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意猛地睁开眼睛。
一个身穿灰色貂皮的少女站在高台赵王何身旁。灰色的纤毛映衬着她如雪般嫩白剔透的脸蛋,美得像冬日里的迎春花,娇嫩华贵。
这便是公主妍殿下?
贾意突然明白,为何自家大王不惜一切,也要迎娶这位公主。这绝世容颜,仅是想到能有她相伴身旁,便让人心里一阵阵搔痒。贾意低下头去,这样的女人,不是他的身份可以触碰的。可是,一旦视线离开公主妍,贾意发现自己更想再次抬头,多看她一眼。
贾意的呼吸逐渐加重,迟疑而缓慢的抬头。“公主殿下。”贾意匆匆瞟过公主妍一眼,想要将她的容颜印在脑海中;又匆匆行礼,低下头去。
“贾大人。”
公主妍回应。贾意低着头,仿佛能看到公主妍银牙轻咬,咯吱作响的样子。贾意心里一动,说:“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魏国王位,乃是先王弥留之际,留给吾王。吾王历经艰辛,诛杀奸贼,平定叛党,征战数十次,才得以登上王位。自吾王即位以来,伐强楚,震河山,魏国因之鼎盛。公主殿下只是对吾王有所误会,如果您亲自见到他,一定会被他的风姿迷倒的。”
“但愿吧。”
公主妍的语气不可置否。如果有人从近处观察她,会发现她厚厚的粉黛下,掩藏着哭得发紫的眼眶。公主妍轻声说:“不过,王兄应该没有意愿将赢妍下嫁给一个刚刚抢了他珠宝的强盗吧?是吧,王兄?”公主妍语气肯定,心底却并没有这么自信。
王家没有永远的敌人。
不知道多少前天还是仇敌,厮杀得你来我往,似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两个国家。第二天却又忽的联姻,结合在了一起;又有多少本是姻亲的国家,突然间反目成仇。
赵何不自觉的随着公主妍的话点头。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公主妍为何会突然出现上,等点完头,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丝惊恐攥住他的心脏,赵何求救的望向下方的卫墨非,想知道自己这庅做会造成什么后果。从贾意进殿,卫墨非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自然,公主妍不可能嫁给魏王。”卫墨非感受到赵何的目光,沉稳的回答。“赵辰是否已经战死的事情,还不能盖棺定论,魏王就这么急切的想要威胁我赵国,是不是有些太过心急了。魏王莫非忘了,就算信安君战死,我大赵武安君尚在,也不容别国肆意欺凌!”
卫墨非并不比贾意高,但一时间,气势径直把后者压倒。
贾意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干笑道:“卫相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这联姻之事,对我魏国没有丝毫好处,却可以帮助赵国在这乱世之中,稳立于世!卫相不好好想想,十万赵卒战死他乡。一时间,会有多少双眼睛窥伺赵国的土地?”
“哼,”卫墨非冷哼,“贾大人这是软的不行,准备威胁我赵国么。如果魏国想要开战,就开战便是,又有何妨?相比于我大赵,贾大人应该更多的关心一下魏国才是。墨非不日前接到消息,秦国已经率兵进入魏国河东,与魏国开战。如果魏国现在还有精力与我大赵一战的话,我赵国陪陪你又有何妨?”
贾意眼光闪烁不定。
秦国进犯河东之事,在上梁之战后,贾意进入赵国前,便已经听说。因为韩国王储之争,韩太子逃亡秦国,秦王以支持韩太子的名义,派雍平君王政,新晋的巫阳君白臻南,分别进攻魏国河东,韩国三川。这并不奇怪,就算秦国不进攻魏国,作为韩国的保护国,魏国也不可能对自己的附属国被进攻坐视不理。
但贾意相信,魏东河将军很快就会击溃敌人。“大王,”贾意不理会卫墨非,朝赵何行礼道,“忤逆魏王的后果,还望大王多加思虑,不要被奸人蒙蔽了双眼。臣就此告退,联姻之事,希望大王好生想想。”
说完,贾意告辞,退了下去。
信安君战死上梁的消息不胫而走,已经传遍了邯郸城。邯郸的居民对这位将军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百战百胜的战绩上。一时间,邯郸城内传来扼腕叹息的声音,人人纷纷说着天不假年,天妒英才之类的话。
卫墨非走在街上,形单影只,强烈的孤独感将他包围。
天空灰暗,四周人影闪动,显得那么不真实。
卫墨非无法相信好友就这么轻易死去,但现在,没有任何消息能够提供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赵辰还活着的证据。卫墨非试图去寻找这种证据,‘上一次,过维梓的时候,不也传闻他战死了么’,‘在上党的时候,也不有人说他被围困至死么’。 ωwш⊕ttκan⊕¢ ○
卫墨非不断告诉自己,重复着这些话,试图让自己相信。他却知道,这一次,与往日都有不同。不同在于,魏国和赵国并没有开战。
卫墨非不认为好友会死在战场上,但是阴谋呢?这可一直不是赵辰擅长的东西。王政随意的一次反间计,就差点害死他。若不是因为赵国局势动荡,现在赵辰还不知道在哪儿消磨时间呢。卫墨非勾起嘴角,眼中含满苦涩。或许,赵辰现在隐居山野,情况还会好一点。
不知不觉,卫墨非走回了宅院。
“卫相。”
一声轻唤将卫墨非的思绪拉回。卫墨非抬头,月娥站在大厅外,正呆呆望着他。卫墨非走近月娥,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不用说,那张绝美的容颜上,一定挂满了悲伤和痛苦。卫墨非希望自己的脸色,会比少女好看一点。
“月娥,”卫墨非坐下,“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么?”
