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一得意回府便是先一步向门房的人询问,他是觉得等不及了。他要尽快跟自家父亲说起准备去西郊大营做事的事情,哪怕是去西郊大营只做一个工笔文书也好啊。且,他也要去探一探自家父亲的口风,他想要知道父亲究竟是如何看待唐家姑娘的,如果父亲仍然有意与唐家结亲,他就去母亲那边敲边鼓,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自己既然心悦唐姑娘,那么就先定下来婚事,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就再也不怕别人惦记着了。
步履轻松,张致一轻轻笑着,“老张,父亲他散朝回来了没?”
老张看着张致一神色大好,容光焕发的模样,不由得点点头道:“三少爷今日的心情很好啊,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自然是好事,还是顶好的事情。老张,你家少爷我的确遇到了顶好顶好的事情。”张致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老张是家里的家生子是老仆人了,也算是叔叔辈的人,他自然是很乐意亲近的与分享自己的喜乐的。
老张点点头,忍不住笑了笑说:“那就好那就好。”随后神色有些紧张严肃了起来,“不过少爷最好不要这样去找老爷,老爷回来的时候神色很是难看,怕是心情非常不好。”
心情不好?张致一眉头一皱,一脸不解地看着老张,“今日不是陛下叫大朝么?父亲一直兢兢业业的,在礼部也只是侍郎的官位,上头有尚书管事,何来会问罪到父亲?”
老张苦笑一声,“这个哪里是我能知晓呢?老爷的性格,少爷又不是不了解,他心里的憋闷苦楚就连夫人都不会说,怎么会跟我这小管事说呢?”
“这倒也是的。”张致一点了点头,作为儿子深知父亲的个性,自家父亲这个性格,着实是有些令人担心。
老张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致一,随后又说道:“少爷是有什么事情去找老爷吗?”
张致一轻轻点了点头,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的确。有些事情想要去征求要一下父亲的意见。”
“那么少爷你快去换身衣服,你现在的这身打扮……”老张看了看张致一的扮相,不由得摇摇头,“老爷怕是会很不喜欢。”
张致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依旧是如早上那般干净整洁,没有半点不妥当之处,就拧着眉看着老张,一脸不解,“为何要我换装呢?我看我自己这副模样好得很呢!”
老张叹息了一声,啧啧舌,“我的好三少啊。你难道忘记了吗?大人最是厌恶少爷你做这布衣长衫的书生打扮了。省得老爷见了,又是说你没有追求。”
张致一心里想到这一点,不由得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就是不理解他的老爹,大哥一副布衣名士的打扮,出入都是青衫长袍,父亲也没有说过什么。二哥习武,整日里常穿短褐,露着腕子草鞋,都活脱脱一副民人的模样,父亲也从不训斥,唯有他……仿若是处处看不上眼一般。
心里越发郁闷的张致一,只能嘟囔了几句,却是不敢用太大的声音,唯恐老张听到了,先一步训斥说教与他。张致一越发的无奈,只能叹息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尽快换掉了自己的朱子深衣,换回了平日里穿着的长衫锦袍。
张致一其实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打扮,说句实话,他总是觉得自己这身锦衣是一个有形的拘束罢了,而无形的拘束就是来自于父亲的高压。张致一很早就考上了举人,却是一直不肯再考上一步,为此做父亲的张青可是煞费苦心,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只是张致一一直不肯再考,也只是为难。
张致一心里一直是有一个逆反的心里在,他向来不是很喜欢违背自己的心做些什么事情,父亲逼着他走上功名利禄这一条路,他已经很是不喜欢了。家中有一个出仕的二哥还不够吗?他还要凑什么热闹?
