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生死一念

在等了那么久之后,终于有粮食。想到可以吃一顿饱饭,很多赵卒都围在营寨旁,观望着进入营寨的运粮队。

一队十五车的粮食,排成一条线推进营寨。推车的魏卒身着轻甲,低着头,温顺的像怯生生的姑娘。就像第一次进别人家里一样,还有些害羞。赵卒哄笑起来,不少人抢着上前,要帮一下这些魏军兄弟推车。魏军领头人连忙拒绝,可盛情难却,赵卒已经走到了车边。

异变陡生,原本低头顺目的魏卒突然纷纷抬起头来,露出狠厉的脸。还没等赵卒反应过来,魏卒已从运粮车中,扯出一把把长刀、长剑,袭向一旁的赵卒。靠近运粮车的赵卒猝不及防,纷纷被砍倒在地。而隔得远的赵卒,连忙向后逃走。一时间,哀嚎遍地,喊杀声四起。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孙茂从帐篷中冲出,营外已经混乱一片。没有组织的赵卒,雪崩般四散逃走,就算有少许人想到拿起武器反抗,也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冲散。

营寨门被拉开,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骑兵纵马闯进营内,挥动武器,肆意屠杀。

营寨四周,更是喊杀声如雷。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朝着营寨冲来。“不好,中计了!”孙茂瞪大眼珠子,便想提着长刀上去与敌人血拼。他随即意识到,将军现在还身受重伤,躺在营帐内。如果被宵小冲入营帐,伤到了将军,到时可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念及于此,孙茂反身回到营帐。

“张扬,快!背上将军,我们走!”张扬没有多问,随即将担架上的赵辰背负起,跟随在孙茂身后。一众亲兵十余人,也紧随其后。

魏骑冲入营寨,四处纵火。此刻营寨内已火焰四起,哀嚎遍地。

一个骑兵朝着孙茂一行加速冲来。这人狰狞的笑着,见到孤零零的十几人,以为又遇到了肥羊。只需要一次冲击,就可以将这群人冲散。只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却能击败对方十余人,魏骑想着,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挥动长剑,俯下身子,袭向最前方的孙茂。

孙茂微一弯腰,躲过长剑,随后手中大刀一挥。魏骑战马顿时跪倒在地,随后将骑兵摔下。几个亲兵冲上来,结果了他的性命。

孙茂直起身,刀身滴血,脸皮紧绷。现在,像这样魏骑以一骑,冲散赵军的例子不可胜数。更何况,还有大波的魏卒冲进营帐来,赵卒已然沦为刀下鱼肉。

现在该怎么办?

孙茂心跳加速。如果留下来,就会置赵辰于危险之中;可如果就此离开,却又会让这些一同征战的兄弟惨遭屠戮。

“啊!——”

孙茂大吼一声,眼珠泛红。“跟我走!”

孙茂迈开步子,朝着营外走去。现在,分不清敌人到底从什么方向来,但必然是营门的敌人会多一些。孙茂带着一群人,绕到营寨后方。众人纷纷从营内翻出墙去,刚一落地,便有几百个魏卒吼叫着冲了上来,将众人包围。“张扬,护好将军!”

孙茂大声嘱咐,自己提着大刀,就朝魏卒迎了上去。

亲兵跟在孙茂身后,以孙茂为锋矢,形成一个三角锋矢阵。孙茂如一把长枪,猛然突进散乱的魏军阵列,大刀挥舞,挡着必死。大刀在孙茂手中,仿佛突兀的增加的几尺之长,挥舞间烈烈刀锋,刮过四周的敌人。凡是被锋利的刀锋触及者,无一不瞬时倒飞出去。

亲兵跟随者孙茂撕开的缺口,冲了进去,用手中长戟,整齐划一的向外突刺。魏卒正在混乱之中,见到长戟,便转身逃跑。人与人相互推挤,挤倒一片。

张扬护着赵辰,紧贴在锋矢阵的核心。

很快,一行人便冲破阻碍,朝着外围逃去。现在天色将晚,孙茂也不熟悉附近地形,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便带着众人逃去。一路上,聚合起不少冲营中冲逃出来的赵卒,足有四五千人。但一想到营中本有六万余人的大军,最后竟只有四五千人逃出,在场的人便一阵心寒。

没有过多停留,一众人继续逃亡。但很快,魏国人就追了上来。

魏骑并不算是精锐骑兵,但比楚国,齐国的骑兵要好了许多,在马上也可以轻易做出攻击的姿态。数千骑兵呼啸着,冲向逃亡的赵军,眼见着就要把他们包围。这个时候,另一支骑兵突兀冲出,一道羽箭扬起,飞向魏骑。魏骑突遭攻击,前排瞬时少了一片。

赵国骑射兵!

