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借兵？”
赵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是上党郡那什么郡守的人？”
赵兑不知道是自己没记住名字，还是刚才那小子没说名字，不过都不重要，没必要记一个窝囊废的名字。
使者笑得很神秘。“不，我是他敌人的人。”
“什么什么的人？”赵兑脑子里一团浆糊。
使者说：“我是秦军主将的使者。”
赵兑一下子从位子上坐起来，瞪大了小眼睛看着堂下的黑衣人。“秦国的使者？那你来代郡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
使者表情茫然无辜。“借兵啊？”
“你是在玩我？”
“怎么会？在下可是诚心实意的请大人帮忙。”玉璧就是诚意，“只要大人答应不出兵上党，我家大人还有更多的礼物要送给您。”
使者从怀里掏出一份清单，交给奴仆。
赵兑接过清单，上面罗列什么玉璧，夜明珠，玛瑙石，雪珍珠，如此种种，不一类举，直看得赵兑眼发乱，心发慌，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使者问：“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完全满意。赵兑已经完全被清单震慑住了。可是，“你这是要我做叛国之事？”赵兑眉头深锁，“此事若是让大王知道了，这后果我可担待不起。”
“大人何出此言。如果让赵王知道了，恐怕奖赏您还来不及呢。”
赵兑身子前倾，十分困惑：“为何？”
“大人想，今赵国刚与魏国结束战争，国内局势尚未太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赵王体恤百姓，岂愿这么快就再开战端。更何况是与秦国开战？现在秦军进攻上党，围城数日不能下，正是僵持阶段，只要粮草耗尽，自会退去。可若是大人加入战端，难保不会逼得秦**急跳墙，到时候，两国开战的责任，大人恐怕才担待不起。”
秦军使者如此说来，更是天花乱坠，毫无逻辑事实依据。只管捡好听的，赵兑爱听的讲。甚至说得好像自己都不是秦国人，完完全全为赵兑考虑一般。
“可是——”赵兑心里还有几分迟疑。
使者自信一笑，说：“大人恐怕还不知道。那上党郡郡守赵辰，自邯郸出，深入魏境，征战数百里，逼迫魏军撤退。功劳已是荣耀当代，如果秦军现在再被他击败，到时候哪里还有大人的位置！大人难道不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
赵兑怀疑。“如果那赵辰真的这么厉害，又岂会找我借兵？”
使者说：“如此，更证明秦军之强悍。大人到时候派兵上党，不但没有击退秦军，反倒损兵折将，岂不是吃力不讨好。再进一步说，那赵辰还有击退魏国有功在身，大王或许不会加罪于他。那大人呢？到时候大人又该将自己置于何处。那赵辰到时候吃干抹净，等待大人的，恐怕就只有刀斧加身了吧！”
使者一番话说完，赵兑已是冷汗连连。
坐在高位上，赵兑颓废的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如此看来，这上党郡果然是无论如何也援救不得了。赵兑终于缓过气来，站起来，冲着使者一拱手，说：“还请劳烦转告你家大人，代郡赵兑，势不出兵。”
赵兑嘿嘿一笑。“至于礼物，还请多麻烦。”
“必然，必然！”
使者露出满意的笑容，退出大厅。
另一边，李默还以为自己会在客栈里等候一天，谁知没过一个对时，便有自称是城主府的人前来。
李默心里泛着嘀咕，只是想着将军之事危急，便匆匆赶去城主府。谁知才刚刚见到赵兑，便见他伸手一指，两旁奴仆亲兵，冲上前来，将李默压倒在地。
“将军，将军，这是为何？”
赵兑怒目冷指，厉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假冒使者，意图欺骗本大人。”
李默大脑一蒙，连忙争辩道：“冤枉啊，将军。我身上带有赵将军亲笔书信，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搜！”
赵兑说了一个字，抓住李默的人立即上手，胡摸乱搜一通，搜出一封信交给赵兑。
赵兑撕开蜡封，信上说要赵兑出兵上党郡，末尾还有虎符残影，的确无法假冒。赵兑挥挥手，“放开他！”
李默兴奋地从地上爬起来。“怎么样，将军，李默身份的确属实吧？借兵之事，还请大人早作决断！”
赵兑盯着信，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赵兑说：“吾王将代郡之兵交与赵兑的时候，曾对我说，‘军队，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必须谨慎的使用’。现在听闻上党郡危急，赵兑心里也是急不可耐，恨不能立即腾云驾雾，飞到上党郡，助赵将军一臂之力……只是，大王给我代郡兵权，是为了能够防御匈奴南下。如今马上就要到冬天，没有大王的命令，赵兑不敢轻易派兵啊！”
