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时间到了大业六年八月,大隋王朝的车轮已经走过了最强盛的大业五年,这一年,大隋皇帝御驾亲征吐谷浑,在覆袁川大败吐谷浑,拓疆数千里,向西置西海郡、河源郡、鄯善郡、且末郡、伊吾郡、北庭郡。
大隋皇帝杨广随即在张掖举行万国交易大会,来自西域数十个国度的国王前来朝觐天朝圣人可汗,使大隋王朝达到了强盛的顶点。
但仿佛就是上天对大隋王朝盛极而衰的暗示,皇帝车驾在途经大斗拔谷之时,七月盛夏突降暴雪,暴风雪袭击皇帝队伍,一夜之间冻死数万人,马驴皆冻死殆尽,身体羸弱的乐平公主杨丽华也不幸在这次暴风雪袭击中染上重病,最终没有能返回中原,病死在青海湖边。
大隋王朝走过了强盛的顶点,开始迅速由盛转衰,大业六年,一场前所未有的春夏连旱袭击了山东数十郡,灾情遍布黄河两岸和河北大地,这是一场百年未遇的大旱,严峻的灾情考验着大隋王朝。
清河郡漳南县也同样遭遇了这场百年未遇的大旱,土地干涸,小河断流,草木枯死,打井数丈而不见水,人畜饮水遭遇严重困难,人们只能到数十里外的永济渠取水。
在漳南县以南一个叫刘家屯的村庄,三更时分,许多人家的油灯便点亮了,这是村里人要自发去二十里外的永济渠取水。
在村东头有一户中等人家,有十几间砖瓦房,看起来家境不错,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这户人家的灯也在三更时点亮了。
“大郎,你这就去取水吗?要不,今天还让顺儿去吧!”屋里女主人关心道。
“算了,他昨天摔了一跤,腿还没好,还是我去吧!”
男主人声音有点瓮声瓮气,随即灯光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映照在墙上,他又问:“顺儿娘,家里还有多少米?”
“米早没了,但还有一百多斤麦子和两百多斤黑豆。”
“嗯!今天张婶要来借米,你就借给她二十斤麦子,还有村西头的刘羽家,孤儿寡母,听说也断粮了,给他家送十斤豆子去。”
“哎!虽说是借,可谁也没还过,若是丰收年景,这样也没有关系,可今年是大灾,夏天小麦就颗粒无收,现在就指望一点豆子,估计秋天最多也就收成几十斤,你这样送,咱们冬天怎么办?”
“我知道了,但咱们也总不能眼睁睁看人家饿死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你就去送吧!”
“什么下不为例,哪次都是下不为例!”女人嘟嘟囔囔起身了。
这时,大门开了,男主人推一辆独轮车走了出来,车上放了十几个水罐,此人身高足有六尺二,长得虎背熊腰,魁梧高大,年纪已经三十六七岁。
此人叫窦建德,自称汉景帝太后之父安成侯窦充的后裔,和关陇贵族中的窦氏家族没有半点关系,他家里稍有资产,自幼习武,骁勇有力,加上他为人宽厚侠义,在漳南县一带颇有名望,年轻时曾被推举为里长。
他有一子一女,皆已长大成人,女儿在去年出嫁,儿子窦天顺也在去年娶了媳妇,昨天儿子去取水时扭了脚,窦建德今天只能自己去了。
他看了一眼月色,只见月亮发红,很有点诡异,他想起一句谚语,‘月亮赤,大灾至。’俗话说,大旱必大涝,如果今天秋天发大水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刚推车要走,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窦大哥,我就估摸着你今天要去,特地在这里等你呢!”
窦建德一回头,见是村里一个有名的无赖,名叫刘黑闼,年纪也就比窦建德少几岁,从少年起就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由于他身材高壮,从小跟窦建德一起习武,也练了一身好功夫,可惜功夫没有用到正途上,二十岁时离开家乡四处闯荡,十几年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还是两手空空回来.
随着年纪长大,他也渐渐收了心,回到家乡娶妻生子,只是没有家业,靠租种窦建德的十几亩土地养家糊口,窦建德索性也免了他的租子,使刘黑闼对他一直心怀感激。
刘黑闼也推一辆独轮车,车上放了几个盛水大陶罐,他快步向前笑道:“窦大哥,顺子的腿好点没有!”
“有点红肿,我给他上过药了,估计休息几天就没事,唉!这小子从小不肯练武,现在知道吃苦头了。”
窦建德笑了笑,又关心地问他:“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刘黑闼陪笑道:“还有二三十斤小麦,估计今年的豆子还能收一点,冬天实在不行,我再找大哥借点!”
