船头,跌进湖中去。

一直目瞪口呆注视着事件发展的陆公子这才大叫了一声,直冲出去,站在船头大叫:“救人,快救人。”

前方他的船上早下来几个壮汉,折腾半天,终于把肥肥大大的王公子拖上船,却也只剩半条命,神智不清,陷入晕迷了。

陆公子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容若:“你好大胆子,竟这样胡作非为?”

“我做了什么?”容若无辜得像他那只纯洁的小白兔乖乖:“他叫我唱歌我就唱,他追我打我,我也不还手只是躲,他要跌出去,我不是还努力拉他吗?

谁叫他太胖,我拉不住呢?”

陆公子一跺足一甩袖:“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他,可你们也不想想他的身分,他再无礼,毕竟只是客人,过一两天就走,何苦结冤结仇,得罪京中高官。你这样肆意胡闹,叫我如何自处?若不追究你,他又岂能放过我们父子?”

他这话说得倒也中肯,想来画舫里的贵客也都不是只会忍气吞声的小人物,不过想着,这人再嚣张,也是过一两日即去,何苦结冤仇,连带得罪济州父母官。

只是容若却没有他们这种顾忌,冷笑一声:“是啊!他只留一两天而已,所以便由得他肆意妄为,欺凌女子,殴打无辜,好一位知府公子,不知令尊执掌一府,靠的是大楚的国法,还是某位高官的护荫。我自问没犯过王法,我倒要看你陆公子如何来追究。”

容若心中恼怒,也不与他多谈,拂袖便回了舱。

陆公子苦笑一声,向舱中一拱手:“告辞。”即挥手令手下搭上船板,回到自己的大船上。

此时苏意娘的船上也是一片狼藉,容若拱手向她道歉。

苏意娘轻叹一声:“都是贱妾之罪,扫了诸位兴致,且容今后再做赔礼吧!”

说着对四周屈身一福。

大家都知道这是逐客令了,何况闹成这样,也实在不便多待,便纷纷告辞。

容若要走时,苏意娘却低唤:“容公子,可否稍待,意娘有话要说。”

容若一怔,却见楚韵如似笑非笑地望过来:“容兄自便,我们先去了。”

也不等容若回话,便冲谢醒思与萧遥一点头,先一步出去了。

容若待要追出去叫她,却又不妥,想要留下来对着苏意娘,又是不敢,一时怔在当场。

其他人也都用又羡又妒的眼神望着容若,依次而去。

谢醒思拍拍容若的肩没说话,萧遥广大袖子悄悄顺走苏意娘一壶美酒,这才悠悠道:“容兄请尽兴,我们就先回去了。”也不看容若阵青阵白的脸,大笑着和谢醒思联袂而去。

只有性德因是容若的侍从,不肯轻离,所以仍然留在原处没动。

苏意娘对容若盈盈施礼:“公子,此处一片狼藉,不便待客,请公子随我的丫头到后舱隔间相候,容贱妾换过衣衫,便来拜谢。”说着莞尔一笑,飘然而去。

旁边有小丫头过来带路,容若至此,再也没有机会拒绝,只得举步跟去。

性德刚要追随,又有丫头伸手一拦:“我家姑娘自是有话要单独对容公子

说。”

容若回首,对性德点了点头,性德这才止步。

容若随小丫鬟到了后舱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房间虽小,布置却清新淡雅,令人感觉异常舒适,想来是苏意娘与贵客单独相处的地方。

容若脑子里才一转这样的念头,脸上就有些辣,心也忽然猛跳了起来,就连小丫头看过来的眼神,似乎都带点暧昧。

好在小丫头似也不忍看容若这等坐立不安,奉上茶果之后,便后退出去,只留容若一个人在房间里,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踱过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苏意娘的舞姿,苏意娘的挽留,苏意娘的笑颜,每一回思,便叫人心神恍惚。

如此佳人,独独留他,是男人都会兴奋莫名,都会感觉荣耀非凡。

可是为什么,心中就是不安定?

容若信步到了窗前,推窗望去,深深夜色里,长风袭来,竟然拂不去满心烦乱,却见旁边一艘画舫,正要随水远去。

分明就是谢醒思那艘领他们游湖的画舫,想来楚韵如便在船上。

想到楚韵如,容若心中更乱,猛然回头,大步走向房门,伸手要开门而去,手伸到半空,却又凭空一顿。

苏意娘绝世姿容,倾城一舞,犹在眼前,这一番若不顾而去,岂不辜负这湖光山色,星月长风。

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在古代,出入青楼有什么了不起。

便是那些一个又一个英雄来到异界或古代的故事,谁不是左拥右抱,哪个不享尽温柔?

