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在冰冷的泥水里

“小李,跟我去我家玩几天再回去吧。”大哥一边收拾被子一边对我说。

我是想跟大哥去玩来着,可是仔细一算时间,正值冬播时节,家里忙得不可开交,自己倒是在外面逍遥快活了,家里怎么办?母亲体弱多病,里里外外的活儿全靠父亲一个人来做,无论如何我也得回去帮忙。于是我这样跟大哥说:“大哥,你家离这儿肯定很远,要不还是到我家玩几天我再跟你去玩吧。这段时间多亏了你时时处处照顾我,怎么说我也得谢谢你才是,要不我请你下馆子吧。”

大哥赶紧摆了摆手,“不要不要,你父母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容易,还要供你念书,如今你自己能挣钱了要知道孝敬父母。”

我觉着大哥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说什么也得要感谢他,好说歹说说了大半天,大哥总算是答应去我家玩。于是他扛着被子,我帮他背着包包,两个人翻山越岭回到了我家。父母亲看有客人来了,赶紧忙着杀鸡,做饭,知道大哥喜欢喝酒,父亲又特意跑到村里的小卖部打酒。

吃饭的时候,大哥先倒上一杯酒,然后问我说:“小李啊,你也来一杯吧。”

我赶紧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喝,你自己喝吧。”

大哥估计我是担心被父亲责骂所以才不敢喝,于是便对我父亲说:“李叔叔,你不反对他跟我喝酒吧?”

父亲先是一愣,然后赶紧笑着说:“喝吧喝吧,叫他少喝点。”

经过了父亲的允许,大哥这才给我倒上酒。我轻轻举起酒杯,然后对大哥说:“大哥,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怀和照顾,来,我敬你!”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父亲看我一口气喝了这么多,本想说我几句,可是碍于大哥的面子,所以只好笑着说:“你慢点喝,别呛着,喝太猛容易醉。”

“爹,我没事。今天高兴,陪我大哥多喝点。”说完,我又自己倒上一杯。大哥看我干了,自己跟着也干了,然后又倒上。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多钟。大哥有些醉了,于是我就扶他到我自己的床上休息。我那时毕竟太年轻,还是个半大孩子,根本不知道酒醉是怎么回事,就是感觉头有点晕晕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没醉,后来就不行了,酒量一年不如一年,干脆戒掉不喝。

第二天,大哥本来要走了,可是知道我母亲**病又犯了,家里又赶着播种小麦,于是便留下来帮忙。

冬播结束了,大哥要回家去了,我把他送到镇上的汽车站,含泪挥手道别。我又闲下来了,整天没事干带着一帮小屁孩到处瞎转悠。我一直是村里的孩子王,无论男孩女孩都喜欢跟我一起玩,原因很简单,一是岁数比他们大,二是我这人比较正派,在村里的长辈眼里一直是个好孩子,小弟小妹们跟着我我不会教他们捣乱干坏事。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一人扛着一把木剑扮演电视剧里边的人物,男孩扮演大侠,女孩扮演女侠,嘻嘻哈哈追逐打闹,但是都有个分寸,“兵器”绝对不能打到对方的身上,只能刀剑对刀剑,我还给他们定了一个规矩,就是不允许使用刺杀动作,这样容易伤到人。

这一天,寺院管委会的管事来到我家,问我父亲愿不愿意上寺院干活。我父亲也没问是做什么,以为又是招募善工,所以就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还要求我也跟着去。我那时候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对于什么宗教事务根本不感兴趣,可是听我父亲说,我的曾祖父和远祖父都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是一方宗教文化名人,十分受人敬重,要我学习他们的高尚品德。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就答应跟着去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也许我今生注定与佛有缘,有一次在外面打工,遇上了少林寺的武僧们,我给他们捐了点功德钱,一位师傅看了我老半天,然后提出要收我为徒,说是我有慧根,那时我是高兴的不得了啊,能够拜在少林门下那时多么的荣幸,可是大哥不同意,我也只好婉言谢绝了。

父子两人步行了七八公里,来到那座名叫“飞来寺”的寺院。原来寺院是要重修一座庙宇。听父亲说这里在过去香火十分兴旺,邻近州县的善男信女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朝拜,甚至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人们都来朝拜,后来在“破四旧”运动中被学生们捣毁了,现在需要恢复重建。寺院里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大家在忙着清理废墟。管事的看我和父亲走累了,赶紧带我们去喝茶。休息片刻,父亲带着我加入到清理废墟的队伍当中。

大概下午四点来钟,管事的一个大爷过来招呼大家伙吃饭。大爷挥动着双手,高声说:“各位善男信女,大家辛苦了,歇一会儿,洗洗手准备吃饭!”

人们陆陆续续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朝着已经修建好的厨房走去。说道寺院的伙食,它是这样子安排的,平时香客们捐献来的柴米油盐统统攒下了,遇上会期的时候再拿出来招待众香客。我们离寺院比较近的都是伙食自带,带点米啊,菜啊什么的,也有带肉的,佛寺里虽然最忌荤腥,可是考虑到大家伙辛苦,没有油水不行,于是管事们经过商量,决定在寺院外修建一个厨房。

吃过饭以后,路途遥远的人就得动身回家了,我和父亲跟一些附近村子里的善民继续干到太阳落山才准备下山。就在我和父亲准备离开寺院的时候,管事的那位大爷把我父亲叫住了:“李世兄,请留步。找你商量个事!”父亲以为有什么事情,于是又转身回到寺院,我也跟着挽回走。

“哈哈,李世兄,咱们厢房里说话。”大爷说完,带着父亲来到寺院的厢房内。几位管事的都在,大家纷纷给父亲让座,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别人这么敬重我父亲。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你们坐吧,我站着就行。”推辞再三,几位管事的一再礼让,父亲最后感觉好意难却,于是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年长一些的大爷把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问我父亲:“这位是?”

“我家孩子。”父亲笑着回答。

“哟哟哟,果然善心不负有心人那,李善人家终于出了个端人。贤侄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我回答说。

父亲瞪了我一眼,“没大没小的,要叫世伯!”

大爷呵呵一笑:“没事没事,孩子还小嘛。”

“对了,王兄留我说话,是因为什么事?”

大爷扶了扶老花镜,笑着对父亲说:“修大殿需要一些土坯砖,如果家里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带着孩子来做这个吧。按照附近村子里的行市,一个土坯是一毛二分钱,就算给你们一毛钱一个,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不能亏你们。另外两分钱,就当是捐给寺院的一点功德,我们会给你上功德表文,你看咋样?”

父亲犹豫了,我估计不是纠结那两分钱,而是担心答应了之后到时候交不了工耽误了工期,这是莫大的罪过。我看父亲犹豫了半天不说话,于是有些着急了,我就算再傻也看得出来,大爷这是看在我曾祖父的面上想把这个挣钱的机会给我们,要不然的话肯定很多人争着干呢。于是我就自作主张道:“世伯,这事我替我爹应下了,今天嘛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带我们去看场地,后天我们爷儿俩就开工。”

大爷呵呵一笑:“看不出来啊,这孩子很有主张。李世兄啊,你看······”

父亲一看我都答应了,有怎么好意思反口呢,何况还是当着佛爷爷的面。于是只好点了点头:“好吧,就这么定下了。”

大爷笑着说:“好好好,别人我们是不放心让他们做啊,不是缺个角落就是少个边,质量过不了关。”

“你放心吧,王世兄,质量我们一定搞好。”

“那好吧,今天天色已晚,就不留你们父子了。”

父亲站了起来,走出厢房,我跟着也走了出去。王大爷一直把我们送到山门外,这才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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