这些骑兵怎么会在这儿?赵卒正迷惑中,赵国骑射兵又动了。一道箭雨洒向魏骑之后,便拔出长剑,与敌人贴身搏斗。

魏骑不是赵国骑射兵的对手,经过数次交锋之后,便四散逃亡。

魏骑不在乎能否追到这些残兵败将。在另一边的营地里,上万具尸体横卧在营地里,堆积如山,火焰焚烧肉脂的味道令人作呕,久久不能散去。魏国人毕竟又一次取得了一次重要的胜利。

.

赵国邯郸,赵王宫。

“大王,吾王派我前来,是向您解释赵军在魏境遇袭之事。这件事情实属误会,我军接到消息,有人在乡间劫掠。上梁郡守钱多铎大人,误以为是盗贼,派兵前去围剿,与信安君所率赵军发生冲突。不小心将赵军全军歼灭,还望大王明察。吾王念在两国友谊的份上,特意派我来告知大王,希望再次与赵国交好。为了表明吾王心意,吾王特意派人送上黄金万两,珊瑚礁一束,珠玉翡翠十箱,其余奇珍异宝,皆列清单上。只为求取令国妍公主,与赵国重修旧好。”

这已是隆冬之际,堂下之人却身着单薄的长袍。笔直而立,鼻孔朝天,言谈之间趾高气昂,丝毫没有将在座的赵国大臣放在眼里。

也无怪他。现在魏国击败楚国,又重创赵国,一时风头无两。自然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赵何裹了裹身上的裘皮大氅,缩在王座里。经过了两年的休养,赵何的伤势已经得到了恢复,但仍显得虚弱无比。坐在王座上,大衣比赵何本人更吸引人的眼球。

“公叔错大人来了吗?”赵何问。

堂下之人表情一愣,对赵何突然间的古怪问题,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次出使,公叔错拒绝了魏王衍的请求。于是贾意自告奋勇,要求替魏王出使。“公叔错没来。”这句话很简单,贾意却说不出口。因为他不知道赵何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与他所说的话,毫无关系的问题。

“我只认识公叔错大人。”

赵何宽慰的笑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于魏国人的印象,赵何就停留在公叔错身上。渑池之会,匆忙间见到了魏王茔,但魏王茔随即遇害,这个人在赵何脑海中的形象也随之模糊。至于这个贾意,赵何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不喜欢贾意,这个人身上有种让人厌恶的特质。相比之下,公叔错的沉稳持重,就显得很讨人喜欢了。

听到赵何的话,贾意脸色越发难看。什么叫‘我只认识公叔错’?赵王的意思,是不承认他贾意的存在么。贾意脸色越发阴沉,低声道:“大王,这联姻之事,您意下如何?现在只要有我魏国庇佑,赵国便能保一方平安。到时候,魏赵结好,七国谁敢忤逆?”

“可是,”赵何脸皱缩成一团,“令妹已经和信安君有过婚约了。恐不能再改嫁他人!”

沙丘之变,赵雍特地将公主妍许配给赵辰。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但君无戏言,赵雍下令,其余人便只能服从。

“信安君已经死了。”贾意善意的提醒。

话音落地,大殿之内的气氛顿时凝结,原本就寒冷的空气更是快要冻死人。如果贾意不再次陈述这件事情,其他人或许已经将信安君已死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有谁会相信赵辰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呢?

“呵呵,贾大人。您真的确定信安君死了么?”郭开问。

这些日子,来往的商人带来不幸的消息。有的说赵军在上梁全军覆没,也有的人说赵军逃进了附近的山中;就像昔日度过维梓山一样,将会从山的另一头出现。但前者反驳,称这种想法不过是因为冬雪覆盖出现的幻影。是的,现在已经下雪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大地和山脉。这不比那个夏天,绝不是可以横过山脉的日子。这其中,没有半点疑问的消息,是赵国大军的尸体,躺在地上无人收尸,连冬季的雪也无法覆盖它们。

“我就差亲自砍下他的头。”贾意斜目撇了郭开一眼,这个矮小的家伙,他心想。随后又昂头望向赵何,说:“现在既然信安君已经死了,那公主的婚约也就解除了,不是吗?难道公主要为一个死去的人,守寡一辈子?这真是太残酷了,不是么。吾王年少英俊,才华过人。公主嫁给他,将会有享不尽的幸福和荣耀。”

贾意动情地说着,不自觉抬起双臂,闭眼歌颂。

“不,”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我绝不嫁给一个靠弑兄夺位成为君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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