“自己兄弟不要说借,总归我有一口,就少不了你,走吧!”
两人推着独轮车,借着昏红的月色,向十几里外永济渠走去,和他们一起取水的同村人大约有数十人,都一样推着独轮车,窦建德德高望重,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建德,听说你明天要去县衙商量修水渠之事,是吧?”
“嗯!春旱时我就去了,县令不肯,夏天时我又去,还是不肯,明天我再去,看他肯不肯!”
提到修水渠之事,窦建德微微有些动怒,春天时他便知道今年会有大旱,特地去找县令,提出从永济渠引一条水渠出来,直通他们几个乡,可以解决粮食灌溉和人畜饮水,惠及上万户人家,他愿意承头动员乡亲们出力出钱修渠,不料县令竟一口回绝,夏天再去,还是回绝,眼看今年会出现饿死人的惨剧,便让他有点恼火了。
刘黑闼哼了一声道:“这个县老爷不是不肯,而是不敢,他敢挖永济渠,被朝廷知道,他官帽就保不住了。”
四周乡亲都一声叹息,今年冬天怎么过啊!刘黑闼笑道:“别傻了,咱们这里过不去,就去南方要饭,那边没有旱灾,或者去五原郡,听说那边在招募流民,给粮食给土地,肯定饿不死。”
有人嘟囔道:“就算饿不死,可突厥人一来,同样也活不了,我是不去那里。”
窦建德却对五原郡颇有兴趣,便笑问道:“黑闼,你见识比较广,还去过京城,你见过杨元庆吗?”
“咳!那年我陪孙安祖去京城参加武举,大概六年前吧!我没见到杨元庆,但孙安祖见到了,他说杨元庆的箭法简直天下无双,一百五十步外,射断头发丝一样的细绳,又一箭射碎金铃,这种箭法,他做梦也想不到。”
“一百五十步外,射头发丝怎么可能?”有人惊嚷起来。
“真是土包子,和你们说不通,算了,我不说了!”
刘黑闼不高兴地一挥手,不肯再说,窦建德微微一笑,虽然他百步外也能射铜钱,但一百五十步外射细绳,他绝对办不到,头发丝肯定是有点夸张了,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想法,有机会他倒想见识一下杨元庆的箭法。
不久,他们便上了官道,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取水农民也纷纷涌上官道,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取水大军。
可就在这时,东天空隐隐传来一声闷雷声,窦建德惊讶地东方望去,只见远空黑云翻滚,乌黑如漆,铺天盖地向这边蔓延而来。
四周爆发出一片欢呼声,这黑云对于大旱了大半年的农民们来说,简直就是生命之云来临。
窦建德猛地回头向西天空望去,月亮更加昏红,被一层雾气笼罩,就仿佛染了血一样。
他大叫一声‘不好!’对众人高声喊道:“各位乡亲,大旱必大涝,要发大水了,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吧!”
队伍中很多老农民都有经验,他们见月亮红得诡异,便知道会来大灾了,很多人连独轮车都不要了,调头就往家里跑。
一个时辰后,乌云遮蔽天空,白茫茫的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落下,这一场大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河水暴涨,漳水决堤,汹涌的河水向漳南县席卷而来,吞没良田,将农民的最后一线希望淹没在滔滔洪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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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千里之外的楼烦县境内,一支由三十万大军组成的队伍,护卫着大隋皇帝的龙驾,离开了汾阳宫,浩浩荡荡前往北方塞外巡视。
由三千军士抬动的人辇上,大隋天子杨广坐在高高的龙台之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俯视着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大军,他那种傲视天下的帝王之心开始迅速膨胀,眼中充满了傲慢和得意。
杨广登基已经整整六年,对权力的掌控也到了人生的顶峰,天下大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他完全坐稳了皇位,他开始推行一系列的法令,下令民间铁叉、搭钩、穳刀之类都是违禁品,严禁民间执有。
同时又颁布诏书,规定天下民众服色分等级而设,五品以上官员一律穿紫袍,六品以下官员穿绯绿袍,胥吏穿青衣,庶民百姓穿白衣,屠户商人穿黑衣,士卒着黄衣,有违规者杖五十再治罪。
此时,杨广想得更多的却是关陇贵族,经过他近两年的分裂瓦解,关陇贵族已经一片散沙,以元氏和独孤氏为中心,分为两派,敌视对立严重,现在,彻底解决关陇贵族的时机来临了。
杨广沉思良久,对侍候在身边的内史舍人封德彝族下旨道:“传朕旨意,宣丰州总管杨元庆来塞外面圣。”
对付关陇贵族,杨元庆从来都是他的一把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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