卫墨非尽量装作毫不在意,就像月娥是偶然路过,上门打声招呼。“卫相,夫君他,”月娥的声音颤抖着,“夫君他真的出事儿了么?”
一只手突兀攥紧卫墨非的心脏。
月娥知道这个消息不足为奇,无论韩傀和他想要怎么封锁消息,也无法阻止这件事情传入月娥的耳中。卫墨非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暗自提醒自己平静。卫墨非浅笑着,抬起头,对上月娥的眼睛——那是怎样绝望的眼神——卫墨非的笑容瞬时僵在脸上。
“月娥,”卫墨非强迫自己微笑,却发现这比推动千斤巨石还难。“你放心,阿辰一定会没事儿的。”
“你不用安慰我。”
月娥眼眸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将军百战死。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卫相,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死在上梁了?”
“那怎么可能?”卫墨非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假,“阿辰只是暂时被阻隔在了上梁而已。”
“嗯?”月娥凝眉,“我们又和魏国开战了么?”
当然没有。
卫墨非喉咙滚动,却不敢说出口。若是这么一说,他又要如何解释目前的情况。朝堂上的阴谋,战场上的奇谋,都不是可以和一个女孩子说的。
月娥怀疑的目光顺着卫墨非上下打量,似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真相来。
真相?
卫墨非心里苦笑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这时,仆人从厅外走进来,说有客人来访。客人?“快请他进来吧!”卫墨非暗自松了口气,无论进来的人是谁,卫墨非觉得自己都应该感谢他打破僵局。
“既然卫相有客人,那月娥就先行告退了。”月娥曲膝行礼,“如果有关于夫君的消息,还请卫相第一时间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说完,月娥退出大厅。
来人与月娥擦身而过,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身穿灰色大氅,龙行虎步,与庭院内低沉的氛围格格不入。“姬莱拜见卫相。”
男子略微弯腰,便算行礼。
卫墨非眉头微皱,上下打量男子。从这人的穿着上看,便不像是邯郸人;卫墨非从未见过这人,但从他一言一行的矜持态度来看,必定是达官显贵。而这人姓姬,说明了他的王室血统。现在姓姬的人可不多了,除了韩国的洛阳里,还有一些姬姓之人以外,就属燕国人要多一些。
“幸会幸会。”
卫墨非礼貌回应,静待姬莱下文。
“姬莱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卫相勿怪。”姬莱的目光从大厅内扫过,“我听闻信安君噩耗,特来吊唁。”
“姬大人有心了。”
吊唁赵辰,不到赵辰的府邸,却到卫墨非的家里,听来有些可笑。但赵辰是卫墨非手足亲兄弟,卫墨非说不出姬莱走错了地方那样的话。
“想信安君一世英才,我姬莱却连见都没见过他一面,信安君就故去了,让人想来都伤怀啊。”姬莱强挤出两滴眼泪,说,“一说起信安君,我又不禁想到此次我出使赵国的任务。哎——”
姬莱长长的叹了口气,久久不绝。
卫墨非不禁有些好奇,问:“不知道姬大人身负什么使命?”
姬莱擦了擦眼眶,说:“不知道卫相听说了没有,齐国虎狼,近日不顾礼法,兴兵进犯我大燕,如今已攻到了蓟城。恐怕不日就要破城,如此下去,我大燕恐怕就要亡国了!所以,吾王特地派我来赵国,请赵国出兵,伸张正义。”说到这儿,姬莱停顿,看向卫墨非道:“这件事情,姬莱还要仰仗卫相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