心里清楚明白的张致一知晓,依着他这般由性又执拗的人,是决计无法走上官场的,所以宁可让父亲不开心,不欢喜他也仍然会坚定自己的心思。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他想要去军营之中守着自己心仪的姑娘。且军营之中一个小小文书,算不上出仕,连军医都不如的末品小吏,军营之中也不会有什么斗争,刚好最最适合他的个性。
张青坐在书房之中,他方才才梳洗沐浴过,换掉了那一身被冷汗浸湿的里外衣衫,直到现在坐在了这红木雕花的书桌后,坐在这高高舒适的太师椅上,仍然心有余悸,心中烦躁不安,从心头到额角一层一层冒着汗水。
今日朝中之事也是幸好陛下没有太过发作,也是幸好有诸位同僚的求情,才让他免于丢官罢职的遭难。想到今日勃然大怒的景贤,他的冷汗不由得再一次冒了出来,越想越是后怕,越是觉得胆战心惊。
若非太子以为江国公祈福为由对着他高抬手的话,那么今日少说也是要被发作一般,吃一通皮肉之苦倒是小事,若是丢官罢职或是降官几等,可就是心碎得不得了的事情了。
张青摸了摸自己的额角,看到手上汗津津的,不由得摇头叹息了起来,心想自己当真是没有用的,一点点的波折危难就担忧成了这样。是这些年过活得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了吗?
“老爷,三少爷来了。”小厮在外对着张青低声唤道。他原本是被吩咐了,任何人前来都不允许打扰他,只是看着张致一这副一脸要说正经事的模样,也不由得为着他违抗张青的命令。
张青本事闭目靠在太师椅上,一脸的忧愁不解,心中更是烦闷惆怅,听了小厮的话,不由得薄怒,声音之中带着三分严厉,“你是怎么做事的?不是说任何事情都不准许打扰吗?让他回去,我不见。”
张致一就在书房外,自然听得到张青的话,不由得面色有了几分难看,皱着眉心里荡起来几分不悦,只是想想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却也是不得不语态谦恭了起来,“父亲,儿子有要事要与父亲相商,还望父亲能够开门让儿子进去,咱们爷俩好促膝一叙。”
张青心里原本是不悦的,可是听着张致一说是有要事,却还是起身擦去了自己额上的汗水,又调整好了自己的妆容,才对着门外呼唤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进来吧,若是一会儿说得不是什么要紧事,便是罚你去跪祠堂。”
张致一听了父亲这样说,不由得有些窘迫,当着下人的面这样训斥自己,当真让张致一觉得脸没有地方搁,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父亲是一家之主呢?
“父亲。”张致一推开了门,看着张青仍然端坐着,无奈地再次行礼,“儿子扣见父亲。”
张青没有理会张致一的话,随后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厮,“先是下去吧,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情了。”
看着小厮离开,随后张青才淡淡看了一眼张致一,不由得眉头一皱,“说吧,来找为父又有什么事情?你莫不是又招惹到什么是非了。”
张致一觉得有些失望了,他看了一眼张青,心底不由得有些悲哀,心里一揪一揪地难受,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张青摇摇头道:“并非如此,父亲儿子是有顶要紧的事情找您。”
“顶要紧?”张青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得诧异地看着张致一,“你有什么顶要紧的事情?你整日里不是与苏家那个小子喝茶吃酒,就寻柳家那位少爷下棋闲聊,你还能够有什么事情?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能够找的上你?”
张青的话说得很是不客气。在张青看来,自家儿子正当年,不读书不出仕也就罢了,若是可以走上一条正经的有出息的道路也是可行的。哪怕就是操心操心家里的家业,产业什么的,也算是功劳一件,也算是有自己的正经事业了,可是他呢?
一心想要学习长子做名士,可是名士是那样好来的吗?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儿子,如何能够不让张青越发的失望。
张致一深呼吸了一口气,忍耐住要反驳的话语,而是低声说道:“父亲,儿子年岁已经不小了,想要做一些正经事情了。您……可否动一动关系,为儿子谋一个差事。”
张青听了小儿子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看着张致一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想要出仕?”
“是的,父亲。儿子是举人的功名,虽然未曾参与春闱与秋闱,可到底是有举人的功名。在咱们大景,举人已经可以出仕了。”张致一其实更想说自己想要去西郊神机营的,可是父亲为人刻板却也十分精明,他害怕父亲看透他的心思。
张青虽然在侍郎官位上待了许多年,可早年间亦是从知县一路爬上来,可谓是辛苦至极,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经深入骨血之中。他一看之下,便是知晓张致一话中有话,且是对着他隐瞒了什么。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才是最了解的那个。他明白张致一能够说出此番言论,必然是有缘故的,否则日前他还是抗拒的事情,如何会主动提出?
想到这里,张青的神色便是又阴郁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