上了青楼,被花魁垂青是理所当然,人家若不爱你,才是不正常呢!

若负了这等女子,还算个男人吗?岂不丢尽天下男人的脸。

容若咬咬牙,猛然回头,遥望窗外,惊见湖水寂寂,星月黯淡,那画舫中似乎连烛光也没有,只在一片黑暗和沉寂中遥遥远去,感觉中,仿佛要远行到天之尽头,遥远得再也无法接近。

容若心中猛然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一种强烈的惶恐和羞惭袭上心头。

韵如韵如,我岂能如此负你,我岂能在你面前,这般伤你。

他再不思索,伸手推开房门,大步而出,本来想避开苏意娘的丫鬟,偷偷绕开大舱的门与窗,谁知沿着船舷走了几步,就听到大舱里头有一个清婉如梦的声音在说话:“不知公子家在何方,为何身为容公子的侍从?”

容若一怔,这不是苏意娘的声音吗?

既是有话要单独对他说,换过衣服就来,怎么又在这大舱里和性德聊起家常了?

容若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极古怪的感觉,瞄瞄碧纱窗,伸指沾点口水,弄湿了窗纸,然后悄悄一捅。

咦,没破?

再用点力。

还是没破。

容若朝天翻个白眼,难道电视上连这种细节都是骗人的?

他不敢太用力惊动别人,只好把耳朵贴到窗子上细听。

“公子,可是贱妾鄙薄轻贱,所以公子不屑理会?”

“我做他的侍从也没有什么不好,无须向旁人解释。”

容若微微一笑,果然是标准的性德风格,以前老烦他没有人味,现在倒觉得,这样的回答,才真是又酷又有性格。

“公子,你今日独立船头,风仪如仙,妾在画舫中遥遥看去,见公子迎风而立,恰似要乘风而去,这涛涛湖水,漫漫红尘,竟是委屈了公子。妾当时便想,这等人物,真真神仙中人,把这凡尘众生,生生比得没了颜色。妾阅人多矣,无一人有公子的气度风范,所以特发醉花笺,请公子上船一叙。没想到公子的身分竟是……”柔婉得可以化铁石为绕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惋惜:“妾自深为公子痛惜,只是又不便当众明言。有心对公子倾心一诉,更怕公子上有主人。妾看重公子,反要为公子惹祸,只得假借要与容公子私叙,留他下来。公子既是他的侍从,自是要一同留下相伴,妾方能寻得机会,对公子一诉衷肠。”

舱里一席话,说得柔婉动人,无限情长,几可感动天下男儿,却气得舱外的容若几乎想一头扎到湖水里去算了。

纵然他心中已念定楚韵如,已经打算告辞离开,绝不再染指这绝世佳人,但男子爱美人,更爱虚荣,被这等美人青眼,让这样的美人挽留,心中终是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谁知道从头到尾,人家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他,留他不过是拿他当幌子,好找机会接近性德,怪不得要找藉口让他与性德分开呢!

亏得他还出死力替她出头,亏得他为了她还天人交战,矛盾痛苦了好一阵子,最后拼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咬着牙,忍着痛,才能离开她,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容若暗中气得打战,舱里却传来性德漠然的声音:“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是妾身多年来的一些私蓄,想来公子松风竹节,自是不屑收下。只是公子如此人物,岂能久居人下,实在太过委屈。妾不知公子是受过那人的恩,还是欠了那人的债,便是卖断了身家,这些应也足够还公子自由身有余,将来天高海阔,任公子纵横,也好求个前程,成就志业,也不负七尺男儿身。贱妾鄙薄,不敢望长伴君子,若能得公子偶然想起这一番相识际遇,已是此生无憾。”

容若气得暗自咬牙,好一个“美人重英雄,慧眼识英才,深夜赠巨金,湖上诉衷情”,下半段是不是该上演“公子感美人,誓言不相负,若得中状元,凤寇迎美人”的老戏码了。

他一时气急攻心,一拳打在窗栏上。

这么大的动静,立时把他自己震醒了,也把舱里的人吓了一跳。

窗子被支了起来,然后传来苏意娘的一声惊呼:“容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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