说着，还悲天悯人的连连叹了两口气。
“将军——”李默感觉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自己喉咙，“将军这是拒绝出兵吗？”
赵兑怒视李默，说：“休要污蔑我！赵兑一心为国，怎会拒绝派遣援兵。只是，没有大王的命令，赵兑实不敢擅自调兵！”
李默苦笑，状若痛哭：“如此说来，必须要大王下令，将军才愿出兵吗？”
“若有大王之命，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赵兑亦决意往矣。”
“很好，很好。”
连说了两个很好，李默跌跌撞撞，退出城主府。
赵辰派李默出使云中，雁门，代郡，这已是最后一处。无一例外，各郡郡守多找托词，拒绝出兵。临别前，赵辰对李默说，这一次战争的胜利与否，就全系在他身上了。这样的结果，让他有什么颜面回上党面对将军和众兄弟。
王命，王命……很好。李默翻身上马，朝着南方而去。
上党郡，平阳城。
王政躺在浴桶里，闭眼享受。水雾弥散，漫布房间。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王政微眯双眼，瞥了一眼。樊栗**上身，手提长刀站在门外，左肩上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王政！”
樊栗一刀砍在门栏上。
王政不察痕迹一笑，慵懒的敲着桶沿。浴巾从他肩头滑落，王政恍若未觉。
“不知将军怒气冲冲来找政所为何事？”王政语气平淡，“小心生气崩坏了伤口。”
樊栗把刀从门栏上拔下来，又向前迫近几步。“樊某恐怕就这么死了，才合你心意吧！奸贼，还我兄弟命来！”说着，樊栗一刀朝王政砍去。
王政已经能感觉到刀锋的冰冷，刺激得他脸皮绷紧，筋络抽搐。
王政知道樊栗这一刀，绝不是吓唬自己。就仅仅关闭城门，导致数千秦骑战死一事，秦国猛虎就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他。更何况，猛虎之所以是猛虎，就是因为他做事一向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是王政没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樊栗的刀在最后一刻偏移，嵌入王政肩膀。
鲜血顺着伤口向下急淌，一瞬间就染红了浴桶。温热的水雾在王政额头凝聚成水珠，大滴大滴滚落。
砍下这一刀，樊栗似乎也是一愣。王政僵硬的勾起嘴角，说：“将军可是在好奇政为何不躲开这一刀？将军可知，当日看着诸将士战死在政眼前，赵军每一箭，都像是射在政的身上。万箭穿心之苦，尚不足以平息政心中的愧疚。王政等将军这一刀已经很久了！”
王政仰起头，彻底解脱般长吐出一口气。
“将军想要杀王政，亦在政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慢，这么久，让政白白遭受这么久的煎熬。如今将军终于来了，就请快一点动手吧，也好让王政就此解脱。只是，现在平阳尚在围困之中，将士疲怠，粮草不足，政不能活着带他们回国，实在无颜下去见兄弟们！”
шшш ▪tt kan ▪C〇
说着，王政竟大滴大滴落下泪来。王政闭着眼，仰头靠在木桶上，却迟迟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一刀，忍不住睁开眼。只见樊栗站在浴桶旁，手指长刀，身体颤抖不已，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恐惧痛苦的事情。
剑眉一竖，王政怒道：“将军要报将士之仇，还不动手，是要等到何时？”
“啊——”
樊栗大吼一声，拔出长刀。“王政小人，等回国之后，我必取汝项上人头，以祭奠我死去兄弟！”
樊栗提刀，走出房间。
王政瘫倒在浴桶里，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挣扎着捡起地上浴巾，按在伤口上，一阵刺痛，仅片刻，浴巾就被鲜血染透。王政走到一旁桌子拿出盒子，涂上药膏，绑上绷带，片刻，血才终于止住。
因为缺血过多，一阵眩晕感传来。王政躺倒床上，暗道侥幸。
那夜，赵军突然撤离，留下秦军百余骑，王政就知道赵辰是故意留下樊栗，要的就是他们内斗，然后乘机攻取平阳。救樊栗回来，王政就已经预料到，樊栗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可若是不救樊栗，恐怕会引起秦军叛乱。
还好，他赌赢了。
王政赌的就是，樊栗只是愤怒，而非仇恨。毕竟，如果那夜王政下令开城门的话，现在平阳城或许已经落入赵军手里。只是，赵辰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一半，他王政这下彻底站到了秦军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